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蚨剑骨录

太行南麓的暮春总带着几分刺骨的凉，青蚨镇的石板路上飘着零星槐花，落在十六岁少年林缚的粗布衫上。

他蹲在青石桥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桥栏上浅刻的虫纹——那是双翅相缠的青蚨，镇志里说这是百年前护佑镇子的灵物，只是如今纹路早己被风雨侵蚀，连老学究都讲不清它的来历。

"林缚！

该去药庐抓药了！

"巷口传来陈老汉的吆喝，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

少年慌忙起身，却在袖中摸到块冰凉的玉佩——这是今早修缮祖屋时，从梁柱暗格里找到的半块青玉，上面刻着与桥栏相同的青蚨纹，缺角处还凝着暗红的血渍，像是有人曾用鲜血祭过这玉。

祖屋是镇西最破旧的宅子，三间瓦房漏着雨，梁柱上的虫蛀痕迹触目惊心。

林缚父母早逝，全靠药庐陈老汉接济，这些年他跟着老汉学认草药，勉强能混口饭吃。

此刻握着玉佩，他忽然想起祖母临终前的话："槐安巷的事，莫要深究..."可这玉佩分明是从祖屋出土，怎会与巷子中央的青蚨井有关？

青蚨井在镇心，三尺见方的井口爬满青苔，井水终年寒彻。

林缚趴在井边，月光映着水面，忽然看见井底深处闪过一道冷光——像是半截埋在淤泥里的剑。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水面，掌心的青蚨纹突然发烫，整个人失去平衡，"扑通"跌入寒潭。

刺骨的水灌进口鼻，林缚在浑浊的水中挣扎，忽见井底沉着半截断剑，剑身上的青蚨纹与玉佩一模一样，剑柄处有个凹槽，竟与半块玉佩的缺角严丝合缝。

他伸手去够，指尖刚触到剑鞘，胸口的玉佩突然发出强光，青蚨纹路在水中投射出巨大的虫影，翅膀拍打的声浪震得他耳膜生疼。

等他呛咳着爬上岸，己是戌时三刻。

怀中空空如也，半块玉佩不知所踪，后颈却传来灼痛，借着月光看去，雪白的皮肤上竟浮现出淡金色的青蚨胎记，翅尖正指着镇西那座荒废二十年的蚨音阁。

那是镇上传闻的凶宅，二十年前突发大火，满门三十八口人离奇失踪，只留下七座石塔和一棵会"流血"的青蚨树。

二更时分，林缚躺在柴房稻草堆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柴房的窗纸破了个洞，夜风卷着槐花吹进来，混着远处药庐的艾草香。

他摸着后颈的胎记，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咔嚓"声——是房梁不堪重负的呻吟。

抬头望去，却见月光透过破瓦，在地上投出个虫形光斑，光斑中央缓缓浮现出一行小字："子时三刻，蚨音阁后巷。

"心跳骤然加速，林缚攥紧了枕边的柴刀。

他想起白天在祖屋梁柱暗格发现的旧信，信纸边缘染着焦痕，只残留半句话："青蚨剑出鞘之日，十二脉血债必..."后面的字被火烧毁，唯有落款处的"蚨音阁"三字清晰可辨。

此刻胎记发烫，仿佛在催促他前行。

蚨音阁的朱漆大门早己腐朽，门缝里渗出淡淡青光。

林缚绕过正门，从后巷的断墙翻入，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凉气——七座石塔呈北斗状排列，每座塔身上都刻满青蚨纹，塔基周围长满铜钱状的叶子，无风自动时发出细碎的铃响。

正中央的青蚨树足有两丈高，树皮上凝结着暗红树脂，像极了风干的血迹。

他刚踏上庭院的青石板，最末那座石塔突然发出"嗡鸣"，塔身倾斜的角度竟与他后颈胎记的翅尖完全一致。

试探着走近石塔，林缚发现塔基有道细缝，缝隙里卡着半片玉简，上面刻着"蚨音剑诀，以血为引"八字。

指尖刚触到玉简，青蚨树的枝叶突然狂舞，千百片铜钱叶如利刃般旋来！

本能地挥出柴刀，刀刃与树叶相撞，发出金属交鸣。

林缚只觉虎口发麻，后退时踩中石塔基座的凹陷，鲜血从掌心伤口渗出，沿着青蚨纹路流入石塔。

"轰"的一声，底层石门应声而开，腐木气息夹杂着墨香扑面而来，门内石台上摆着七卷羊皮书，最上面那卷封面的青蚨纹正在吸收他掌心的血珠。

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卷，泛黄的纸页上浮现出小楷："青蚨者，雌雄相吸，置母血于钱，子血于货，用者去钱复返，循环不息。

"读到此处，林缚突然想起镇上老人们的传说：青蚨镇原名"黄泉巷"，百年前有奇人以青蚨血铸剑，剑成之日万兵齐鸣，却因遭人暗算，剑主血祭于井，从此井水能映见兵器残影。

翻到第二页，图绘着人体经脉与青蚨纹路的契合处，最后一句朱砂批注格外醒目："剑主现世之日，北斗归位之时，十二脉血债必偿。

"林缚正欲细看，石塔外突然传来犬吠，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举着火把，顺着后巷来了！

他慌忙合上秘卷，却见石塔内壁突然亮起微光，青蚨纹路投射出一幅画面：二十年前的深夜，蚨音阁阁主抱着半截断剑冲进寒潭，身后十二道身影穷追不舍，为首者袖口绣着与灰衣人相同的青蚨纹章。

画面最后，阁主将剑沉入潭底，转身时露出背上的青蚨胎记，竟与林缚后颈的一模一样！

"砰！

"院门被踢开的声音传来，林缚抓起秘卷从石塔侧门逃出，躲进青蚨树的阴影里。

借着火光，他看见三个灰衣人正在庭院搜索，腰间佩刀缠着青蚨金线，其中一人蹲下身，捡起他遗落的半片玉简："果然是蚨音阁的余孽，弟兄们，给我搜！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心跳声在耳边轰鸣，林缚贴着树干往后退，忽然摸到树皮上凹凸的刻痕——是幅简易地图，箭头指向石塔下的密道。

青蚨叶的铃响越来越急，他咬咬牙，顺着刻痕找到暗藏的石砖，用力一按，地面突然裂开条缝，带着腐土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

刚跳进密道，头顶就传来石塔石门关闭的巨响。

密道里漆黑一片，林缚摸着石壁前行，忽然踩到个硬物——是具风干的尸骸，骸骨怀中抱着个漆盒，盒盖上刻着与秘卷相同的北斗七星。

他颤抖着打开漆盒，里面躺着半块青蚨玉佩，缺角处还沾着新鲜血渍，正是他白天丢失的那半块！

当两块玉佩相触的瞬间，密道深处传来剑鸣，林缚后颈的胎记骤然发烫，脑海中浮现出寒潭底的断剑模样。

他忽然明白，自己竟是蚨音阁失传二十年的剑主，而这青蚨剑诀，正是解开当年灭门血案的钥匙。

此刻密道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握紧秘卷和玉佩，朝着黑暗深处走去，身后的青蚨树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百年前的恩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