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煜恶名在外。我是他的第九个家教老师。第一次见面，就被他一盆凉水浇透了。呵，
小屁孩，看我怎么治你。后来，他却整日缠着我。姐姐，教教我嘛。
1我站在厚重华丽的红木门前，拍着胸脯，不停地深呼吸。中介说这个学生性格桀骜，
顽劣不堪，已经气走八个家教老师了。我是第九个。如果不是家长出的价格实在太高了，
我也不会接这么棘手的学生。一个小时五百！对于我这样的穷学生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我上一秒刚推开门，下一秒就被从天而降的冷水淋透了。这一切都太过突然了，
事情发生几秒内，我还处在懵懵的状态。直到客厅内爆发出雷鸣般的嬉笑声，
我才感受到身体的黏腻冰冷。虽然是盛夏，也抵不住凉水从头浇到脚。更何况，
我还来着大姨妈。我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用手背抹去了脸上的水。
客厅内的沙发上三三两两坐着一群人，有男有女，皆是一脸嘲笑地看着我。不好意思啊，
老师，我们自己闹着玩的，没想到你会进来。坐在中间的男生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机，
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可眼底满是嘲弄。他应该就是这次家教的学生，祁煜。请问，
卫生间在哪里？他们似乎以为我会气得转身就走，都没预料到我会说这样的话，
脸上有些不可置信。包括祁煜，也抬眸看着我，狭长的凤眼晦暗不明。二楼左转。
谢了。薄薄的衣衫被水浇透，内衣清晰可见。我把背包挡在胸前，
拖着湿漉漉的步伐去了二楼卫生间。换下湿衣服，用热水冲了会身体，才觉得缓了过来。
我吹干头发，用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打算开门出去看看有没有能换的衣服。
却发现门打不开了，怎么拧都无济于事。祁煜，开门！我拍了拍门，无人回应。
只有一声很轻的嗤笑声从远处飘了过来。此刻，我切身体会到了中介口中的顽劣不堪。
这小子，估计不挨到补课结束点，是不会给我开门的了。我顺势待在浴室，
用吹风机手动吹干衣服。得亏是夏天，不然衣服还真不容易吹干。差不多两个小时，
浴室外终于传来了敲门声。我看了眼时间，三点。他还真是卡着点，刚刚好。
我拧开门走了出去。祁煜单手插兜靠在墙上，微微低头俯视着我。他的左眼角下方有颗泪痣，
细细小小的。老师，今天的补课时间到了。他嘴角噙着笑，下垂的眼眸中划过得意之色。
我知道他在期待什么。期待我勃然大怒，歇斯底里。像个小丑一样被他戏弄，
如同以前那些老师一样。嗯，我等会还有两个学生要上课，先走了，明天见。
我淡淡地和他对视。他的笑容僵在了嘴角，方才愉悦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消失了。
我转身朝楼下走去。等等。2祁煜稍显急促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呵，
这小子果然是一身反骨。顺着他，他不理你。和他反着来，他倒自己贴上来了。不准走，
你还没给我上课呢！他站在最高的那层台阶上，皱着眉，面色阴沉。
可是现在已经过了我们约定好的上课时间了，而且我还有其他学生安排上课的。
我没理他，转身继续朝楼下走去。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咚咚咚声，
随后手腕就被紧紧攥住了。掌心源源不断传来少年独有的炙热体温，脉搏的跳动异常明显，
指尖微微发麻。不行，你拿了钱就得上课，不然就是不负责任。行啊，
那我们现在就去上课吧。我丝滑地转过身，仰着头，笑眯眯望着他。
眼前的人瞳孔微微睁大，难以置信在他脸上展现得栩栩如生。抓着我的手也缓缓松开了。
震惊、恍然大悟、懊悔、愤怒，一系列情绪在他面上轮番演绎。我蹦跳着与他擦身而过，
上了二楼。煜哥，不出去玩了吗？楼下几人朝这边看过来。不去了，上课！
祁煜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几乎是咬牙切齿蹦出了这几个字。我自然知道他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火气也是朝我发的。他故意撞了下我的肩膀，走到了我前面。
宛若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似的，满身怨气。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扶着墙，
怕是要三百六十度旋转倒地了。哼，小屁孩，心眼儿小得很！一进书房，
祁煜就像大爷似的瘫在了椅子上，两条修长的腿大大咧咧地叉开着。我叫江栀，
栀子花的栀，称呼你随意。我翻了翻课桌上胡乱摆放的课本和习题册，
几乎跟新的没什么区别了。甚至有几页上还画着滑稽搞怪又中二的图画。
确实很符合高中生的调性。我随手拿起一本习题，走到他身旁。祁煜故意偏头看着窗外，
