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周朝最不像公主的公主——周玉棠。父皇说我生来反骨,母妃嫌我不够端庄,
唯有太傅之子陆谨言从不虚伪逢迎,这份特别让我追逐他整整十年。
可就在我放弃这段无望痴恋,接受与北境世子的婚约时,
那个永远清冷自持的陆谨言突然变了。他会在宫道"偶遇"送我最爱的岭南荔枝,
在诗会上为我的画作题绝妙诗句,甚至跪请父皇允许他随我远赴北境。这不对劲。
我太了解他,就像了解御花园第几块砖下藏着蚂蚁窝。
当我在他书房暗格里发现那本记录着我未来言行的诡异手札时,
绢帛上刺目的"棠儿为我殉情"六个字,让我浑身发冷——这绝不会是我的结局。
01御花园的第三株海棠树下,我数着砖缝里忙碌的蚂蚁,数到第七十三只时,
一双云纹锦靴停在了眼前。"公主怎么独自在此?"这声音让我指尖一颤,
险些碰倒了蚂蚁辛苦搬运的糕屑。抬头时,陆谨言逆光而立,
春日的阳光给他素来苍白的脸庞镀上一层暖色。真是稀罕,十年来头一遭,他主动寻我说话。
"陆大人今日不用在翰林院当值?"我拍拍裙裾站起来,故意用疏离的官称。
上个月他升任翰林院修撰的庆功宴,我托病未去。陆谨言却从袖中取出个精巧的竹篓,
揭开绒布,竟是还带着晨露的荔枝。"岭南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想着公主嗜甜..."我盯着那红艳艳的果子发愣。他怎知我爱吃荔枝?
这事我只在十二岁那年随口提过,那时他父亲还是礼部侍郎,从岭南述职回来带了一篓。
我馋得偷吃了大半,结果浑身起疹子,被母妃罚抄《女诫》二十遍。"陆大人记错了吧?
"我故意道,"我对荔枝过敏。"陆谨言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是下官唐突了。"他收回竹篓,却又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个瓷罐,
"那这枇杷膏..."这下我真愣住了。前日我确实咳了几声,连贴身宫女青霜都没在意。
"大人今日好生奇怪。"我后退半步,"可是有事相求?"陆谨言忽然上前,
近得我能闻到他衣襟上淡淡的沉水香。他抬手似乎想碰我发间落花,又在半空硬生生停住。
"公主,"他声音轻得像是叹息,"这些年...是我错了。"回昭阳宫的路上,
我掐了自己三次,确认不是做梦。青霜捧着那罐枇杷膏欲言又止:"公主,
陆大人突然这般...""查查他最近接触过什么人。"我摩挲着瓷罐上熟悉的花纹,
这是陆府特有的青瓷,"尤其是女子。"晚膳时分,父皇竟亲自来了昭阳宫。更稀奇的是,
他身后跟着北境节度使的嫡子燕景明。那少年将军行礼时,铠甲哗啦作响,
惊得廊下鹦鹉扑棱翅膀。"棠儿,"父皇难得和颜悦色,"燕卿有意求娶,
朕想听听你的意思。"我看向那位据说在边境让胡人闻风丧胆的世子。他抬头直视我的眼睛,
没有半分谄媚:"公主,北境虽不比京城繁华,但天高地阔,最适合纵马驰骋。
"好个直白的武夫。我正想婉拒,却瞥见殿外一抹熟悉的身影——陆谨言捧着奏折站在廊下,
脸色白得吓人。"儿臣需要考虑。"我收回视线,故意提高声音,
"听闻北境的海棠花开得极好?"燕景明眼睛一亮:"公主若来,我命人种满十里海棠。
"夜深人静时,我独自坐在窗前。陆谨言今日反常的温柔,燕景明直率的眼神,
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青霜轻手轻脚进来:"公主,明日是...""我知道。"我打断她,
"陆夫人忌日。"十年前那个雨夜,十二岁的我偷溜出宫,蹲在陆府后院墙头,
看着陆谨言在母亲灵前跪了整夜。那时他父亲刚因谋反案下狱,陆家树倒猢狲散。
我翻墙进去想安慰他,却被他用砚台砸伤了额角。"备车,明日去慈恩寺。
