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深山捡了只奄奄一息的小东西,悉心照料。它乖巧黏人。白天是只软萌的小奶虎。
夜里却总感觉有人偷偷潜入我房中,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唇瓣也被反复描摹。直到那晚。
我假寐撞破,月光下,竟是我养的那只小东西化作俊美男子,眼神炽热地盯着我。
低语:言言,别想离开我。我:?合着我养了个夜行动物,还是个色胆包天的!
1我养的小东西,最近有点怪我和叶子尧在这深山竹屋相伴,已近一年。起初捡到他时,
他还是只巴掌大的小奶虎,浑身是伤,气息奄奄。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自那以后,他便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叶子尧极其聪慧,通人性,乖巧得不像只山野猛兽。
他会用毛茸茸的脑袋蹭我的掌心撒娇,会叼来山间最甜的野果讨我欢心,会在我采药晚归时,
焦急地守在门口张望。他温顺、忠诚,像个沉默的守护者,是我在这寂静山林里唯一的慰藉。
但近来,叶子尧变得有些奇怪。不再像以前那样黏人,甚至开始刻意避开我的触碰。
给他梳理毛发时,他会僵硬地躲开。晚上睡觉,也不再蜷缩在我脚边,而是远远地卧在屋角。
对我,似乎多了几分疏离和警惕。猛兽终究是猛兽,野性难驯。或许是山林的生活久了,
他终究是厌倦了这方寸之地。我有些失落,却也明白,不能强求。今晚的饭食,
气氛更是沉闷。以往他总会雀跃地绕着桌子打转,等着我分给他烤好的兽肉。
今日却只是安静地趴在一旁,连看都不看一眼。竹筷敲击碗沿的声音,
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这种沉默令人窒息。我忍不住先开了口。
今日采的山菌是不是有些老了?还有这泉水煮的鱼,似乎火候过了些。今天的饭菜,
确实不合往常水准。叶子尧原本低垂的脑袋猛地抬起,琥珀色的兽瞳紧紧盯着我。
沉默了两息,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近似不满的咕噜声。随即,他起身,走到角落,
背对着我,不再理睬。外面的东西好,你去找外面的好了。看来家里的,在你眼里,
永远比不过外面的。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弄得一愣。他怎么突然这么大脾气?
这话听着,怎么酸溜溜的。要是搁在以前,他肯定会用毛茸茸的脑袋蹭蹭我,
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说:阿言做的,什么都好吃。现在他却背对着我,
浑身散发着我很不高兴的气息,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怨兽。这反应,
倒让我想起邻村那个出了名疼媳妇的王屠户。他媳妇要是随口说句哪个后生的绣活好,
他能闷闷不乐好几天,杀猪都多用几分力气。2叶子尧常常跑到溪边,对着水面倒影发呆,
一看就是半天。有时候我喊他,他也只是懒洋洋地抬抬眼皮,没什么反应。连我给他梳毛,
他都开始躲闪,不再像以前那样舒服地眯起眼睛。防备着我,好像我手里的不是木梳,
而是什么伤人的利器。都相处这么久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矜持。
我忍不住打趣他一句:哟,还知道害臊了?他只是沉默地甩甩尾巴,走开了。
他对我的亲近,表现出明显的抗拒。不给摸头,不给挠下巴,碰一下都好像会烫到他。
以前睡觉时,他总要蜷缩在我的脚边,毛茸茸的一团,给我带来不少暖意和安全感。
现在却离得远远的,卧在屋子最角落的阴影里,我们之间隔着的距离,
仿佛能再躺下两头野猪。这天夜里,我被一阵细微的呜咽声惊醒。是叶子尧。他蜷缩在角落,
身体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充满委屈的低吼。为什么要寻个替代品。
为何如此待我。什么替代品?我点亮油灯,发现他眼睛紧闭,显然还在睡梦中。
是做噩梦了。不知梦到了什么,竟如此伤心,连眼角都湿漉漉的。我轻手轻脚走过去,
想拍拍他安抚一下。叶子尧,醒醒,做噩梦了?他猛地惊醒,
琥珀色的眸子茫然地看着我,带着未散的惊惧和水汽。好一会儿,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慌乱地别过头,用爪子胡乱抹了抹眼角,然后猛地站起身,冲出了屋子。以后我睡外面。
他似乎觉得被我看到梦中脆弱的样子很丢脸,丢下这句含糊不清的低吼,
就头也不回地跑到了屋檐下,蜷缩起来。我看着被他用背影拒绝的房门,有些哭笑不得。
做噩梦而已,有什么好丢脸的?至于要分房睡吗?这小东西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听村里的老人说,动物也有情绪起伏的时候,或许过段时间就好了。我这样安慰自己。
这阵子,先由着他吧。等他别扭劲儿过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他。3我这一忍,
就忍了一个多月。叶子尧不仅没有恢复正常,反而愈发古怪。像是在故意挑战我的耐心。
以前他总是在我附近活动,确保我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现在却常常一整个白天都不见踪影,
直到傍晚才慢悠悠地晃回来。甚至有时候,身上还带着些陌生的草木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
今晚,他更是离谱,回来时脚步踉跄,
浑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像是某种发酵野果的甜腻气味。他居然醉了!反常!太反常了!
