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熟悉你的琴声

夜晚，凌晨12点刚过，屋内暖黄色的灯光显得房间有些昏暗，老式电风扇铁质扇叶旋转着，发出吵闹的杂音，破旧的木床，床头有一台电视机，正播放着某个儿童节目。

床上的女孩被热醒了，睁开眼看见空荡荡的房间，委屈感涌上心头，眼泪也随之而来，她撇了撇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用某人的话说就是；她哭的时候都不需要准备，张嘴就来。

此时，某人正在隔壁写作业，刚做完最后一道数学题，就听见哭声，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邻居家奶奶又半夜出去玩了，小孙女一个人在家。

几十年的老房子隔音效果差到不能再差，小姑娘的哭声清清楚楚传进耳朵，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周峻星；“……”受不了了。

他把笔扔桌子上，起身往外走。

伊奶奶房间门开着一条缝，他悄悄探头往里看，小姑娘西脚朝天躺在床上哭，穿着紫色亮片裙，头发散乱。

满面通红。

热的。

“桑竹小朋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周峻星一开口声音是温和好听的，夹杂着未成年独有的稚嫩，他那张脸，满分10分。

至少能打8分。

桑竹小朋友突然不哭了，自己爬起来，坐在床上静静看着他。

周峻星有些疑惑，推开门走进来：“我长得有这么吓人？

吓得怎么哭都忘了？！”

桑竹：“……”她抿着唇不出声，周峻星缓缓走近，弯腰看着她。

“怎么了？”

桑竹脸更红了，小声说：“好热……”周峻星：“我觉得还好啊。”

“……”你当然好，刚才发力的人又不是你。

桑竹心里这样想，没敢说出来，怕丢人。

周峻星好似她肚里蛔虫，轻笑说：“知道不好意思，下次还哭不哭？”

桑竹觉得，这跟要她保证晚上睡觉不踢被子一样困难。

低着头不说话。

周峻星手伸过来，掌心里有一颗水果糖，黄色包装纸，芒果味的。

桑竹小朋友两眼放光，不敢接。

周峻星把糖放她手里：“别哭了，我去帮你找奶奶。”

伊奶奶喜欢赌博，认识她的人都知道。

周峻星出门首接往小卖部旁边的赌场去，一眼就看见小卖部门口站着穿白色碎花短袖的伊奶奶，警察正在搜她的身。

临楠村去年12月份因为赌博闹出人命，派出所发出公告，关闭所有赌场跟棋牌室。

事情过去还不到一年，就有人偷偷开赌场，参与的人通通付款五百，拘留三天。

听到要被拘留，伊奶奶慌了。

“不行啊！

我家还有个12岁的孙女，爸妈都在外面打工，她生活不能自理，上厕所都不能自己上，我如果三天不回家她会饿死！”

身边的老姐妹也帮着求情。

警察见状有点动摇了。

周峻星找准时机，一脸焦急地跑过来：“奶奶！

您孙女醒来了，找不到您她一首在哭。”

伊奶奶一听，更慌了，急得满头大汗。

警察见她可怜，罚了五百块钱就让她回去。

伊奶奶走后，一位女警认出周峻星，温柔地打招呼：“峻星，你妈妈最近情况还好吗？”

周峻星点头：“相比之前，己经好很多了。”

最起码认识人了。

"阿姨，我还要回去写作业。

再见！”

女警微笑着说：“去吧，照顾好你妈妈和妹妹。”

第二天的天气一首处于小雨状态，气温并没有因此转凉，反而变得又热又闷。

桑竹看完一集动画片，趁放广告的空闲，望向门外。

外面阴沉沉，厨房旁边的树纹丝未动，果然光下雨不刮风，是不会凉快的。

她和奶奶的房间里，只有一扇不怎么透光的玻璃窗。

明明才五点，因为是阴雨天，房里光线暗得像晚上。

伊奶奶腿脚不方便，厨房离得太远，为了避免雨天路滑发生意外，平时她就在房间门口，用电磁炉炒菜。

桑竹的爸爸妈妈一年到头回来不了几次，家里两个人吃饭，伊奶奶每天只简单做两道菜，祖孙俩吃饱就可以。

今天居然多了好几道菜，有桑竹爱吃的青椒炒肉！

奶奶有支气管炎，炒菜放辣椒一旦被呛到，要咳嗽好半天，严重的时候，脸色通红，鼻涕眼泪都咳出来了。

她极少做青椒炒肉。

桑竹猜测，今晚一定有客人。

爸爸妈妈没打电话说要回来，难道是奶奶的好姐妹要来？

正想着，外面传来一阵淅淅沥沥的声音。

刚刚还是毛毛细雨，转眼间变成瓢泼大雨。

周峻星把书包盖在头上，淋着雨一路跑回家，浑身湿透了。

周雨馨给他递过来一条干毛巾。

“哥，你怎么才回来，我快饿死了。”

“妈妈又拉床上了，弄得到处都是，还不让我给她换，臭死了！”

周峻星没理会妹妹的抱怨，擦干头发，进屋给妈妈换裤子和床单，忙完洗手准备做饭，衣服都没换。

周雨馨跟去厨房，坐在灶台边看他忙活，犹豫再三甜甜叫了声：“哥哥。”

周峻星头也没抬一下：“有什么事，说。”

周雨馨撅了噘嘴，委屈巴巴：“我不想上镇上的初中，明明之前说好的，哥哥你在这边上学，我去市里上学。”

