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拆开那封没有邮戳的信时,窗外的雨正下得绵密。信封是那种老式的牛皮纸,
摸上去有种奇特的粗糙感,像是被时间磨去了棱角。
他的手指在拆信时微微发抖——信封上用毛笔写着他的名字,那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周远..."林默喃喃自语,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深处尘封已久的门。
信的内容简短得近乎诡异:"默:十年未见,甚是想念。下月十五,
我将与苏婉在雾隐村完婚。望你能来,有些事需要老朋友见证。
远"林默盯着那几行字看了许久。周远是他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却在毕业后突然断了联系,
如同人间蒸发。而现在,这封神秘的信件又将他从记忆中拽了出来。
最令林默在意的是那个地名——雾隐村。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翻遍地图也找不到记录。
直到他拜访了一位研究民俗学的教授,
对方才神色凝重地告诉他:"雾隐村...那是个不该存在的地方。
"教授的话在林默脑海中回荡:"传说那里每隔三十年就会举行一场'纸婚',
活人与纸人成亲,以安抚山中游魂..."林默本不信这些,
但周远的信中有种说不出的急迫感,最终他还是决定前往。按照教授给的模糊指示,
他换乘了三趟车,最后徒步走了半天山路,才在浓雾中看到了那个村庄的轮廓。
雾隐村像是被时光遗忘的角落。青石板路两旁是清一色的灰瓦老屋,
屋檐下挂着褪色的红灯笼。林默踏入村子的那一刻,
就感到无数双眼睛从窗缝门隙中窥视着他,但当他一转头,那些视线又立刻消失了。
"你是...林默?"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默转身,
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站在不远处,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是的,我是周远的朋友,
来参加他的婚礼。"老人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
皱纹间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周老师的婚礼啊...好,好。他在祠堂那边等你。
"老人指向村子深处一座高大的建筑,然后迅速转身离去,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沾染不祥。
祠堂比林默想象中还要破败。朱漆大门已经斑驳脱落,门楣上挂着一块看不清字迹的匾额。
他抬手敲门,门却自己开了条缝。"周远?"林默试探着喊道。没有回应。他推开门,
祠堂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香火味和某种他说不上来的古怪气味。
正中央摆着一口黑漆棺材,棺材前立着两个纸扎的童男童女,惨白的脸上画着夸张的笑容。
"你来了。"林默猛地转身,周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十年未见,
周远的变化大得惊人——他瘦得几乎脱形,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得不像活人,
只有那双眼睛还和记忆中一样明亮。"远子,你..."林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周远的状态明显不对劲,但他不确定该从何问起。周远扯出一个笑容:"路上辛苦了。
村里条件简陋,别介意。"他说话时眼神飘忽,时不时瞥向祠堂深处。
"信里说的苏婉是..."林默试探着问。
周远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她...她在准备婚礼。明天你就能见到她了。"他语速飞快,
"我带你去看你的住处。"离开祠堂时,林默注意到周远走路姿势很奇怪,
像是拖着什么重物。他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但形状却有些...不对劲。
林默被安排在一间靠近村口的民宅。屋主是个寡言的老妇人,
给他端来一碗热汤后就匆匆离开了。汤的味道很奇怪,有股淡淡的腥味,
林默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夜幕降临后,村子安静得可怕。林默躺在床上,
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窸窣声,难以入睡。就在他迷迷糊糊之际,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惊醒了他。
"谁?"林默警觉地坐起身。门外没有回答,只有持续不断的、有节奏的敲门声。
