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梁最不值钱的公主。谢景修为了护着他的心上人,亲手将我推去敌国和亲。
他以为我会死在那位“暴虐成性”的秦太子手里。后来他吻着我说:“这江山为聘,
可配得上我的昭阳?”1.“臣以为,昭阳公主年长稳重,精通医术,实为和亲上选。
”谢景修的声音像一把冰刀,笔直插进我的脊背。我站在金銮殿右侧,
看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他说这话时,目光始终望着左侧——我的妹妹明月站在那里,
一袭鹅黄宫装,像朵刚绽放的迎春。父皇沉吟片刻:“谢爱卿所言极是。
”我攥紧了袖中的帕子。帕角绣着一株红梅,是谢景修去年冬猎时,
说我“恰似雪中寒梅”后,我连夜绣的。“昭阳。”父皇转向我,“你意下如何?
”我张了张嘴,却见谢景修突然转头。他看向我,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神色——不是恳求,
不是愧疚,而是一种冰冷的警告。“儿臣......遵旨。”退朝时,我故意放慢脚步。
谢景修果然匆匆越过我,在殿外扶住了假装绊倒的明月。春阳透过廊檐,为他侧脸镀上金边,
也照亮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柔情。“小心台阶。”他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手指轻轻拂去明月鬓角并不存在的灰尘。明月冲我露出胜利的微笑,
发间金丝蝶钗振翅欲飞——那是我及笄时母后赐的宝物,上月她说要赴赏花宴借戴,
再未归还。“姐姐。”她甜腻地唤我,“北境苦寒,妹妹真舍不得你去呢。
”谢景修这才看向我,眼神已经恢复成平日里的疏离:“公主保重。”公主。
他有多久没叫我“昭阳”了?自从明月及笄后,自从他看明月的眼神开始发亮,
自从......我忽然想起去年七夕,他在御花园拦住我:“殿下可知明月喜欢什么首饰?
”一阵尖锐的疼痛从掌心传来,原来指甲已经陷进肉里。2.我漫无目的地在御花园游荡,
不知不觉走到了听雨轩。这里藏着我们三人最鲜活的记忆。八岁那年,
谢景修在这里教我认兵法图。明月吵着要一起学,却把茶水泼在羊皮地图上。
谢景修急忙去擦,反而弄花了墨迹。“无妨。”当时他摸着明月的头笑,“明月还小。
”十岁那年,我在这里偷学把脉。谢景修翻墙进来,随手丢给我一包药草:“公主,
你要的雪灵芝。”说完便急匆匆离开,连个笑容都欠奉。十二岁春分,
我在这里背《黄帝内经》。谢景修翻墙进来,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包松子糖:“昭阳,
给你带的。”明月突然从假山后跳出来,一把抢过糖包:“景修哥哥偏心!
”他立刻又变出一包:“早备着你的。”十四岁夏至,他在这里向我讨教解毒之法。
明月突然冲进来,把整筐曼陀罗花倒进药炉:“景修哥哥看我配药!
”他立刻抛下讲到一半的问题,手忙脚乱地去哄她:“明月真厉害,不过这些危险,
下次我陪你玩。”十五岁及笄前夜,我独自在这里哭到子时。母后病逝三年,
无人为我梳头加笄。忽然有人轻叩窗棂——谢景修立在月光下,递来一支白玉簪:“我娘说,
女子及笄是大事。”那支簪子,现在正插在明月发间。“公主。”熟悉的声音将我惊醒。
谢景修站在石阶下,衣袂翻飞如鹤。从前我总觉得他像画中仙,现在才明白,仙人本无心。
“侯爷有事?”我故意用敬称。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关于和亲一事......”“侯爷深明大义。”我打断他,
“为国举贤,理所应当。”一阵风吹过,扬起他腰间香囊——那是我去年端午所赠,
里面装着安神的药材。他当时说:“昭阳所赠,必随身携带。”现在那香囊鼓鼓囊囊,
显然已经换了内容。明月最讨厌药味。“昭阳。”他突然上前一步,“秦太子性情暴戾,
你......”“所以我该庆幸?”我轻笑,“庆幸你提议让我去,而不是明月?