"我摸着额角早已淡去的疤痕,"顺便...把陆大人母亲最爱的那本《妙法莲华经》带上。
"我倒要看看,这位突然转性的竹马,究竟在演哪出戏。02慈恩寺后山的梨花开得正盛,
雪白花瓣被晨风吹得纷纷扬扬,像极了十年前陆夫人出殡那日的纸钱。
我站在十丈外的老松树下,看着那个清瘦身影跪在墓前。陆谨言今日未着官服,
一袭素白长衫几乎与满地梨花融为一体。他脊背挺得笔直,却让我无端想起十二岁那年,
他在灵堂上蜷缩成团的模样。"公主,要过去吗?"青霜捧着经书轻声问。我摇摇头,
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里面是陆夫人最爱的桂花酥,昨日特意让御膳房照陆府旧方做的。
正要上前,忽见陆谨言从怀中掏出件物事——那分明是我幼时落在他家的泥塑小马。"娘,
我又见到棠儿了..."山风送来他支离破碎的低语,"这次我一定..."话音戛然而止。
陆谨言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手中泥塑啪地掉在墓碑上。他双手死死抓住青石板边缘,
指节泛白,仿佛正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搏斗。"陆大人!"我顾不得掩饰行踪冲过去。
陆谨言抬头时,我惊得倒退半步——他眼底布满血丝,额角青筋暴起,活像被恶鬼附身。
但最骇人的是,他袖口因动作过大而滑落,露出的手腕内侧赫然排列着七八道疤痕,
整齐得如同用尺子量过。"公主?"他仓皇拉下袖子,声音瞬间恢复清明,
"您怎么...""来给夫人上香。"我将桂花酥放在墓前,故意碰倒那泥塑小马。
他扑过来抢救的动作快得不像文人,"小心!这是...""我六岁那年送你的小玩意儿。
"我盯着他颤抖的指尖,"没想到陆大人还留着。"陆谨言瞳孔骤缩。
我知道为什么——当年明明是他从我手里抢走的。祭拜过后,他执意送我回宫。
马车行至朱雀街拐角时,他突然叫停:"公主可否移步茶楼?有要事相告。"雅间里,
他斟茶的手不稳,碧螺春在桌面溅出个诡异的符号。"三日后户部要出大事。
"他声音压得极低,"张侍郎贪墨案发,会牵连您舅舅。"我心头剧震。
舅舅确实与户部有往来,但这等机密他如何知晓?"陆大人莫非会未卜先知?
"我故意让茶盏在符号上碾过。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触到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时,
我后背窜上一阵寒意。"就当我在赎罪。"他眼中涌动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公主切记,
霜降前千万别答应燕家婚事。"窗外突然传来破空声。我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陆谨言扑倒在地。一支弩箭钉入我们方才位置的柱子上,箭尾还在嗡嗡震颤。"护驾!
"随行侍卫的吼声与街面骚动混作一团。陆谨言撑起身时,左臂被窗棂碎片划出三道血痕。
我正要查看,楼下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公主可安好?"燕景明穿着猎装站在街心,
手中长弓尚有余颤,脚边躺着个被箭射中肩膀的黑衣人。
我这才注意到他腰间玉佩不见了——那支击偏刺客弩箭的碧色残片,正扎在窗框上。
回宫路上,我马车里挤着两位"护驾功臣"。燕景明大大咧咧给陆谨言包扎伤口,
后者却像避蛇蝎般缩在角落。"世子怎会恰巧在此?""臣来买北境将士的冬衣料子。
"燕景明掏出块靛蓝粗布,"结果撞见那歹人鬼鬼祟祟跟着公主车驾。
"陆谨言突然冷笑:"朱雀街往西全是绸缎庄,世子却来东市买粗布?