他以前从不碰那些容易醉人的野果,因为知道我不喜欢那股味道,也怕他醉后失控伤到我。
就算是山中野兽偶尔争夺地盘,他也总是避开那些会让他兴奋失常的浆果。你去哪儿了?
怎么弄成这副样子?我上前想扶住他摇摇晃晃的身体,却被他用力甩开。叶子尧靠着门框,
琥珀色的眸子蒙上一层水光,带着几分迷离和倔强。走开,不用你管。他低吼,
声音含混不清。我就站在原地看着他,双臂环抱。好,那我不管了。一听我说不管,
叶子尧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猛地朝我嘶吼:那你走,你走啊!
迷蒙的兽瞳瞬间蓄满了水汽,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他顺着门框缓缓滑坐到地上,
开始用爪子扒拉着地面,发出委屈的呜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早就不想要我了。
你说,你是不是早就想离开我了?阿言,你这个骗子。呜呜,你不能不要我,
你要对我负责到底。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叶子尧平日里威风凛凛,
此刻竟像个耍赖的孩童,坐在地上哭闹撒泼。他一会儿让我走,
一会儿又呜咽着求我别丢下他。声音破碎,逻辑混乱。我等他哭累了,闹够了,
才费力地把他半拖半抱弄回屋里。用温热的布巾给他擦拭爪子和脸上的污渍,见他眉头紧锁,
睡得极不安稳,喉咙里还时不时发出几声低低的呜咽。难道是山林里遇到了什么强大的对手?
或是捕猎时受了挫?目前我也只能想到这些原因了。我叹了口气。
他最近的状态实在令人担忧。看着他心事重重、备受煎熬的样子,我很是心疼。4第二天,
叶子尧醒来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抖了抖毛,舔了舔爪子,
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疏离的样子。看样子,昨晚醉酒后的丑态,他根本不记得了。
我仔细观察着他,试图从他细微的表情中找出些蛛丝马迹。试探着问他:叶子尧,
最近山里是不是不太平?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叶子尧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舔爪子的动作顿住,随即低下头,轻轻摇了摇。没有。声音低沉,没有多余的解释,
听不出情绪。看他的反应,不像是在撒谎。既然不是遇到了危险,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我又继续追问:那你最近是怎么了?昨晚怎么会弄成那样?有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
不用瞒着我。叶子尧倏地抬起头。那双琥珀色的兽瞳一瞬不瞬地盯着我。那你呢?
你是不是也有什么事瞒着我?他眼神认真,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探究。
像是在等待一个至关重要的答案,既期待又紧张。我愣住了,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每天除了采药、打理草庐,就是逗弄他。生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没有啊,
我能有什么事瞒你?叶子尧闻言,眼里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他好像很失望。失望什么呢?
我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发出一声近似冷笑的低哼:到底是没有,还是想继续瞒着我?
