京城九月的雨丝裹着腐叶气息，我攥紧手中验尸刀，刀刃映出屋檐下晃动的白灯笼。
尚书府朱漆大门在我面前訇然中开，血腥气扑面而来。林姑娘，刑部的人已经到了。
"门房垂首递来浸过苍术的绢帕。我系紧面纱，瞥见廊下站着的绯袍男子，
腰间银鱼袋在雨幕中泛着冷光——是刑部侍郎裴砚，
三日前在义庄与我争辩过尸斑形成时间的男人。正厅里横陈着三具尸体。
兵部尚书陈延庆仰面倒在紫檀条案旁，喉间插着半截断剑。
他的独子陈文昭伏在五步外的青砖地上，后心插着同样制式的剑柄。
最蹊跷的是第三具尸体——本该在诏狱候斩的死囚张铁牛，此刻却浑身赤裸地蜷缩在屏风后。
"死者口唇青紫，指甲呈乌青色。"我翻动陈文昭的右手，忽然顿住，"等等，
这处尸斑......"裴砚不知何时蹲在我身侧："酉时三刻发现尸首，此刻戌时过半。
按常理尸斑该在背侧形成，可陈公子胸前的紫斑......""是中毒。
"我用银刀挑开死者喉部皮肤，"看这喉头肿胀程度，至少提前两个时辰就服过毒药。
"刀刃突然碰到异物，一粒金箔包裹的丸药滚落在地。门外忽然传来骚动。
陈家老仆哭喊着要闯进来："少爷昨日还说要去白云观还愿，怎会自戕！
定是那妖女......"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三日前父亲在验尸房暴毙，
现场也留着这样的金箔药丸。当时他正在重验五年前太子暴毙的案卷，
而陈延庆正是当年力主速焚太子尸首的谏议大夫。"林姑娘请看。
"裴砚用镊子夹起张铁牛后颈的皮肤，三枚并列的针孔在烛火下泛青，
"此人今晨还在刑部大牢，这针孔却是五天前的旧伤。"雨声骤然急促。
我忽然想起父亲手札里潦草画着的蝉形暗纹，与张铁牛肩胛处新刺的纹身分毫不差。
窗棂被狂风吹开，一支袖箭擦着我耳畔钉入梁柱，
箭尾系着的素笺墨迹未干：知秋堂有你要的答案。裴砚的佩剑已然出鞘，
我却盯着陈文昭颈侧那道浅淡红痕——这分明是昨日我在白云观见到的香客，
当时他后颈可没有这道新鲜擦伤。雨幕将青砖地面冲刷得发亮，
我蘸取张铁牛后颈渗出的组织液，在素帕上晕开青紫色痕迹。裴砚的剑尖挑开陈文昭的衣领，
暴雨裹着湿气漫进窗棂，那道红痕竟开始泛起蜡质光泽。"劳烦大人取些烧酒来。
"我指尖拂过尸身耳后，本该柔软的皮肤触感像浸了油的宣纸。当烈酒泼在陈文昭后颈时，
整片皮肤突然皱缩翻卷，
露出底下狰狞的刀疤——这分明是去年秋决时逃走的江洋大盗独有标记。
裴砚的瞳孔骤然收缩："三日前刑部追捕赵九斤，
他后颈就带着这道疤......"话音未落，前院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我们冲出门时，
正看见本该死去的陈文昭披着蓑衣翻上墙头，他转身的刹那，
我清楚看见他腰间挂着知秋堂的铜制令牌。"追！"裴砚的轻功踏碎雨帘，我却折返验尸房。
父亲手札里那些断续的句子突然连成线索："蝉蜕三更，
金针渡厄"——张铁牛后颈的三枚针孔，正是太医署禁术"金蝉渡"的施针方位。
烛火映着张铁牛青灰的面容，我将他翻身的动作突然顿住。
本该僵硬的尸身腰部竟还带着余温，掀开他后背的瞬间，
三根三寸长的金针正随着血脉跳动缓缓浮出皮肤。这是用金针封住百会、风府、大椎三穴，
将活人伪装成尸体的阴毒法子。原来如此。"我握着金针的手微微发抖。
五日前父亲验过的"溺毙"宫女，尸检记录里也提到过后颈红疹。
若当时就有人用这法子偷梁换柱......梁上突然落下个玄色身影。
裴砚将昏迷的陈文昭摔在地上，剑锋却指向我咽喉："林姑娘不妨解释下，
为何你父亲的手札会出现在知秋堂暗格里？"血顺着剑槽滴在青砖上，