""陆大人对京城商肆倒熟悉。"燕景明笑容不减,"莫非常来?"眼看要起争执,
马车突然急停。原来是皇后派人截道,说要给我压惊。栖梧宫里,皇后亲手给我斟了安神茶。
"棠儿可知今日刺客用的什么毒?"她突然问,"北境特产的狼毒,见血封喉。
"我心头一跳。燕景明方才说...是来买冬衣料子?"您怀疑燕家?"皇后没答话,
反而说起往事:"十年前陆家那场谋反案,关键证据是封北境来的密信。"她取下墙上锦缎,
露出幅边境地图,"但鲜少人知,当年办案的钦差,是燕景明的舅舅。
"我盯着地图上某个被反复摩挲的标记,呼吸凝滞——那符号与陆谨言茶渍所留,一模一样。
回昭阳宫已是戌时。青霜替我更衣时惊呼:"公主袖子里怎么有血?"是陆谨言的。
帮他按伤口时沾上的。我正要解释,
突然发现血迹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和皇后说的狼毒症状一致。
"去太医院取陆大人脉案。"我攥紧染血的袖子,"再查查燕家近年往来的商队。"躺下后,
我辗转难眠。三更时分,窗外传来叩击声。燕景明的声音隔着窗纸闷闷传来:"公主,
臣有要事相告。""世子夜闯后宫,不怕掉脑袋?""怕。"他影子在窗纸上晃动,
"但更怕您明日喝下那碗皇后赐的'安神汤'。"我猛地坐起。
他怎知皇后让我明日再去饮茶?"陆大人手腕上的伤,"燕景明继续道,"是新伤叠旧伤。
最久的疤痕,按结痂程度看...该是十年前留下的。"我浑身发冷。十年前,
正是陆夫人去世那年。"公主若不信,"窗缝塞进半块玉佩,"明日拿这个试毒。
"玉佩内芯竟是罕见的试毒石。我盯着那幽蓝微光,忽然想起陆谨言白日说的话。
——霜降前千万别答应燕家婚事。而今日,恰好是寒露。
03皇后的安神汤在鹤嘴壶里泛着琥珀色的光。"棠儿脸色还是不好。"她亲手舀了一勺,
"再饮些。"我袖中的试毒石已开始发烫。方才趁行礼时,
我悄悄用燕景明给的玉佩碰了碰碗沿,内侧浮现的黑色细丝让我差点打翻汤盏。"儿臣惭愧,
昨日受惊后实在没胃口。"我佯装咳嗽,顺势将汤倒入备好的瓷罐,"不如带回宫慢慢用。
"皇后目光在瓷罐上停留片刻,忽然笑了:"这罐子...是陆府旧物吧?"我后背一凉。
确实是从库房找出的陆夫人当年进献的贡品。"本宫记得陆夫人最擅制瓷。
"她指尖抚过罐身花纹,"可惜死前半年突然开始研究...毒理。"回宫路上,
我紧攥着瓷罐的手直发抖。青霜悄声禀报:"太医院记录显示,
陆大人每月十五都去取安神散,但方子上的剂量...足够毒死一匹马。
"昭阳宫的海棠树下,燕景明正和我的白猫玩得不亦乐乎。见我回来,
他单刀直入:"三日后翰林院要考校《春秋》,陆谨言告假了。""世子连这都打探到了?
""他告假理由是整理父亲遗稿。"燕景明从猫肚子底下抽出一卷纸,"但据我所知,
陆老太爷的文稿早在五年前就全数焚毁了。
"纸上记着陆府近日采买的物品:朱砂、黄纸、硝石...还有三斤铁屑。
最末一行写着"城南老姜,要霜降前的"。"炼丹材料。"我蹙眉,"陆大人何时信道了?