视我为空气。我固定好习题的位置，放在他两腿之间的正上方。然后，松手。
在习题快要砸到祁煜的时候，我用手接住了习题本。而祁煜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并拢双腿，
挺直了腰板，规规矩矩地坐着。甚至两只手还呈防护的姿势摆在胯间。我歪头，
冲他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祁煜的脸瞬间涨红了，耳朵更是红得滴血。拧着眉毛，
瞪大眼睛，语无伦次。江栀！你，你，你——憋了半天憋出一个阴险狡诈。
3经过刚刚那一出，祁煜明显收敛了不少。埋头奋笔疾书写着我给他准备的综合测验卷，
耳尖的红晕久久未曾散去。他全程盯着试题，将卷子翻得哗哗作响，也没有抬头和我对视。
仿佛忙起来，便可以忘了方才的尴尬。写完了！没一会，
他便煞有介事地将卷子推到我面前。然后双手交叉环在胸前，侧头看着窗外。这么快？
我拿过卷子，对照答案批改。忽然，鼻腔内一阵痒意。阿嚏！阿嚏！
我一连打了两个喷嚏。不好意思。我用纸巾擦了擦鼻子，继续批改试卷。
对面的人身形动了动，皱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祁煜离开了书房，没一会又回来了。
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出现在了我手边。里面盛着满满当当褐色的液体。喝吧，感冒灵。
祁煜眼神躲闪，颇为不自在，又急急忙忙补充了一句。你可别误会，
我就是怕你感冒传染给我。你小子还算有点良心，就算感冒了，那也都是你的锅！
我心里虽然念叨着，但面上还是展现出一副感谢的表情。谢谢。一饮而尽，嘶，
味儿怎么这么浓，他到底放了几包感冒灵。批完试卷，我发现祁煜的基础还算扎实，
倒是不像中介说的那般糟糕。说不定还是个潜力股。祁煜，这类题型你不是会写吗？
为什么之前的考卷上都是空白的？我指了指他那满是褶皱的破烂试卷。不想写。
祁煜坐在书桌边角，吊儿郎当地晃着肌肉线条利落分明的小腿。额，真是很正当的理由呢。
我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其实你基础挺好的，距离高考还有一年，按照我给你制定的计划，
冲刺一下考个重点大学是完全可以的。哦。......
祁煜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也算是完成了今天的安排。就当我收拾东西准备结束时，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哒哒哒声。4祁煜！你给我出来！
你今天是不是又把老师气跑了！一位怒气冲冲的女人突然出现在书房外，看到我的那一刹，
瞬间变了脸色。你就是江老师吧？祁煜妈妈笑着迎了上来。嗯，我是，祁煜妈妈你好。
唉，江老师，你是不知道，我这儿子简直就是故意来报复我们的，一天天的就知道鬼混，
还把之前那八个老师都气跑了，但凡有一分像他哥哥，我也不至于这么操心。
祁煜妈妈一见面便向我倒苦水。也没有啦，祁煜今天表现得很好啊，
我给他准备的试题都做了而且正确率很高的，他的基础还是很扎实的，
努力一下完全可以去重点大学的。我尽力打着圆场，不让气氛那么尴尬。
感觉身旁一道强烈的视线扫射过来。就他？！他可会装模作样了，指不定心里怎么编排呢！
也不知道早些年在老家是怎么上学的，变成这副模样！我和他爸平时工作忙，也没时间，
还得麻烦江老师好好教育教育他，就算是揍他我们也不心疼！啊，
我只能在一旁尴尬地笑一笑，这似乎上升到家庭矛盾了，我还是闭嘴的好。
你就不能好好向你哥学学，名牌大学毕业，高薪稳定工作，从来不用我和你爸操心。
你但凡有半分像他，我们也不至于这样！快去送送江老师！祁煜妈妈又把枪口对准了祁煜。
自从祁煜妈妈进来，祁煜整个人便像失去活力的木偶般僵在了原地，
丝毫没有刚才的放松不羁。他一个字也没说，低着头快步走出了书房。
我和祁煜妈妈打过招呼后也跟着出去了。他妈妈的数落声依旧在身后飘着。唉，
这个家庭的氛围明显有问题，一口一个哥哥的，祁煜平时肯定没少被拿来和哥哥比较，
也难怪这么叛逆古怪。怎么突然有些心疼起这小屁孩了。我跟着祁煜一直走到了别墅大门外。
我低头踩着他被夕阳拉长的身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已经停下了脚步。等我发现时，鼻尖已经堪堪碰到他胸口了。
吓得我急忙往后撤了一步。停下了怎么不说话啊。我小声嘟囔着。刚刚为什么说谎？
祁煜逆着夕阳，抿着薄唇，低垂眼眸，瘦削的身形尽显落寞之色。说谎？
难道是指我刚刚替他打圆场？我可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实话啊。祁煜同学今天很乖啊，
试卷做得也很好，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能一骑绝尘了。我眨巴着眼睛，嘴角扬起弧度。
祁煜抬眸，眼中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他周身的坚冰似乎在一点点融化。
