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们诓我去朱丞相小女儿办的诗词赏,结果是相看用的?你们安的什么心?
”“昨日回来我找你们,你们竟然谎称歇下了,还让小厮拦着我不让我打扰你们?
”“我且问你们何时戌时睡过?”“给我开门,今日我必定要问个明白。”天才微微发亮,
云府主居就被哐哐哐地拍响。来人穿着件藕粉色的烟笼梅花百水裙,头上梳着惊鸿簪,
衬得比花还娇美,一开口却是飒爽豪迈的调子。云家唯一且是嫡出的小姐云听橘,
及笄礼上因为容貌姣好出了名。但她最被乐道的一点,
还是那完全不同于其他贵女的性格——颇具男子气概。诗词书画样样不会,
投壶骑马射箭倒是精通得很。云将军和夫人只生下了这么一个孩子,
又心疼她从小就跟着行兵打仗。别看她一派没大没小的模样,也是老爷和夫人宠的。
几个下人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都不敢上前阻拦,生怕触到掌上明珠的霉头。
云听橘倒是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她不停敲着,直到手都累了,嘴巴说得也感觉有点干。
就在她放下手决定从旁边直接翻窗进去时,门终于被拉开。里面站着的中年男子身形高大,
身上无形中散发出一种威严肃杀的气质。此时还黑着一张脸,看着人心底发毛。
云听橘却根本不买账,毕竟从小见到大的脸。她一把将老父亲推到旁边,自顾自己走了进去,
嘴里还嘟囔着:“杵这干啥,当训练桩?”云报忠看着女儿军中大老爷们的做派,
说的也尽是些粗话,再次怀疑生的其实是个儿子云报忠张了张嘴,还未开口,
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响。“前些天教你的礼仪都忘了?半点闺秀的风范都没有,
日后嫁到雁府怕不是平白给人填笑料,禁足一月好好学学规矩。”“禁足”二字如定身咒,
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小姑娘瞬间蔫了。枪杆“哐当”一声落地,她猫儿似的蹭到母亲跟前,
拽着月姒的衣袖轻晃,撒娇的嗓音软得能滴出蜜来:“娘亲,我刚刚是一时心急才忘了的。
而且是你们诓我在先,能不能不禁足?”月姒指尖轻轻点在女儿眉心,
语气不疾不徐:“何来骗你一说,朱小姐的帖子确是真的。”云听橘瞪圆了眼。
“只不过……”月姒唇角微弯,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
“邀请函上添了句‘携适龄公子同游’。”月姒有意指出昨日最热闹的事,
想欣赏女儿更窘迫的样子,道:“听闻昨日有家公子为了未婚妻不沾一滴酒,
明明是武将家出生不通文墨,还抢着对诗答词,结果把自己喝趴下了?
”她蓦地想起昨日宴上,雁怀升那傻小子竟替她接了所有联诗对句,急得额角沁汗,
青衫都湿透的模样。“他……他笨死了,何须他这样!”云听橘的脸顿时红得不像话,
她仓皇说完,转身就往外跑,活像后头有恶犬在追。待她身影消失在廊下,
云报忠才长舒一口气,揉了揉被闺女戳痛的胸口,嘀咕道:“这丫头,
手劲儿越发大了……”月姒轻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悠悠落在案上那封烫金帖上,
朱府的家徽在烛光下泛着微光。“雁家那傻小子……”她摇头,语气意味深长,
“分明是怕旁人笑话橘儿不通诗词,才硬着头皮上的。”云报忠一愣,
随即哈哈大笑:“那小子倒是护短,颇有我当年几分风范!”“惯会油嘴滑舌,
”月姒似是想到了什么,对云报忠道,“这次北上也需小心行事,待你归来,
就把橘儿的婚事提上日程了。”也是怪事,在月姒的印象里,
圣上对他丈夫这类有兵权的武将的明明最是忌惮,而开疆扩土又是一大博民声的好机会,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猫腻?她确实也这么问了,但云报忠笑她想得太多:“我很快就会回来,
你和橘儿在家中好好的,知道吗?”云报忠听到妻子的担心,自然是笑着应好。
檐下铁马叮咚,掩住了夫妻俩的低语。而此刻,
逃回自己院子的云听橘正抱着红缨枪坐在廊下,脸颊发烫,
满脑子都是雁怀升昨日替她挡酒时,那双映着烛火、亮得惊人的眼睛。——笨死了!
怪不得喝不下了也不肯离开。她愤愤地踢了一脚廊柱,却不知自己嘴角早已翘了起来。
2.晨露未晞,雁怀升蹲在槐树下,小心翼翼地捧着三枚青壳鸟蛋。
阳光透过叶隙洒在蛋壳上,映出细密的纹路。他正犹豫要不要垫些棉絮,
忽然听到了头上传下来的女子声音——"笨!要裹着蚕丝孵!
"清凌凌的嗓音惊得他险些摔了鸟蛋。他抬头望去,墙头少女广袖招展如蝶翼,
发间金铃随动作脆响。藕色裙裾垂落瓦檐,衬得那节皓腕比新雪还白三分。
正是本该禁足的云听橘。“这墙高三丈!”雁怀升慌忙喊道,“别跳!”话音未落,
那抹藕粉已坠下。他急忙冲过去接人,踉跄数步,后背"砰"地撞上老槐树才勉强停住。
怀里的罪魁祸首却在他怀里仰起脸,眼波比塞外的星子还亮,
笑道:“接得还是和以前一样准嘛~”槐花簌簌落在她翘起的睫毛上。少年耳根烧得通红,
目光扫过她布满脏污的裙角:“又钻狗洞?”“谁让你半月不来瞧我!
