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殡仪馆的称命仪式2023年清明,雨下得像是要把整座城市淹没。
我站在殡仪馆3号厅门口,看着父亲林建军独自在灵堂里忙碌。
他穿着那套十几年没换过的藏青色西装,正在调整母亲遗像的角度。照片里的女人微笑着,
嘴角的弧度像是被尺子量过一样标准——这是入殓师的杰作,
他们用特殊的填充物撑起了母亲塌陷的脸颊,让她看起来"安详"得像个蜡像。"小昭,
过来。"父亲突然转头,镜片后的眼睛在昏暗的灵堂里泛着冷光。我走近水晶棺,
闻到一股混合着福尔马林和腐坏的甜腻气味。母亲穿着她最讨厌的绛紫色旗袍,
这是父亲坚持的——他说这个颜色能"镇魂"。"拿着。"父亲塞给我一个铜盆,
里面盛着浑浊的液体,"等我说'起',你就把水泼在棺尾。"我低头看盆里的水,
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枯黄的树叶,叶脉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还没等我发问,
父亲已经从西装内袋取出个紫檀木盒。当那杆青铜秤出现在灵堂时,所有的灯都暗了一瞬。
秤身长约一尺,秤盘不过铜钱大小,边缘刻着十二生肖兽首。
最诡异的是秤杆——上面没有刻度,只有深浅不一的凹痕,
像是被什么动物的利齿反复啃咬过。父亲的动作很熟练。
他用秤钩轻轻挑起母亲眉心渗出的一滴血珠,血珠悬在秤盘上方,迟迟不落。"三两七钱。
"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他盯着凭空倾斜的秤杆,"短命。"我这才发现,
秤盘里根本没有放任何东西,但秤杆却诡异地倾斜着。更可怕的是,
一缕金色的雾气正从母亲的七窍中被抽出,在秤盘上方凝聚成模糊的人形。"爸,
这是......""嘘。"父亲竖起食指,另一只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该你了。
"冰凉的秤钩刺进我掌心的瞬间,殡仪馆所有的排风扇同时停转。
我听见此起彼伏的惊叫——灵堂里二十多张遗像,齐刷刷转向了我们。
2 命匠世家山西吕梁山深处,林氏祖宅像只蹲伏的野兽。
这座始建于明代的四合院有个诡异之处——所有门窗的朝向都偏了十五度。
风水先生说过这是"避煞",但村里老人私下传言,
这是为了不让阳光直射到正堂那幅祖传画像。画像上的男人穿着嘉靖年间的官服,左手持秤,
右手提着个啼哭的婴儿。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画像右下角有个空白处,
那里本该画着什么东西,却被人用刀刻意刮去了。"嘉靖三十七年,
先祖林九霄在终南山遇异人。"父亲用鹿皮擦拭着命格秤,青铜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血丝,
"得授《称命经》三卷,可称人寿数,断福祸。"地下室比我想象中大得多。
四面墙都是中药柜似的木格,每个格子里摆着个琉璃瓶。借着昏黄的壁灯,
我看见最近的瓶子上贴着"张美玲-2023"的标签——那是我妈的名字。
瓶中的金雾已经淡得几乎透明,而旁边标注着"三两二钱"。"你妈命格本不该活过三十五。
"父亲拉开最底层的乌木抽屉,里面躺着三样东西:一本虫蛀的线装书,
半块雕刻着星图的玉璧,还有把锈迹斑斑的青铜钥匙,"知道为什么能活到四十七吗?
"我盯着他镜片上反光的自己,突然明白了那些琉璃瓶里装的是什么。"你偷了她的命?