林默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开了门。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放着一个红色的信封。
林默捡起来,里面是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周远,站在一座坟前,
墓碑上刻着"爱妻苏婉之墓",日期是五十年前。林默的手开始发抖。
这不可能...周远今年才三十二岁。他翻过照片,背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救救他。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唢呐声,像是迎亲的乐曲。林默冲出房门,
循着声音跑去。雾气不知何时又浓了起来,他只能隐约看到前方有一队人影,
穿着红色的嫁衣,抬着一顶花轿,正缓缓向祠堂方向移动。林默加快脚步,
却在拐角处撞上了一个人。他抬头,对上了一双空洞的眼睛——是那个给他送汤的老妇人。
"别去,"老妇人死死抓住他的手臂,"那是'纸新娘'的迎亲队伍。活人见了,要折寿的。
""什么纸新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默急切地问。老妇人四下张望,
压低声音:"雾隐村有个老习俗,每三十年要选一个外乡人与'纸新娘'成亲,
以安抚山中怨魂。周老师他...是被选中的新郎。
"林默如坠冰窟:"苏婉是...""五十年前就死了,"老妇人的声音颤抖,
"她等一个新郎,等了五十年。"唢呐声越来越近,老妇人突然松开手,
惊恐地后退:"她来了!"说完就转身逃走了。林默回头,
看到浓雾中一个穿着红嫁衣的身影正缓缓向他走来。那身影轻盈得不似真人,
嫁衣下隐约可见纸扎的骨架。当"她"经过时,
林默看到了盖头下那张脸——惨白的纸上画着精致的五官,嘴角上扬成一个诡异的微笑。
"苏...婉?"林默颤抖着呼唤。纸新娘停下脚步,缓缓转头看向他。
就在林默以为她要做什么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林默!快离开这里!
"是周远的声音。林默转身,看到周远气喘吁吁地跑来,脸色比白天更加苍白。
他一把抓住林默的手腕:"你不该来的...现在走还来得及。""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默甩开他的手,"那个照片是怎么回事?苏婉是谁?你又在隐瞒什么?
"周远的眼神闪烁:"明天...明天婚礼结束后我会解释一切。现在回你的住处去,
锁好门,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林默还想追问,周远却已经转身跑进了浓雾中。
他犹豫片刻,决定先回住处。路过祠堂时,他注意到大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红光。
好奇心驱使下,林默悄悄推开门缝向里窥视。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祠堂中央,
那口黑漆棺材已经打开,周远跪在棺前,手中捧着一个纸扎的人头,正低声念叨着什么。
棺材里躺着一具穿着嫁衣的骸骨,空洞的眼窝正对着大门方向。林默后退一步,
不小心踩断了地上的一根树枝。周远猛地转头,
林默看到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不自然的红光...林默站稳脚跟,定睛一看,
原来这红光赫然是一双眼眸,血色一样,仿佛可以穿透心灵一般,只是这样一双恐怖的眼睛,
居然出现在一具纸人上面。林默想都没想,立刻回身向着住处跑去,
感觉血色双眸仿佛就在身后紧紧跟随他。林默跌跌撞撞地逃回住处,后背抵在门上大口喘息。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他的手指仍在颤抖,
脑海中不断闪回刚才看到的画面——周远捧着纸人头,棺材里的骸骨,
还有那双泛红的眼睛..."这不是真的..."林默喃喃自语,
却摸到口袋里那张泛黄照片的轮廓。他掏出来再次查看,
照片上周远站在墓碑前的样子年轻得不可思议,而墓碑上的日期确实写着五十年前。
一阵冷风突然从门缝钻入,吹灭了桌上的油灯。黑暗瞬间吞没了房间,
林默听到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从床底传来。他僵在原地,冷汗顺着脊背流下。
沙沙...沙沙...声音越来越近。林默鼓起勇气,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
光束照向声源——一个巴掌大的纸人正从床底爬出,惨白的脸上画着夸张的笑容,
与祠堂里那对童男童女一模一样。林默倒吸一口冷气,纸人突然抬头,
用墨水画的眼睛"看"着他,然后举起纸做的手臂,指向房间角落的衣柜。
"救...救..."纸人的嘴部开合,发出气音般的声响。林默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顺着纸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注意到衣柜底部露出一角皮质封面——那是周远的日记本!