花言巧语。祁煜，明天见！我把手举过头顶，朝他挥了挥，转身去公交站台。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祁煜薄唇轻启。明天见。5第二天，我进祁煜家别墅大门时，
特意观察试探了下，生怕这小子不干人事，又给我来一盆冷水。进来吧，
同样的招数我可不会用第二遍。祁煜穿着一身灰色的居家服，单手插兜，
慵懒地倚靠在楼梯扶手上。我立刻挺直腰板，无比端庄地走进了门。说来也古怪，
祁煜今天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既没搞小动作也没顶嘴，反而老老实实地听课了。
这前后转变如此之大，倒让我有些无所适从了。先休息十分钟，等会我们继续。
不知是不是昨天泼了冷水，总感觉今天昏昏沉沉的，又累又困。趴着休息一会吧，
不然要耽误上课效率了。我闭上了眼睛，夏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桌面上，暖洋洋的。
隐约觉得有什么抚上了我的额头，可实在是太累了，什么也感受不到了。再度睁眼，
我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盖着薄薄的被子。什么情况？怎么上课上到床上来了？
我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旁边低头看书的祁煜立刻走了过来。醒了。
他的眼神稍微有些躲闪。我怎么会躺在这里？你都发烧到38度了，
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我给你吃了退烧药，现在感觉怎么样？不知道为什么，
我似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歉疚和责备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我感觉好多了，继续上课吧，
别耽误了你的时间。我感觉清爽多了，没有刚才那样昏沉了，就如同睡了个好觉一般。
我手忙脚乱地扑腾着下床。你要不再休息一会，我也不急着——啊——慌乱中，
我没踩稳，脚下有些打滑，直愣愣地朝祁煜扑了过去。一阵急促的失重感后，
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我微微睁开了因恐惧而紧闭的眼睛。我整个人都趴在祁煜身上，
双手牢牢地扒住他的肩膀。视线慢慢上移。锋利清晰的下颌，紧闭的薄唇，高挺的鼻梁。
还有那对狭长的眼眸，有些迷茫慌乱地望着我。一阵风从窗外吹来，掀起了薄薄的纱帘。
光影随着窗帘的飘动，在屋内交错变换。上一秒在地板上，下一秒便在我们身上。
怦怦怦——隔着两层薄薄的衣衫，彼此的心跳声剧烈又清晰，越来越快，
仿佛要跳出胸腔一般。一缕红色就这么毫无预兆地从祁煜的鼻腔中流了出来。啊，祁煜，
你，你流鼻血了！我眼疾手快地从他身上滚了下来，立刻抽了几张纸给他。你没事吧？
不会是刚刚磕到头了吧？！我凑上去想仔细看看。祁煜却撇过头去，眼神躲闪，
用纸捂着鼻子，满脸涨得通红，飞一般跑开了。我没事！片刻后，他回到了书房。
换了一条裤子。6祁煜，你刚刚没事吧？我偷偷瞄了他两眼。没事，就是天气太热了，
比较干燥。祁煜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拼命忍住想要咧开的嘴。还挺害羞的嘛。
剩下的时间里，祁煜都乖得很。要是每次都能这样该多好啊。今天的课结束时，
祁煜叫住了我。那个，昨天，对不起，我以为这次又是男老师，才会泼水的，害你发烧了。
祁煜有些扭捏。没事，我现在好多了，但是，就算是男老师也不能够啊！
我忍不住扶额。所以，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想每周再加几节课，绕过中介，
我直接付钱给你，怎么样？祁煜望着我，眼里似乎有小星星般亮晶晶的，喷涌欲出的期待。
嗯？这真的是在弥补么，直接把钱给我不是更方便些，还要上什么课？开个玩笑。
加课的话，只能在周五晚上了，但是上完课，时间就有点晚了，没有回学校的公交了。
我皱着眉头，有些为难。那你周五晚上就住我这，这儿有好几间客房的，
而且我爸妈一般不来这，也不会拘束。祁煜几乎是脱口而出。我直接愣在原地。
我的人格魅力竟然已经到达如此地步了吗？才一天时间，祁煜就好学到这种程度了？！
我再考虑一下吧，而且这件事也应该和你父母商量下。他们那边我来说就行。
祁煜的情绪肉眼可见地高涨起来。此后，每周的补课进程都异常顺利。每次周末到了补课点，
我远远地就能看到祁煜站在别墅大门等着。你干嘛要出来等着？我想学习。
我大为震惊，这也太要求上进了！这和中介口中的人设完全背道而驰啊。此外，
祁煜话也渐渐多了起来。经常问这问那。江栀，你是哪个大学的？东大的。江栀，
你学的什么专业啊？英语师范。怎么？有没有兴趣来做我学弟啊？
提到关于学习的事情，我可就来劲了。再说吧。结果祁煜轻飘飘一句话就带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