我感到莫名其妙,他到底在说什么?见我始终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他似乎更生气了。
猛地起身,用头撞开房门,跑了出去。木门被他撞得砰一声巨响,
震得屋檐都簌簌落下些尘土。难道是我哪里惹他不快了?我开始反思自己最近的言行。
想了半天,又觉得不对劲。明明是他自己行为古怪,怎么到头来反倒质问起我来了。
搞得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晚上,叶子尧终于回来了。
他身上的皮毛似乎被打理过,比平时更加顺滑光亮。爪子也磨得更加锋利。我有些诧异。
还没等我问,他就径直走到我平日堆放兽皮、准备给他做窝垫的地方。
把我之前精心挑选、用柔软干草和旧布料缝制的几个窝垫,用爪子一一扒拉出来,
当着我的面,撕扯得粉碎。然后扭头,冲我发出一声充满挑衅意味的低吼。
5我看着一地狼藉,再看看叶子尧那副老子不好惹的模样,
简直怀疑他是不是被什么山精野怪附身了。这些窝垫,可都是他以前最喜欢的。
每次我做好一个新的,他都会开心地在上面打滚,然后舒舒服服地蜷成一团睡觉。
他还曾用脑袋蹭我的手,示意我多做几个,好像在说:阿言的手艺真好,再来几个!
我当时还笑着拍拍他的头:你这小家伙,倒是会享受。叶子尧舒服地眯起眼睛。
现在他却一反常态,做出如此举动,我真的怀疑他是不是换了个芯子。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于是,我趁着去镇上采买的机会,偷偷向相熟的老道士求助。
求助:怀疑家养的宠物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怎么办?老道士捻着胡须,
听完我的描述,沉吟片刻。最后给出了一个让我目瞪口呆的结论。叶子尧这是情窦初开,
在外面有了意中兽。姑娘啊,这哪是被邪祟附体,这分明是动了凡心,有了心上虎了!
恭喜姑娘,你家大虫,怕是寻摸着要娶媳妇了。姑娘你可得留心了,这雄兽啊,
一旦有了心上人,心思就不在你这儿了!我根本不信。叶子尧那么依赖我,
怎么可能说变就变。但老道士分析得头头是道,由不得我不往心里去。
他说:爱在溪边照影、勤加打理皮毛,开始注重仪表了,说明他要去求偶了。
换掉旧窝垫、撕毁旧物,是想抹去过去的痕迹,要按照新欢的喜好来布置了!
夜不归宿是去陪伴新欢了。醉酒哭闹、梦中流泪,那是失恋了,求偶不顺。
跟你疏远、分房睡,他要开始为新欢守身如玉啊姑娘!姑娘务必要清醒啊!
听我的,早做打算!为这种负心兽不值得。姑娘别听他的,千万别放手,
他就是故意冷落你,想逼你主动放他离开,好让他名正言顺地去找新欢!
千万不要着了他的道,顺了他的意啊!姑娘糊涂啊!还是赶紧保持距离吧,
不然性命堪忧,以我多年观察山中猛兽的经验,他这是在试探你的底线。
他今日敢撕窝垫,明日就敢撕你。今日敢对你低吼,明日就敢对你亮爪。
今日敢跟你分房,明日就敢把你分……咳咳,总之很危险!……话越说越离谱。
我是不愿相信叶子尧会背叛我的。可是老道士分析得有鼻子有眼。
这让我不免也有些动摇。叶子尧日益矫健威猛,又是这山中有灵性的猛兽,
难保不会吸引其他母兽的注意。虽然他以前从未表现出对其他母兽的兴趣,
但万一这次来了个特别合他眼缘的,他还能把持得住吗?我心情复杂地离开了道观。
6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最终,我还是决定偷偷跟着叶子尧,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叶子尧和前几天一样,舔了舔爪子,抖擞精神后,冷冷地甩下一句低吼,
示意他要出门:今晚不回来了。我低头喝着碗里的米粥,装作毫不在意地问:去哪儿?
他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瞥了我一眼,淡淡地低吼了一声,像是在说:有事。
我陡然捏紧手里的木勺。呵呵,有什么事要夜不归宿?是去陪他的心上虎了吧!
叶子尧矫健的身影一跃,眨眼就消失在竹林深处。我坐在桌前等了一会儿,估摸着他走远了,
赶紧背上药篓,悄悄跟了上去。一定要看看,是哪只小妖精把他迷住了!