纸人完成任务般瘫软在地,变回普通纸张。林默颤抖着走过去,从衣柜下抽出那本日记。
皮革封面冰凉滑腻,像是某种动物的皮。翻开第一页,
周远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2019年6月15日:终于找到了雾隐村的线索。
教授临终前说的没错,这里确实存在着'纸婚'仪式。如果传说属实,
与纸新娘结合将获得长生..."林默快速翻阅,
日记中的周远从一个理性的民俗学者逐渐变得痴狂。在最近几天的记录中,字迹越来越潦草,
有些页面甚至沾着可疑的暗红色污渍。"2023年4月14日:她选择了我!
五十年来第一次主动现身!苏婉比传说中更美,当她从纸轿中走出时,
白了为什么那些男人甘愿赴死...""2023年4月16日:老村长告诉我仪式的真相。
不是纸新娘需要活人新郎,而是活人可以通过与她的结合获得永生。代价是什么?不重要。
三十年来我研究各地长生之术,终于找到了真正的方法。
""2023年4月18日:准备好了纸嫁衣和聘礼。奇怪的是,需要一位见证人。
想到了林默,他是最合适的人选——足够敏感能察觉异常,
却又理性到不会轻易相信超自然现象。希望他不会干扰仪式..."林默的指尖发冷。
周远是故意的,他故意引自己来这个诡异的村庄。
最后一篇日记是昨天的:"2023年4月19日:苏婉开始害怕了。
她说上次仪式出了问题,那个叫陈明的男人在最后关头逃跑了,
导致她被困在生死之间五十年。我向她保证不会重蹈覆辙。明天月圆之夜,我将获得永生。
只需要完成三个步骤:穿上纸寿衣,饮下交杯血酒,
然后在棺材中与她共度第一夜..."日记从林默手中滑落。窗外,月亮已经接近圆满,
惨白的光笼罩着寂静的村庄。远处又传来那若有若无的唢呐声,比昨晚更近了。突然,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林默?你在吗?"是周远的声音,但语调比平时高亢,
"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林默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藏好日记,
然后抓起桌上的铜镜作为武器。敲门声越来越急,最后变成了砸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周远的声音开始扭曲,"她看见你拿走了我的日记!开门!"木门在猛烈撞击下颤抖,
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就在门闩即将断裂的瞬间,另一侧墙壁上的窗户突然打开,
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月光中——是那个穿红嫁衣的女子。"快走!"她向林默伸出手,
"后窗!他不能以这种形态见月光,否则就再也回不来了!"林默犹豫了一秒,
女子的眼中突然流下血泪:"求你了...我不想再害人了..."门板终于不堪重负,
轰然倒塌。周远站在门口,月光下他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灰色,
嘴角咧开到几乎撕裂的程度,露出森白的牙齿。"林默,"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来参加我的婚礼吧。"林默冲向窗户,女子抓住他的手带他跳入后院。
他们穿过错综复杂的小巷,唢呐声始终如影随形。女子跑得飞快,嫁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林默注意到她的手腕轻得不正常——就像纸做的一样。"你是谁?
"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停下后,林默喘着气问,"真的是苏婉?"女子转过身,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近距离看,她的美貌确实非人间所有,但眼角有细微的皱纹般的折痕,
像是纸张的接缝。"我是苏婉,也不是。"她轻声说,"五十年前我是活人,
被迫嫁给山中的'那位'。仪式出错后,我成了现在这样——半人半纸,困在生死之间。
""周远他...""他被蛊惑了。"苏婉的眼中又涌出泪水,这次是透明的,
"长生不老的传说只是诱饵。每三十年必须有一个活人自愿完成仪式,
否则整个村庄都会遭殃。上次那个男人逃走了,这次...周远是自愿的。
"林默想起日记内容:"他说需要见证人...""仪式最后一步。"苏婉颤抖着说,
"见证人将成为下一个祭品。他选你是因为你们之间的友情能形成最牢固的契约。
"远处传来周远撕心裂肺的呼唤:"林默!苏婉!你们在哪?婚礼要开始了!