"父亲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架子上的琉璃瓶叮当作响。
他打开最新那个贴着"周崇山-2024"的瓶子,深紫色的雾气立刻缠上他的手指,
在他皮肤上留下蛛网状的紫痕。"这不叫偷。"他欣赏着手上蔓延的紫纹,
"周家用文曲命换了我们三十年阳寿,现在该连本带利还回来了。
"3 替身契约周崇山的车队驶入林宅时,天空开始下起粘稠的雨。我站在二楼窗前,
看着七辆黑色奔驰碾过青石板路。车灯在雨幕中晕开血色光晕——这不是错觉,
云层缝隙间露出的月亮正泛着暗红,像颗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眼球。"少爷,
老爷让您去地下室。"管家老吴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今天特意换了件立领唐装,
遮住了脖子上那道蜈蚣状的缝合疤痕。地下室的青铜门罕见地敞开着。父亲站在中央祭坛前,
正在往浴缸里倾倒某种黑色液体。液体接触水面时发出"滋滋"声,
蒸腾起的雾气里浮动着细小的金色颗粒,像被碾碎的萤火虫。"脱衣服。
"父亲头也不抬地命令。他脚边摆着个雕花锡盒,
里面整齐排列着七根骨针——那是用夭折婴儿的腿骨打磨的,针尖泛着幽蓝的光。
当我赤裸着踏入浴缸时,才发现黑色液体根本不是水。
无数头发丝般的活物正顺着毛孔往皮肤里钻,带来针刺般的灼痛。父亲用骨针蘸取朱砂,
在我胸口画下北斗七星的图案。每落一针,浴缸边缘的符咒就亮起一道血光。
"这是尸油混着百年坟头土。"父亲突然开口,"能暂时封住你的三魂七魄。
"门外传来轮椅碾过青砖的声响。周崇山被四个保镖抬进来时,
我闻到了腐烂水果的甜腻气味——他溃烂的左脚已经露出森森白骨,
伤口处却诡异地爬满银白色菌丝。"验货。"周崇山咳嗽着解开西装纽扣。
他胸前挂着个翡翠观音,玉坠背面刻着生辰八字:1978年九月初九寅时。
父亲接过青铜匣的瞬间,整间地下室的气温骤降。匣盖开启时,
我听见琉璃瓶集体爆裂的脆响——架子上三十七个瓶子同时炸开,
各色命格雾气像受惊的蛇群般四处逃窜。血玉锁悬浮在匣中缓缓旋转。
锁芯里那缕银蓝雾气突然化作人形,是个穿明代儒衫的俊秀男子。他闭目吟诵着《论语》,
每个字都凝成实体砸在地上,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纯正的文曲命格!"父亲的手在发抖,
"这至少值两甲子阳寿!"周崇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吐出的血痰里裹着半片肺叶,
那团烂肉落地后竟长出细密的牙齿,疯狂啃咬起青砖地面。
"1943年我爷爷用这个换了三十年寿命..."他擦着嘴角血沫,
"现在我要他儿子还债!"父亲沉默着展开一卷人皮契约。当我的血滴在羊皮纸上时,
所有字迹突然蠕动起来,变成密密麻麻的红色线虫钻入皮肤。子时的更楼声响起时,
仪式开始了。周崇山被剥光衣服按进另一个浴缸。他的皮肤像过期墙纸般层层剥落,
露出下面紫黑色的筋膜。父亲将命格秤的钩子刺入我天灵盖,
剧痛让视野瞬间血红——我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命"被抽出来,是条金中带紫的小龙,
正痛苦地扭动着身体。镜面开始渗出黑色黏液。我的倒影突然自己动起来,
它狞笑着撕开胸膛,掏出颗跳动的心脏大嚼特嚼。
而现实中的我正经历着更恐怖的撕裂感——仿佛有人用钝刀沿着脊椎慢慢锯开皮肉。
"坚持住!"父亲往我嘴里塞了块冰凉的玉蝉,
"想想你妈是怎么被他们周家..."话未说完,周崇山突然发出非人的嚎叫。
他的眼球爆裂开来,眼眶里涌出银蓝色雾气,在空中凝结成一本虚幻的书册——《春秋》。
书页翻动间,无数金色文字暴雨般砸向我的命格小龙。浴缸里的黑水沸腾了。
我的皮肤开始浮现古老文字,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笔在皮肉上刻字。
当最后一道符文在额头成型时,周崇山的惨叫戛然而止——他的胸口出现个碗大的空洞,
而我的影子正在镜子里对他做吞咽动作。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在地下室角落醒来。
周崇山的轮椅空荡荡地摆在祭坛前,座位上只余一套皱巴巴的人皮。父亲正在收拾骨针,
他的右手已经变成紫黑色,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成了?"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人类。