""或许不是炼丹。"燕景明突然压低声音,"公主可听说过...招魂术?"次日清晨,
我以请教书法为由去了陆府。陆谨言在前厅迎我时,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
衣领却浆得一丝不苟。"公主肯登门,寒舍蓬荜生辉。"他引我去书房时,
我注意到廊下摆着几盆怪异的花,花瓣边缘呈锯齿状。经过时,
我的珍珠耳坠突然被什么扯住,转头看见花蕊里伸出细如发丝的卷须,正死死缠着珍珠不放。
"当心噬魂兰。"陆谨言急忙帮我解围,"西域传来的,专爱缠亮晶晶的东西。
"就像你突然缠上我?我把这话咽下去,目光扫过书房——多宝阁上摆着泥塑小马,
砚台是陆夫人旧物,连熏香都是她生前最爱的沉水香。一切都像是...精心复刻的往昔。
趁他出去备茶,我迅速检查书案。奏折下压着张药方,
字迹狂乱得不像他平日风格:"辰砂三钱,曼陀罗二钱,辅以铁屑...可镇魂归位"。
最下方反复涂写着同一句话:"这次绝不能重蹈覆辙"。多宝阁后传来脚步声,
我闪身躲到屏风后,却撞开了暗格。一本靛蓝色封皮的手札滑落在地,
内页哗啦啦展开——永昌十二年三月廿七,棠儿于御花园赏梅,赠蜜饯不受。
注:与前世同,须改永昌十二年四月初三,棠儿咳疾又发,送枇杷膏。注:前世未送,
此次收下,善永昌十二年四月十五...我浑身血液凝固。这是未来的日期。
颤抖着翻到最后,绢帛上刺目的朱砂字迹几乎灼伤我的眼睛:"永昌十三年腊月初八,
棠儿为我殉情,自焚于陆氏宗祠。""公主?"陆谨言的声音惊得我险些摔了手札。
慌忙放回时,我瞥见最后一页还有小字:"重生第七次,务必在霜降前成婚。
燕景明此世出现太早,变数太大...""原来您在这儿。"陆谨言端着茶盘站在门口,
目光扫过微开的暗格,"书房潮湿,我们去前院...""陆大人。"我故意碰翻笔洗,
趁他擦拭时抽出本《春秋》,"这书可否借我?母妃总嫌我学识浅薄。
"他眼神骤变:"这是先父批注本,不...""舍不得?"我佯装赌气,"那算了。
"果然,他立刻松口。回宫马车上,
我摩挲着书脊内侧的凸起——方才就注意到这里有被反复触摸的痕迹。掀开衬页,
薄如蝉翼的纸片上密密麻麻记着未来半年的朝局变动,首条便是:"四月廿八,
户部张侍郎贪墨案发,株连周贵妃兄长。"正是三日后。刚回宫,
青霜就慌张迎上来:"燕世子在偏殿等了一上午,说有急事!"燕景明正在喂我的锦鲤,
见我来了,掏出个布包:"今早刚从北境加急送来的。"展开是块带血的狼皮,
"刺客箭上的毒,与这种雪狼的唾液成分一致。""北境特产?""不。"他眼神锐利起来,
"是绝迹二十年的鬼面狼,当年被陆太爷带人屠尽的。"我脑中闪过噬魂兰的卷须。
陆谨言书房那些西域奇花,陆父研究的毒理,
还有手札上"重生第七次"的字样...一切突然串联起来。"世子可相信人能死而复生?
"燕景明手指一顿:"北境倒有个传说,若执念够深,死者会困在临终前最悔恨的时刻,
循环往复。"他忽然压低声音,"公主今日在陆府,可发现什么?"我正要开口,
忽听宫人急报:陆谨言求见,说是来送忘在书房的药囊。"让他等着。"我转向燕景明,
"有件事需世子相助。"当夜子时,我借月色查看那本《春秋》。
在"郑伯克段于鄢"的页边,发现段极小的批注:"棠儿不喜此篇,总说庄公虚伪。
"字迹尚新。可我从未与陆谨言讨论过《春秋》。窗外传来三声鹧鸪叫——是燕景明的信号。
我吹灭灯烛,悄声推开后窗。他一身夜行衣蹲在墙头,扔来卷绳索:"陆府刚进了批药材,
马车印很深,不像寻常草药。"我们借着夜色摸到陆府后院。燕景明轻车熟路撬开角门,
指间银光一闪——竟是御林军的制式匕首。"世子身手不像边关将领,倒像...""刺客?
"他低笑,"我十岁就被扔进斥候营了。"书房黑着灯,却隐约透出幽蓝的光。
我们贴窗细听,
头传来陆谨言的自言自语:"...这次必须成功...阻止燕景明接近棠儿..."突然,
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透过窗缝,我看见陆谨言站在打翻的丹炉前,手中捧着个水晶瓶,
里面浮着团暗红色的东西,随他呼吸忽明忽暗。
"还差最后一步..."他颤抖着往瓶中加入铁屑,液体顿时沸腾起来,
"前世记忆...必须完全融合..."燕景明突然拽我后退。下一秒,书房门砰地大开,
陆谨言踉跄冲出,在月下痛苦地抓挠胸口,仿佛有什么要破体而出。更骇人的是,
他裸露的脖颈上浮现出蛛网般的红纹,与那水晶瓶里的物质一模一样。"走!