叶子尧的速度极快,我在山林间穿梭,凭着对他习性的了解和残留的气味,勉强追踪。
他一路向西,最终停在了西山深处一个隐蔽的山谷入口。这片山谷我从未涉足,
据说里面瘴气弥漫,还有凶猛异兽出没,十分危险。眼看叶子尧毫不犹豫地钻进了谷中,
我连忙隐蔽身形,紧随其后。进去之前,我暗暗给自己鼓劲:等下抓到了,
是先挠花那母老虎的脸,还是直接拔掉它的虎须?反正我绝对做不到心平气和地看着,
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开。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山谷内光线昏暗,雾气缭绕。
等我小心翼翼地深入其中,叶子尧早已不见踪影。谷内岔路众多,怪石嶙峋,
我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个方向。急得我像没头苍蝇一般,四处张望寻找。一转身,
却撞上了一个温热结实的东西。抬头一看,对上一双深邃的、带着复杂情绪的黑色眼眸。
是一个穿着玄色劲装的陌生男子。不是,他从哪冒出来的?男子沉默了片刻,率先开口,
声音低沉悦耳:姑娘,为何在此险地?7我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我是来抓我家大虫奸情的吧。一想到叶子尧可能就是来这里私会心上虎,
我瞬间又底气十足。双手叉腰,反问他:那你又为何在此?男子愣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语气带着几分理所当然:自然是处理些私事。是吗?什么私事,需要到这种地方来?
男子显然听出了我话里的怀疑和不善,脸色沉了沉,指向不远处一个被藤蔓遮掩的山洞。
在下与几位朋友在此商议要事,姑娘若是不信,可自行查看。隔着摇曳的藤蔓,
我隐约看到洞内火光跳动,似乎真的有人影晃动,还传来模糊的交谈声。
刚刚的气势瞬间消失。敢情他真是来办正事的啊!男子轻哼了一声,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看到了?那又怎么样。我才不信叶子尧是来找他的。
什么事要谈一宿?不会是谈完再去私会吧?那我晚点再来。看到了看到了。
我悻悻然点头,脚下意识地往后挪,就想溜走。却被男子一把抓住了手腕。现在轮到你了,
姑娘来此,所为何事?语气带着明晃晃的质问,眼神锐利。仿佛我只要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就不会放我离开。我的目光游移不定,不敢与他对视。
心里懊恼自己为什么这么冲动地跟过来,搞得这么尴尬。他耐心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是来、来……我大脑飞快转动,思忖着怎么蒙混过关。脑子突然灵光一闪。
我是来采药的!听说这谷里有几味罕见的草药!男子抓着我的手倏地一紧,
力道大得让我微微蹙眉。采药?是啊,刚好走到这附近。
男子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眼神复杂地看着我,追问:什么草药?
需要深夜来此险地采摘?是月见草!只有晚上才开花!这下轮到他沉默了。
我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多疑。我采什么药,与你何干?
男子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幽黑的眸子里仿佛有破碎的星光在闪烁。我被他盯得发慌,
以为他在怀疑我说谎。真的是来采药的,就在那边的石壁上,我看到好几株。
我胡乱指了个方向。良久,男子才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垂下眸子,
闷闷地问了一句:那今晚还回去吗?废话。采不到药,难道还在这过夜不成?
见他还盯着我,我只好硬着头皮朝我刚刚指的方向走去。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在男子的注视下,我假装在一处石壁前仔细寻找起来。8假装寻找了一会儿,
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终于消失了。我松了口气,连忙转身想溜。
却发现那男子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我。我心里一惊,他怎么阴魂不散的?
正想找个借口开溜,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低吼声。是叶子尧!
他从山谷更深处跑了出来,看到我和那个陌生男子站在一起,脚步明显一顿。
琥珀色的兽瞳里先是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涌上浓浓的委屈。
他朝着那男子发出一声威胁性的低吼,龇起了锋利的牙齿。那男子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然后将目光重新投向我,眼神复杂难辨。叶子尧见状,更加焦躁不安,绕着我转了两圈,
喉咙里发出焦急的呜咽声,像是在催促我赶紧离开。我看看叶子尧,又看看那个奇怪的男子,
心里更加疑惑。他们认识?而且看样子,关系还不怎么好。叶子尧,我们回去吧。
我安抚地拍了拍叶子尧的脑袋。叶子尧立刻温顺下来,用头蹭了蹭我的手心,
然后警惕地瞪了那男子一眼,示意我快走。临走前,我忍不住回头看了那男子一眼。
他依旧站在原地,月光洒在他身上,玄色的衣袍仿佛融入了夜色,只剩那双深邃的眼眸,
在黑暗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我带着满腹疑虑,跟着叶子尧离开了这个诡异的山谷。
一路上,叶子尧都显得格外沉默,只是紧紧地跟在我身边,时不时回头望向山谷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