”云听橘指尖戳他胸口,表达不满。话落也不等雁怀升回答,
又问起了那几枚与众不同的蛋:“诶!你送我的那两只相思鸟就是这种蛋孵化出来的吗?
”雁怀升点点头,又给鸟蛋裹上蚕丝。云听橘顺手抱出自己带来的相思鸟,正摸着鸟的羽毛,
忽然鼻尖轻耸,“你身上......”她猛地凑近,“有脂粉香?好啊你,
背着我去找别家姑娘了是吧!”“怎么可能,我绝对没有见其他姑娘!
”雁怀升手忙脚乱地解释,袖中却滑出半截桃粉帕子。云听橘眼疾手快抢过来,
只见帕角绣着歪歪扭扭的橘纹——分明是她上月输给他的赌注。当时还说“丑死了要烧掉”,
怎的......“大骗子。”云听橘哼笑,却把帕子塞回他前襟,
“罚你教我你练的新剑法!”雁怀升红着脸长舒口气,忽觉袖口一紧。
少女拽着他往练武场跑,发梢金铃叮咚,惊起满树雀鸟。演武场西角,青石板上还凝着夜露。
“看好了!”雁怀升腕骨一翻,长剑如银龙出鞘。剑锋破空时带起嗡鸣,
惊得云听橘袖中的相思鸟扑棱棱乱飞。她忙去捂鸟笼,再抬眼时,少年已收势而立。
晨光为他镀了层金边,连睫毛都成了透明的琥珀色。
“这招‘雪落千山’重在腕力......”话音戛然而止。雁怀升望着突然贴近的少女,
喉结滚了滚,“橘、橘儿?”云听橘正捏着他手腕比划,
闻言抬头:“你骨头怎么比我硬这许多?”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突起的腕骨,
女孩拿自己的手挤进他的手掌,十指相扣。“当啷”一声,长剑落地。
一时只听见两道呼吸声起伏,两人眼神就这么对视着没说话。“我、我去给你拿木剑!
”雁怀升不知怎么对待这场面,率先落荒而逃,没看见身后少女得逞的笑。日影西斜时,
伴鹤来寻人,只见满地断剑残枝。自家公子正握着少女的手腕矫正姿势,
从背后看几乎将人拢在怀中。“公子,老爷找......”“嘘!”雁怀升急摆手,
低头见云听橘已靠着他臂弯睡熟。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沾着不知是汗珠还是露水。
他小心翼翼解下外衫给她披上,忽觉袖口微沉——云听橘的相思鸟不知何时钻进来,
正啄他袖袋里的黍米。3.霜降那日,云府的海棠红得滴血。“小姐!小姐!
”丫鬟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色惨白如纸,
“老爷...老爷他...”云听橘手中的鸟食撒了一地,相思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顾不得整理衣裙就往正厅跑去。正厅里,
一名满身尘土的传令兵跪在地上,手中捧着一封染血的军报。而月姒站在厅中,
背影挺得笔直,却微微颤抖着。“娘......”云听橘轻声唤道。月姒缓缓转身,
那张总是温柔含笑的脸此刻惨白如霜。她手中攥着一封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橘儿...”月姒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父亲...战死了。
”云听橘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仿佛有人在她脑中重重敲了一记铜锣。她恍惚着踉跄了几步,
撞在了门框上,疼痛让她勉强有了些实感。“不可能...”她摇着头,声音颤抖,
“爹爹答应过会平安回来的...他说过的...”传令兵低着头,
声音沙哑:“云将军中了敌军埋伏,
身中十三箭...临死前还斩杀了敌方主帅...”月姒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口鲜血喷在了手中的信上。云听橘慌忙上前扶住母亲,却见那封染血的信上,
爹熟悉的字迹写着:吾妻月姒,此战恐凶多吉少。圣上忌我兵权已久,此番调我北上,
恐非开疆拓土之征,实为除我之计。我战死云家则可得军功保全,我甘愿赴死。
但最担心的还是你和橘儿,日后我不在你们定要保护好自己,平平安安,健康喜乐。
云听橘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猛地抬头看向传令兵:“这封信还有谁看过?
”“回小姐,无人见过。将军嘱托,务必亲手交到夫人手中。”月姒的声音越来越弱,
但勉强靠在云听橘耳边道:“去找雁怀升...云家与雁家定亲,
只怕早已成为皇上眼中之钉,定要提前告知他们做好防范,这皇城,
要变天了......”到此时,月姒再也撑不住,身子一软昏倒在了云听橘怀中。
4.次日清晨,云听橘换上素色衣裙,准备前往雁府告知消息。刚走到门口,
却见街上人群骚动,纷纷往刑场方向走去。云听橘拦住一个路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姑娘还不知道吗?雁将军一家谋反,今日满门抄斩!”云听橘如遭雷击,
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皇上这只怕是早有准备置两大有威望的家族于死地,此番陷害,
定是打了雁家一个措手不及!她不顾形象地推开人群,拼命往刑场方向挤去。
当她终于挤到最前排时,
刑台上的场景让她几乎窒息——雁怀升和他的父母、兄弟姐妹全都被五花大绑跪在那里,
脖子上插着死囚的牌子。“雁怀升!雁伯伯!江姨!”云听橘失声喊道。雁怀升闻声抬头,
在人群中找到了她。他的眼神复杂,有绝望,有不舍,还有...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