"燕景明揽住我的腰翻上墙头。落地时,我袖中的《春秋》滑了出来。回宫后,我彻夜难眠。
天蒙蒙亮时,青霜慌张跑来:"公主!陆大人递了加急奏折,说户部...""张侍郎贪墨?
""您怎么知道?"她瞪大眼睛,"更奇的是,陛下派人去查时,张侍郎正在烧账本!
"我看向案头的《春秋》,四月廿八的预言墨迹未干。三日后预言应验,
七日后舅舅果然被牵连。而陆谨言送来的信笺上,写着与手札一字不差的劝慰之语。
我提笔在燕景明送来的北境地图上画了个圈——陆府马车最常去的城南方向,
有座废弃的炼丹观。那里或许藏着"重生"的真相。04城南废弃的玄都观前,
我数着燕景明说的"第七块活砖",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机关。"公主退后些。
"燕景明将我拉到身后,匕首插进砖缝一撬。轰隆声中,露出条幽深的地道,
霉味混着刺鼻的药香扑面而来。我握紧袖中匕首:"世子怎知这里有机关?
""北境也有类似的道观。"他擦亮火折子,火光在侧脸投下摇曳的阴影,
"前朝方士炼丹的暗格,都爱用这个数..."话音戛然而止。地道尽头是个圆形石室,
中央青铜鼎内的猩红液体还在冒泡,四周架子上摆满水晶瓶,每个都装着暗红物质,
像极了那夜在陆府所见。"这是..."我凑近最近的一个瓶子,
里面物质突然朝我方向涌动,惊得后退半步。燕景明用匕首挑开鼎盖,
呛人的烟雾中浮出几片未融化的金属片。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衣领滑落处,
露出颈侧一道陈年箭疤——形状竟与御林军惯用的三棱箭簇完全吻合。
"世子这伤...""七岁偷入军营得的教训。"他迅速拉好衣领,却碰倒了架子上的竹简。
展开是幅人体经络图,但穴位标记全被改成了古怪符号,旁边批注:"魂归之法,
需以命换命"。最角落的架子上堆着账本。翻开最新一册,记录的全是送往北境的药材,
但最后一页的墨迹新鲜得可疑:"霜降前须集齐七味,缺鬼面狼心血"。"燕世子。
"我指着那个词,"你给的狼皮...""是母狼。"他脸色突然苍白,"猎户说,
怀崽的母狼才会这个季节单独出没。"我们同时看向鼎中液体——表面浮着层油脂般的物质,
正中央是个未成形的狼胎轮廓。石室突然剧烈震动,碎石灰簌簌落下。
燕景明拽着我往外冲时,我瞥见墙角堆着几套边境商队的服饰,最上头那件的内衬上,
绣着陆家的家徽。刚冲出地道,身后就传来坍塌的闷响。燕景明拍打着我衣袖上的火星,
突然僵住:"公主袖口沾了什么?"只见素白锦缎上粘着几点猩红,
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进织物。我慌忙要擦,他却一把抓住我手腕:"别碰!
这玩意在边关叫'血引',会...""会怎样?""让接触者看到记忆碎片。
"他声音发紧,"通常是...将死之人的。"回宫后,我立刻沐浴更衣,
却仍在掌心发现一点顽固的红痕。夜深人静时,那红痕突然发烫,
眼前闪过陌生画面:陆谨言满身是血地护在我身前,背后插满玄铁箭矢。远处,
燕家军的旗帜在火光中猎猎作响。画面最后一瞬,我看见"自己"抱着陆谨言的尸体,
将火把扔向祠堂..."公主!"青霜的惊呼将我拉回现实,"陆大人送来的贺礼到了。
"今日是我十九岁生辰。前厅摆着陆谨言送的焦尾琴,琴尾刻着"棠音永伴"。我随手拨弦,
音色沉郁如叹。琴轸转动时,暗格滑出张纸条:"申时三刻,太液池畔,有要事相告"。
"燕世子送了什么?"青霜捧来个狭长木匣。
开匣瞬间我呼吸一滞——是把通体莹白的玉匕首,刀鞘刻着北境雪山纹样。抽出刀刃,
寒光映出匣底小字:"纵马天涯,当有利器防身"。午后的生辰宴上,陆谨言一改往日素净,
着了件靛青长衫,玉冠束发,引得贵女们频频侧目。酒过三巡,
他突然离席跪在殿中:"臣斗胆,请陛下准许臣为公主献曲。"父皇允准后,
他竟坐到那架焦尾琴前。当《凤求凰》的旋律响起时,满座哗然。曲终时,
他直视我的眼睛:"臣倾慕公主多年,愿求鸾凤和鸣。"殿内死寂。
我余光瞥见燕景明捏碎了酒杯。"陆爱卿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父皇声音冷下来,
"燕卿前日才...""臣愿放弃功名,随公主远赴北境。"陆谨言额头抵地,
"只求一个机会。"我假装感动拭泪,袖中手指却死死掐着掌心。
前世今生的戏码演到这一步,该我登场了。"儿臣..."我故意停顿,
看着陆谨言肩膀微微发抖,"需要时日考虑。"宴席散后,我立刻检查焦尾琴。
果然在龙池处摸到凸起,撬开是张微缩的北境布防图,边缘标注着胡文。更惊人的是,
笔迹与燕景明前日所献的密奏上的批注如出一辙。申时三刻,太液池畔的枫叶刚开始泛红。
陆谨言站在我们儿时常玩的石舫上,背影单薄得像张纸。"公主可知,为何枫叶红了就会落?