”他瞳孔骤缩,下意识望向明月寝宫的方向。
这个动作比千言万语都明白——他在担心隔墙有耳,担心我的话传到明月耳中。“本宫乏了。
”我转身欲走。“等等!”他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发疼,“三日后子时,在此等我。
”我抽回手,腕上已经泛起红痕。从前我采药受伤,他连上药都怕弄疼我。3.和亲前夜,
我鬼使神差地来到听雨轩。谢景修已经等在廊下,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
恍如当年递来玉簪的少年。“这个给你。”他塞来一个锦囊,“若秦太子为难你,
出示此物可保性命。”我打开锦囊,里面是一枚青铜令牌,刻着“镇北"”二字。
这是他父亲调兵的信物。“为何帮我?”我直视他的眼睛。
他避开我的视线:“你毕竟......”“毕竟什么?"”我逼近一步,
“毕竟教过你辨识毒草?毕竟为你缝过战袍?毕竟......”“昭阳!”他低喝,
“你我之间,从未有过什么。”这句话像盆冰水,将我浇得透心凉。是啊,
我们之间从未有过承诺。那些我以为的温情,不过是他对明月爱而不得的移情。
“令牌我收下。”我系紧锦囊,“就当是......这些年教你医术的束脩。
”他明显松了口气,眉眼舒展开来。这个表情我太熟悉——每次明月闯祸后平安过关,
他就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还有一事。”他压低声音:“明月她......”“放心。
”我冷笑,“我会告诉秦太子,我大梁最珍贵的明珠,是沈明月。
”他脸色骤变:“你什么意思?”“字面意思。”我抚平袖口褶皱,
“既然侯爷认定我适合和亲,我自然要坐实这个名声。”远处传来打更声,子时已过。
谢景修突然抓住我双肩:“别做傻事!
你若敢害明月......”我看着他眼中迸发的狠厉,忽然觉得可笑。为了明月,
这个平日里对我冷淡疏离的人,竟能露出如此生动的表情。“侯爷多虑了。”我挣脱他的手,
“本宫只是忽然想通一件事。”“什么?”“你父亲镇守北境多年,应该很了解秦太子吧?
”我慢慢后退,“你说,他为何偏偏指名要沈家的公主?”谢景修脸色瞬间惨白。
他当然明白我的暗示——秦太子要的从来就是明月,而他为了保住心上人,把我推了出去。
“昭阳,你听我解释......”“不必了。这株断肠草,就当临别赠礼。”我打断他,
指向药架最角落那株不起眼的草药。他如避蛇蝎般后退三步,脸上写满厌恶。断肠草剧毒,
但经过特殊炮制却是良药——这个道理,还是我教他的,
就在明月及笄前那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4.五更鼓刚过,青黛就捧着嫁衣进来了。
我望着那件暗红色的礼服,手指抚过袖口粗糙的针脚——这根本不是公主规制的嫁衣,
倒像是临时从库房翻出来的旧衣。“是明月公主吩咐尚服局改的。”青黛小声解释,
“说北境风沙大,用不着好料子。”妆匣里孤零零躺着一支素银簪,
我惯用的鎏金点翠步摇不见了踪影。铜镜里映出我苍白的脸,眼下两道青影。
昨夜谢景修那句“你若敢对明月不利”像把钝刀,在心头反复碾磨。“殿下!
”青黛突然惊呼。院外传来杂沓脚步声,明月带着十几个宫女闯进来,
身上竟穿着只有嫡公主才能用的正红色宫装,裙摆金凤纹在晨光中刺得人眼疼。
“姐姐今日大喜,妹妹特来添妆。”她笑吟吟挥手,宫女们捧着的锦盒里全是劣质胭脂。
最刺眼的是她发间那支累丝嵌宝金凤簪——母后的遗物。我攥紧梳篦,木齿扎进掌心。
谢景修就是这时候进来的,玄色劲装衬得他面如冠玉。他目光扫过我素淡的装扮,
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却在看到明月时瞬间融化。“景修哥哥来得正好!
”明月蹦跳着扑过去,“我在帮姐姐梳妆呢。”谢景修宠溺地刮她鼻子,
公事公办地说:“使团已到朱雀门”"眼神却警告地瞥向我案上的剪子——他以为我要自裁?
“有劳侯爷。”我起身时故意碰翻妆匣,银簪当啷落地。谢景修果然立刻把明月往后护,
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明月突然抽泣着扑进我怀里,
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狠狠掐我手臂:“姐姐此去,怕是再也喝不到家乡的梅子汤了。
”我疼得吸气,谢景修一个箭步冲来扯开我们。他捧着明月泛红的手指,
眼神像在看受伤的珍禽:“怎么这么不小心?”明明我的衣袖已经渗出血痕。
礼官开始唱诵送嫁词时,明月突然晕倒在谢景修怀里。众人大乱,
只见她袖中滑出一把带血的匕首——正是我失踪多日的防身短刃。“明月公主手腕有伤!
”宫女尖叫。谢景修撕开明月衣袖,一道浅浅血痕赫然在目。他猛地瞪向我,
眼中怒火几乎化为实质:“你竟敢——”“不是我......”话音未落,
他扬手给了我一耳光。清脆的巴掌声惊起飞鸟,我耳中嗡嗡作响,尝到唇齿间的血腥味。
这一巴掌,打碎了十年同窗的最后情分。“侯爷息怒!”老太医颤巍巍检查后道,
“明月公主只是......指甲划伤。”场面顿时尴尬。明月在谢景修怀里“悠悠转醒”,
带着哭腔道:“不怪姐姐,
是我想割发相赠......”说着又举起那把明显被刻意磨钝的匕首。
谢景修的表情像被人当胸捅了一刀。他解下腰间玉佩塞给明月:“傻丫头,用这个代替。
”那是镇北侯府世代相传的麒麟佩,他曾说将来要送给......我转身走向马车,
身后是困了我十八年的牢笼,身前是望不到头的黄沙古道。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十里红妆,
只有一队冷着脸的送亲使,和一辆灰扑扑的马车。我转身登车,再未回头。车帘放下时,
我听见明月娇滴滴的声音:“景修哥哥,姐姐她……会不会恨我?”他低声哄她,
语气温柔得像是怕惊了枝头的蝶:“她不会。”——是啊,我怎么会恨呢?