我直视他眼底翻涌的暗色："裴大人又怎知手札藏在第几层暗格？
"袖中银刀悄然割开陈文昭的袖口，
他腕间紫绀的脉象让我心头剧震——这分明是长期服用微量砒霜的症状。
雨声中忽然混入机括轻响。陈文昭的"尸体"突然暴起，淬毒的袖箭直取裴砚后心。
我扑过去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这香气与三日前在义庄袭击我的黑衣人如出一辙。
"小心！"银刀撞偏箭矢的刹那，裴砚的剑锋擦着我肩头刺穿刺客咽喉。
血溅在陈文昭裸露的胸口，
紫色尸斑遇热竟开始褪色——这是用茜草汁混合铅粉伪造的假象裴砚突然扯开我染血的衣袖，
那道月牙形疤痕让他神色骤变："五年前中秋夜，
在护城河畔......"记忆如惊雷劈开混沌。那年我救起的落水少年，
腰间也挂着同样的银鱼袋。而父亲手札最后一页的暗语终于有了答案——"月落西窗时，
故人踏血归"。我按住渗血的肩头后退半步，
裴砚剑尖上的血珠正巧滴在陈文昭伪造的尸斑上。茜草汁遇血沸腾，
在青砖上蚀出个诡异的八卦图案。窗外惊雷炸响，
照亮裴砚腰间那块蟠龙玉佩——与父亲手札夹层里藏的残玉严丝合缝。"裴大人若要灭口，
不妨先看看这个。"我扯开陈文昭的衣襟，他心口处靛青的刺青正在暴雨冲刷下显形。
那是用乌头汁混着砒霜刺的九瓣莲，与五年前太子棺椁内衬的纹样一模一样。
裴砚的剑锋微颤，突然挑开我束发的银簪。发丝散落的瞬间，
他眼底翻涌的情绪让我想起那夜护城河漂满河灯的水面。"原来是你。
"他反手割断自己袖口，露出同样位置的月牙疤痕，
"当年你说要当提刑官的女先生......"话音被破空而来的箭雨打断。
十二名黑衣死士从檐角跃下，他们靴底沾着的苍术粉与尚书府门房所用如出一辙。
我滚到紫檀案下时，瞥见陈文昭袖中滑落的药包——正是父亲暴毙那日，
我在义庄窗棂上见过的金箔残片。"闭气！"裴砚挥剑劈开迎面射来的毒蒺藜，
将我拽向密室方向。他掌心温度灼得惊人，指腹薄茧擦过我腕间脉搏时，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突然复苏：五年前太子灵堂，我随父亲去验尸时，
有个小太监袖口也泛着这种沉水香。密室石门轰然关闭的刹那，
我抽出银刀抵住裴砚咽喉："三更天的沉水香，裴大人倒是与东宫旧人风雅一致。
"刀背映出他骤然收缩的瞳孔，密道墙壁的油灯突然齐齐爆燃，
照亮墙上密密麻麻的验尸记录——正是父亲手札里缺失的太子尸检图。
"林姑娘不妨看看这个。"裴砚用染血的剑尖挑起盏油灯，火光舔舐着墙角的青铜药炉。
炉底残留的灰烬里，半片未燃尽的金箔正闪着幽光，上面太医署的朱砂印鉴清晰可辨。
我忽然想起陈文昭后颈融化的假皮。
金箔药丸......这些碎片在药炉腾起的青烟里拼出骇人真相：当年太子根本不是暴毙，
而是被金针渡穴假死后，又被活生生炼成了药引。密道深处传来机括转动声，
二十八个铜铸穴位模型在墙上投出鬼魅般的影子。
裴砚突然将我推向暗格："他们的目标是你眼睛——太子案唯一活着的见证。
"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格外清晰。我转身时，正看见裴砚徒手抓住刺向我的剑刃，
鲜血顺着剑槽浇在穴位模型上。铜人"百会穴"突然弹开，掉出半卷《鬼门十三针》，
泛黄的纸页上赫然是父亲的批注。
"往生崖......"裴砚沾血的手指在密道划出断续血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