"他没回头,"因为用尽全力绽放后,就再无力气抓住枝头了。"我故意踩响落叶。
他转身时,眼底涌动着令人心惊的执念:"棠儿,给我讲个故事吧。
比如...你今日收到的玉匕首?""世子说北境女子都佩这个。"我故意转述燕景明的话,
"防身比珠钗实用。"陆谨言突然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生疼:"他在骗你!
前世他就是用这把匕首..."话到一半猛地刹住,脸色惨白。"用匕首怎样?
"我逼近一步,"杀我?还是杀你?"他踉跄后退,袖中滑出个水晶瓶,正是那夜所见。
瓶中物质疯狂翻涌,
映得他面容忽明忽暗:"这次不一样...我计算好了所有变数...""包括户部贪墨案?
"我突然发难,"还是我舅舅会被牵连?陆大人未卜先知的本事,不如也给我算算?
"他瞳孔骤缩:"你看了手札?"风过枫林,一片红叶落在他肩头。我伸手拂去,
顺势贴近他耳畔:"陆大人手腕上的伤,是每次'重生'都要付出的代价吗?
"这句话像柄利剑刺穿了他。陆谨言浑身发抖,水晶瓶啪地掉在地上,暗红物质渗入泥土。
他跪倒在地干呕,脖颈再次浮现蛛网状红纹。"七次..."他嘶哑道,
"我死了七次才回到这个时间点..."我后退半步,看他痛苦蜷缩的模样,
竟分不清是真是演。正要离开,他突然拽住我裙角:"至少别去玄都观!
那里有...""有什么?你炼制的邪物?"我甩开他,"还是你勾结胡商的证据?
"陆谨言的表情突然变了。那种脆弱感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公主既然查到了玄都观,想必也看到商队服饰了?
"他慢慢站起来,掸去膝上尘土,"不妨再查查,那些衣裳内衬绣着谁的家徽。"回宫路上,
我反复琢磨他最后那句话。转过回廊时,突然被人拉进假山缝隙——燕景明一手捂着我嘴,
一手指向不远处的凉亭。月光下,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正将个包袱交给黑衣人。那人转身时,
腰间露出半块青铜令牌,与玄都观鼎中未融化的残片一模一样。"那是北境胡商会的标记。
"燕景明在我耳边低语,"但持令者都是...朝廷密探。"我们贴得极近,
他呼吸拂过我耳尖,带着松木气息。奇怪的是,这种距离竟不让我反感。"世子究竟是谁?
"我直视他眼睛,"御林军的匕首,胡商会的情报,还有..."我猛地扯开他衣领,
露出那道箭疤,"这根本不是孩童能受的伤!"他苦笑一声:"公主可听说过'影子替身'?