我摩挲着袖中的瓷瓶,里面装着“朱颜碎”的毒。这本是为谢景修准备的,
若他真敢送我入秦,我便让他饮鸩而亡。可如今,我突然改了主意。“启程。”我轻声吩咐。
车轮碾过青石板,我将瓷瓶里的毒粉洒出窗外。北风一卷,便散了。5.离京半月,
黄沙渐起。送亲使赵莽是明月乳母的儿子,一路上克扣用度,连茶水都是馊的。
青黛偷偷告诉我,我的嫁妆箱子早被撬开,金银细软尽数被劫,只剩几件粗布衣裳。“殿下,
再忍忍……”青黛红着眼,替我梳开发间干枯的结,“等到了秦国边境,
或许……”我望着铜镜里消瘦的脸,摇了摇头。——不会有人来接我的。秦国太子秦阙,
传闻中暴虐成性的病秧子,怎会亲自来迎一个被弃的公主?夜里宿在破庙,
我裹着单薄的斗篷,听着赵莽等人在外间饮酒作乐。“听说那秦太子活不过二十五,啧啧,
昭阳公主嫁过去,怕是没几日就要守寡……”“守寡?嘿,说不定连洞房都没福气入呢!
”......哄笑声刺耳,青黛气得发抖,我却只是静静拨弄着火堆。火光里,
我忽然想起离京前老太医偷偷塞给我的字条:“秦太子所中之毒,唯‘昭阳’可解。
”我摩挲着腕间的玉镯——那是母后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
内壁刻着一行小字:“医者不自医,渡人难渡己。”6.行至落雁峡,山势陡峭,风雪渐狂。
赵莽突然下令改道,说是主路塌方。可那所谓的“小路”,却是悬崖边的窄径,
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渊。“殿下小心!”青黛死死攥住我的手。马车猛地一晃,
车轮卡在崖边的碎石里,半边车厢已然悬空!赵莽等人冷眼旁观,
甚至有人悄悄举起了刀——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玄甲铁骑如黑云压境,
为首之人一箭射穿赵莽的喉咙!“奉太子令——”为首的将领冷声道,“迎昭阳公主入秦。
”我掀开车帘,看见风雪中一面玄色大旗猎猎作响,旗上金线绣的睚眦张牙舞爪,宛如活物。
而旗下一人,黑袍玉冠,眉眼如刀,正静静望来。——那不是将死之人该有的眼神。
7.箭矢贯穿赵莽咽喉时,血珠溅在我的嫁衣上,像突然绽开的红梅。
秦国的玄甲骑兵沉默地围成铁壁,雪片落在他们肩头,竟像是被染成了黑色。
那位射箭的将领翻身下马,铁靴碾碎地上未干的血迹:“惊扰公主,死罪。
”他说的“公主”二字,带着冰冷的恭敬。我攥紧袖中暗藏的银针,
目光移向那面睚眦旗——传说中龙之九子最嗜杀的存在,此刻正在风中撕咬着无形的猎物。
旗下一人端坐墨驹,玄色大氅下露出一截苍白手腕,青紫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蜿蜒如毒蛇。
“秦太子。”我微微颔首。马背上的人轻笑一声。那声音像是冰层下的暗流,
听得人脊背发寒:“公主认得孤?”“猜的。”我直视他漆黑的眼睛,
“毕竟传闻中病入膏肓的秦太子,不该有这样一双...”“一双什么?”他突然策马逼近,
剑鞘挑起我的下巴。雪停了。我闻到他袖口传来的苦参味,
混着某种罕见的西域毒草气息——正是“朱颜碎”的配方。“...不该有这样一双,
等着择人而噬的眼睛。”我终于说完。剑鞘骤然收紧,喉间传来压迫的疼痛。
青黛的惊叫被骑兵拔刀声淹没,而我却看见他瞳孔细微的收缩。“有趣。”他撤了剑,
苍白的指尖拂过自己淡青的唇,“那公主不妨再猜猜,孤是来迎亲的,
还是来...”“——杀人的?”8.秦阙最终带走了我和半车嫁妆。
赵莽的尸体被挂在落雁峡入口,随着北风摇晃,像面血腥的旌旗。
“殿下不该激怒他...”青黛在马车里发抖。我们身后跟着那队黑甲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