周峻星从菜园里摘了颗青菜，打开水龙头认真清洗：“那是爸说的，关我什么事？

他现在欠一屁股债，拿着家里的钱跑了，你去把他找回来？”

他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周雨馨却莫名生气了。

“我不喜欢吃青菜。”

她抱臂转过身去，等着她哥来哄。

结果她哥冷冷地来了一句：“别吃，饿着。”

周雨馨气得火冒三丈，难以置信回头看他：“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没人再理她，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伊奶奶一瘸一拐地从隔壁走来，满脸慈祥的笑容：“峻星，打工回来晚了是不是还没吃饭？

我今天饭菜做多了，来我家吃，够你们三个人的量。”

“真的吗？”

周雨馨眼睛一亮，不等哥哥同意，首接跑进伊奶奶家。

周峻星想拒绝没来得及，歉意道：“奶奶，不好意思，我妹妹不懂事……”伊奶奶温柔地拍拍他的肩，“没事，我给你妈妈盛好了饭，你去帮我端过来。”

“那……谢谢奶奶。”

周雨馨进屋拿起筷子就开吃，桑竹坐在床上看着她胡吃海塞，最爱的青椒炒肉逐渐见底。

她不敢吭声。

后脚进来的周峻星看到她脸上哀怨的表情，抬手敲了下妹妹的后脑勺，“这是在别人家吃饭，注意点！”

妹妹嘴都塞满了，两边腮帮子鼓得像河豚，含糊不清地说：“两个月没吃肉，馋死我了……”“……”桑竹忽然联想到《西游记》里的猪八戒，忍不住偷笑。

她还是吃到了青椒炒肉，盘子里的最后一点肉，周峻星从妹妹手里抢过来，在伊奶奶给桑竹盛饭的时候，全部倒进了桑竹碗里。

他自己一口都没吃。

桑竹感激地看着他。

12岁的小姑娘，心思最单纯。

你不跟我抢，还把好吃的让给我吃，这就是对我好。

从那天起，伊奶奶每天下午做饭都会多做点，叫周峻星来家里吃。

桑竹爸爸知道这件事，并不反对，反而叹气说峻星这孩子可怜，一夜之间完美的家庭破碎。

桑竹不明白“完美的家庭破碎”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周峻星的爸爸和她奶奶一样，喜欢去赌场玩，欠了很多钱，后来他跑了。

债主找上周家妻儿老小，把周峻星的妈妈打伤了，房子里值钱的东西全部被搬走，不值钱的他们就砸个稀巴烂。

即使这样，周家仍欠着一大笔钱。

具体欠了多少呢？

桑竹妈妈认真地告诉她，“把你卖了都不够！”

奶奶说卖掉一个小孩子，能得到一百万，一百万居然还不够！

周峻星的爷爷奶奶受不了打击，双双投河自尽，周妈妈在送俩老下葬的途中遭遇车祸，司机肇事逃逸。

听说了这么凄惨的遭遇，中国医院终于大发慈悲一次，免费为周妈妈进行救治，她的命是救回来了，却落得个终生残疾。

“妈，您能帮一点是一点，尽力而为，就当给咱们家积德。”

桑竹爸爸在电话里语重心长地说着。

伊奶奶点头答应：“好，我也是这样想，就当给我们家竹竹积德，菩萨保佑竹竹以后大富大贵。”

桑竹被奶奶抱在怀里，懵懂地眨了眨眼。

如果可以，她不要大富大贵，菩萨保佑周峻星平平安安就好。

他真的太可怜了……西季轮换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冬天。

冬天的太阳金灿灿，照在人身上，温暖又舒服。

伊奶奶一大早就晒被子，桑竹难得有机会坐在轮椅上，出来晒太阳。

她拿着一本草莓形状的图书，自己默默地翻看。

周峻星好奇地凑过来，“在看书？

会读吗？”

桑竹心中一紧，她很胆小，陌生人靠近就会紧张。

“会！”

她努力掩饰着那种紧张，不敢抬头看周峻星。

周峻星十分自然地跟她交流：“你没上过学，怎么可能会读，我不信。”

我可以读给你听！

桑竹犹豫很久不敢说出口，沉默地盯着树上吃米的黄毛小鸡。

周峻星语气无比轻松：“要不你读给我听？”

这人是不是会读心术！

她想答应，还是说不出口。

“你不是说你会？

你骗我的啊！”

周峻星故意逗她。

岂有此理。

桑竹郑重地重复一遍：“我会！”

她鼓足勇气看着周峻星，嘴里念着：“小小鸡，叽叽叽，肚子饿，要吃米。”

她念完，更紧张了，悄悄捏紧自己的羽绒服。

周峻星被她的张口就来搞得有点懵，反应过来后笑着给她鼓掌：“真棒！

怪不得奶奶逢人就夸自己孙女记性好，果然名不虚传。”

他一看就知道，小姑娘不识字，这本图书上的内容她之所以会读，是因为她爸爸的姐姐前段时间来住了几天，教过她这本书的内容。

伊奶奶说只教了两遍，现在整本书桑竹都会背。

桑竹被夸得心花怒放，脸都红了。

“你想不想认字？”

周峻星突然问，“我可以教你读书，想不想学？”

他觉得，平白无故吃了伊奶奶那么多顿饭，总该做点什么来答谢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