北境将领的嫡子,出生就会配个同龄死士。"他指向疤痕,"这是七岁那年代主受的箭。
"我心头一震。所以真正的燕景明..."还活得好好的。"他整理衣领,
"我是他双胞胎兄长,出生就被抱去暗卫营。三年前他坠马重伤,
我才被允许以世子身份露面。"难怪他对京城暗哨如此熟悉。我正要追问,
远处突然传来喧哗。我们赶到时,只见青霜满脸是血地倒在我的寝殿前。
"有人...翻公主的妆奁..."她气若游丝地举起半片碎纸,是我昨夜临摹的手札内容,
"陆大人他...看到后突然发狂..."我冲进内室,妆台抽屉被暴力撬开,
那本《春秋》不翼而飞。但更让我浑身发冷的是——案头玉瓶里插着的海棠花,
不知被谁换成了一枝噬魂兰。燕景明捡起地上残留的朱砂粉末,
在掌心捻了捻:"他在用血引追踪公主。"话音未落,我掌心的红痕突然灼烧般剧痛。
眼前闪过新的画面:陆谨言跪在玄都观密室,将匕首刺入自己心口,血滴入鼎的瞬间,
整个石室亮起诡异红光..."不好!"我抓起玉匕首就往外跑,"他要再次重生!
"05玄都观的地面在渗血。不是夸张——当我与燕景明冲进坍塌大半的石室时,
青砖缝隙里正蜿蜒爬出猩红的细流,像无数条小蛇朝着中央青铜鼎汇集。
鼎前跪着的身影闻声回头,月光下陆谨言半张脸都是血,手中匕首已没入心口半寸。
"别过来!"他嘶吼着拔出匕首,血珠甩在鼎沿发出嗤响,
"这次我一定要修正所有错误——"燕景明一把将我推到石柱后,
自己则踏着满地血泊直扑过去。两人在鼎前扭打时,
我注意到陆谨言脖颈的红纹已蔓延到下颌,随着他呼吸明灭,如同活物。"铛"的一声,
匕首被燕景明踢飞,滑到我脚边。我弯腰去捡的刹那,掌心血痕突然灼烧般剧痛。
眼前炸开无数记忆碎片:——十二岁的我踮脚往宫墙外张望,墙下站着两个相貌相同的少年,
一个着锦袍,一个穿粗布,
但两人手腕都系着陆家玉佩;——陆夫人临终前将某物塞给穿粗布的少年,
嘴唇蠕动说着"护好棠儿";——成年后的陆谨言在祠堂自焚,
火光中他癫狂大笑:"下次重生我定要先杀燕景明!"碎片戛然而止,
现实中的打斗声骤然放大。燕景明正将陆谨言反剪双手按在鼎边,
后者却突然诡笑:"你可知每次重生最有趣的是什么?"他猛地后仰,
额头重重撞上燕景明鼻梁,"看着你们重复同样的蠢动作!"这一撞让燕景明踉跄退到墙边。
陆谨言趁机扑向角落的机关,整间石室突然剧烈震动,顶部青铜镜缓缓降下,镜面正对铜鼎。
"公主快走!"燕景明嘴角溢血地扑来拽我,却被陆谨言掷出的香炉砸中后背。
我们摔作一团时,月光透过屋顶破洞照在青铜镜上,反射的光束正好与鼎中升腾的血雾相交。
整个世界突然扭曲。我仿佛被扯进无数记忆的漩涡,
同时体验着不同版本的"过去":有时是我为陆谨言殉情,有时是燕景明万箭穿心,
最骇人的一次,我看见自己戴着皇后凤冠,脚下跪着脖颈系铁链的陆谨言..."棠儿!
"一声暴喝将我拉回现实。燕景明正用身体护着我往出口滚,
后背被飞溅的碎石划得血肉模糊。陆谨言则跪在光柱中,疯狂地将血抹在镜面上:"看清楚!
这才是我们的结局!"镜面突然映出画面:我穿着嫁衣站在陆府祠堂,
而燕景明率兵破门而入..."住手!"我抓起地上匕首掷向铜镜。随着清脆的碎裂声,
所有幻象烟消云散。陆谨言喷出一口鲜血,脖颈红纹急速消退。燕景明趁机拖着我冲出石室。
身后传来陆谨言撕心裂肺的喊声:"你会后悔的!