"苏婉抓紧林默的手:"天亮前必须离开村子。月圆时分,当钟声敲响十二下,
仪式就会开始。如果周远成功了,
他会变成比我更可怕的东西;如果失败了..."她没有说完,但林默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有什么办法能救他吗?"苏婉沉默片刻:"破坏仪式。但那样整个村庄都会付出代价。
五十年前的灾难会重演..."林默想起进村时老人古怪的表情,祠堂里的棺材,
还有那些躲闪的目光。村民们都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为什么是我?"林默痛苦地问。
苏婉轻轻抚摸他的脸,她的手指冰冷如纸:"因为周远爱你,
就像...就像五十年前陈明爱我一样。这种感情能让仪式更牢固。"钟声突然响起,
在夜空中回荡。苏婉脸色大变:"开始了!快走!"第一声钟响时,
村中所有的灯笼同时亮起,诡异的红光笼罩着每一条街道。第二声钟响,
林默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纸张摩擦的声音——数不清的纸人从房屋、草丛、井口中爬出,
向祠堂方向移动。第三声钟响,周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再是人类的音调,
而是某种野兽般的嚎叫:"林默!来见证我的永生!
"苏婉推着林默向村口方向跑去:"记住,不要回头!不要答应他的任何请求!
不要..."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林默转身,看到苏婉的身体正在月光下变得透明,
纸质的纹理越来越明显。第四声钟响,一阵阴风卷起,苏婉像落叶般被吹向祠堂方向。
"救...救我们..."她的声音消散在风中。林默站在原地,
面临此生最艰难的选择:逃离这个噩梦般的村庄,
或者前往祠堂尝试救回周远和苏婉——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第五声钟响,他做出了决定。
第六声钟响在夜空中炸开,林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本该逃向村口,
双腿却不受控制地转向祠堂方向。纸人在街道上列队前行,惨白的脸上画着夸张的笑容,
红纸剪成的嫁衣在月光下泛着血色。当林默经过时,最前面的纸人突然停下,
墨水画的眼睛转向他。林默屏住呼吸,准备迎接攻击——但纸人只是缓缓弯下纸板做的身体,
行了一个古怪的礼。后面的纸人队列如法炮制,让出一条通往祠堂的路。
"这是...怎么回事?"林默喃喃自语。他试探性地向前迈步,纸人们纷纷后退,
仿佛畏惧他的存在。有那么一瞬间,林默似乎看到它们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恐惧的表情。
第七声钟响。祠堂的大门洞开,里面烛火通明。林默深吸一口气,跨过门槛。厅内空无一人,
只有那口黑漆棺材摆在中央,棺盖大开。棺材周围摆着一圈纸扎的牲畜,
栩栩如生的眼睛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周远?"林默轻声呼唤,
声音在空旷的祠堂内回荡。地板下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林默循声望去,
发现棺材后方有一块活动的地板。他小心翼翼地掀开它,露出一个向下的狭窄楼梯。
第八声钟响。地下室里传来液体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像某种倒计时。
林默摸出手机照明,沿着楼梯向下。空气越来越潮湿,混合着铁锈和腐朽的气味。
楼梯尽头是一个圆形石室,中央是一口古井,井沿上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
周远背对着他站在井边,身上套着一件纸做的寿衣。苏婉跪在一旁,
正用一把小刀划开自己的手腕——但没有血流出来,只有一些暗红色的粉末从伤口飘落。
"你来了。"周远没有回头,声音像是从深井里传出来的回音,"正好赶上最重要的部分。
"林默的视线被井壁上的符文吸引。那些扭曲的符号在他注视下似乎开始蠕动,
像是有生命一般。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到井边,
手指触碰上一个特殊的标记——剧烈的疼痛刺穿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