父亲举起那个装着文曲命格的血玉锁,锁芯里的银蓝雾气此刻混杂着缕缕金丝。"七分饱。
"他露出疲惫的笑,"剩下三分要等你..."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我转头看见梳妆台上的琉璃瓶炸成齑粉——本该装着母亲命格的瓶子空空如也,
瓶底残留着几根灰白色的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窗外,血月终于沉入地平线。
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我分明看见自己的影子比身体慢了半拍才坐起来。
4 倒错的影子借命后的第七天,我在公司洗手间吐出了第一口金屑。午休时间,
我正在隔间里查看胸口的北斗七星图案——那些朱砂符文已经变成紫黑色,
像七只蜘蛛盘踞在皮肤上。突然喉头一甜,呕出的液体在洗手池里叮当作响。不是错觉。
浑浊的胃液中确实漂浮着金色颗粒,最大的有米粒大小。更诡异的是,
当我试图用纸巾擦拭时,那些金屑突然活了似的钻入陶瓷釉面,
在池底拼出个歪扭的"卍"字符。镜中的自己嘴角还挂着血丝,可当我抬手擦嘴时,
镜中人却突然咧嘴笑了。它的牙齿间卡着半片指甲盖——我认得那上面的蛇形戒指,
是周崇山右手小指上的装饰。"小林?你在里面吗?"同事小王突然敲门,
"陈总找你改方案。"我慌忙冲水,却听见下水道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回声。抬头时,
镜面突然映出背后隔间的景象:一个穿绛紫色旗袍的女人正蹲在马桶上,
她抬头露出母亲腐烂的脸,手里攥着把沾血的铜秤。"你上周五凌晨三点去B2车库做什么?
"保安老张的质问让我浑身发冷。监控室里,屏幕上的"我"正鬼鬼祟祟地在车库徘徊。
那个"我"走路姿势很奇怪——右腿比左腿短三寸,正是周崇山车祸后的跛态。"这不是我。
"我指着监控右下角的时间戳,"那天我在家改..."话突然哽在喉咙。
监控里的"我"此时正抬头直视摄像头,嘴角慢慢咧到耳根,露出周崇山特有的金牙。
更恐怖的是,它手里拎着个汽油桶,桶身用血画着林氏命格秤的图案。
老张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吐出的痰液里混着银蓝色丝线,
那些丝线落地后竟像活物般向我脚边爬来。我踉跄后退时撞到文件柜,柜门弹开的瞬间,
几十份失踪人员档案雪片般飞出——每张照片上的面孔,都长着周崇山的眼睛。回家后,
我发现保险箱里的命格瓶正在"呼吸"。贴着"林昭-1998"标签的琉璃瓶剧烈震颤着,
瓶中的金雾已变成紫黑色,正在疯狂冲撞瓶壁。每当雾气接触玻璃,
梳妆镜上的血字又多了一行:"还剩42天""他吃了我的肝"浴室突然传来水声。
我抄起镇宅铜剑冲进去,只见浴缸里蓄满了黑色液体,水面漂浮着层金色油脂。
当我用剑尖搅动时,一具泡胀的尸体缓缓浮出——那是我自己的脸。
尸体的胸口有个碗大的洞,洞里蜷缩着只浑身溃烂的黑猫。它抬头对我"喵"了一声,
吐出的却是周崇山的声音:"乖侄儿,借你的命格养养伤..."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时,
我的影子终于造反了。它先是拒绝跟我做同步动作,接着开始自己梳头化妆。
当镜中的"我"涂好口红时,整面梳妆镜突然渗出黑色血液,
镜面浮现出父亲的字迹:"秤钩刺影,可镇七日"我颤抖着举起命格秤,
当青铜钩刺中镜中人的眉心时,整个房间突然响起周崇山的惨叫。镜子"啪"地炸裂,
无数碎片中,
见自己的影子正被三个模糊的人形按在地上啃食——穿明代儒衫的文曲星、浑身紫斑的父亲,
还有胸口空荡荡的周崇山。窗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后院那口古井。
井沿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新鲜的血手印,尺寸分明是十岁孩童的。
5 命秤的真相凌晨三点十七分,我在地下室解剖了第七只活物。
流浪猫的惨叫声被隔音棉吸收,命格秤的青铜钩刺入它心脏时,秤盘纹丝不动。
但当我把猫尸浸在掺了朱砂的黑狗血里再称,秤杆突然剧烈震颤——猫尸上方浮现出缕灰雾,
隐约聚成个戴瓜皮帽的老头模样。"一钱三分。"我盯着秤杆上的凹痕,突然明白了什么。
第二组实验更残忍。我把活老鼠关进特制的玻璃箱,箱内刻着《往生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