前世你为我殉情时说过——"一块崩落的巨石截断了后半句话。回宫的路上,
我们在一片枫林稍作休整。燕景明撕下衣袖给我包扎手掌,动作轻柔得不像武将。
月光透过红叶间隙,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细碎光影。"世子背上的伤...""不碍事。
"他系好布结,突然发现什么似的捏住我指尖,"公主这红痕...在消退?"确实,
掌心的印记淡了许多。更奇怪的是,那些记忆碎片不再让我头痛欲裂,
反而像拼图般逐渐连贯。我望着眼前人熟悉的眉眼,一个荒谬的猜想浮上心头。
"我们小时候见过吗?"燕景明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公主何出此言?
""刚才在幻象里..."我故意停顿,观察他反应,"我看到两个你。"他忽然笑了,
眼角皱起的样子与幼时那个粗布少年重叠:"北境有传说,血引会让人看见最执念的记忆。
"他起身拍拍衣摆,"该回宫了,明日秋猎,陆谨言必有动作。"秋猎当日,
我特意选了燕景明送的枣红马。围场入口,陆谨言一袭月白骑装候在道旁,除了脸色苍白,
竟看不出昨夜重伤的痕迹。"公主。"他递来个锦囊,"猎场多险,带着这个可保平安。
"锦囊里是块刻满符文的木牌,背面沾着可疑的暗红。我假意道谢,转手塞给身旁侍卫。
余光瞥见陆谨言嘴角抽动,显然没料到这反应。号角响起时,
燕景明纵马与我并肩:"西北角有片野梨林,结的果子特别甜。"他眨眨眼,"当然,
比不上岭南荔枝。"我心头一跳。他怎知陆谨言送过我荔枝?猎场深处,
我故意偏离大队往梨林去。行至半途,
林间突然窜出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正是父皇悬赏百金的珍兽。我搭箭欲射,
它却灵巧地钻入灌木。追出百余丈,白狐消失在一处山洞前。我刚下马,
子已混入公主的熏香...""...燕家那小子比前世更难缠..."是陆家管事的嗓音!
我屏息贴近,却踩断枯枝。洞内霎时寂静,接着是利刃出鞘的铮鸣。"公主好兴致。
"陆谨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惊得我险些拔剑。转身见他斜倚梨树,手中把玩着几颗野果,
衣襟却沾着新鲜血迹。"陆大人受伤了?""不妨事。"他将野果抛给我,
"倒是公主独自深入险境,让人担心。
"果肉入口的甜香让我突然警觉——这味道与玄都观鼎中液体一模一样!正要吐掉,
四肢却开始发软。视野模糊前,我看见陆谨言接住我倒下的身体,
对赶来的燕府管事说:"按第七方案进行。这次...我要彻底抹杀燕景明存在的痕迹。
"意识浮沉间,我感觉被搬上马车,听见轮毂轧过碎石的声响。有人用湿帕子擦拭我额头,
..前世记忆正在复苏...""...必须在血引失效前完成融合...""...放心,
我不会让你再为我死一次..."不知过了多久,颠簸停止。
我被抱进某个充满沉水香的空间,轻轻放在软榻上。眼皮重如千钧,
但听觉逐渐清晰——是陆府书房!"大人,燕世子带着御林军往这边来了!""启动机关,
把西厢房的证据全部转移。""但那批胡商...""慌什么?
去把公主的熏香换成噬魂兰精油。"脚步声远去后,陆谨言轻叹一声。
微凉的指尖拂过我脸颊,在耳后停顿:"这次,你会选我的,对吧?
"书柜移动的轰隆声掩盖了我的心跳。等一切归于寂静,我悄悄睁眼——果然身在陆府书房,
窗外已是暮色四合。更棘手的是,我腰间匕首和袖中暗器全被收走,只剩发间一根银簪。
正欲起身,门轴吱呀轻响。我立刻闭眼装睡,闻到淡淡的金疮药味——是燕景明!
他脚步声在榻前停顿,接着有布料摩擦的细响。"别装睡了。"他压低声音,
"噬魂兰对中过血引的人效果会减半。"我睁眼看他单膝跪在榻前,左臂包扎处渗着血,
右手却捧着我的玉匕首:"陆谨言在书房暗室藏了东西,我们得..."话音未落,
走廊传来急促脚步声。燕景明闪电般将我往榻里一推,自己滚到屏风后。门被推开时,
我正好扯落半边帐幔遮住他衣角。"公主醒了?"陆谨言端着药碗走近,脖颈重新浮现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