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零开始到节度使

啪嗒……啪嗒……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硬生生将吕秋从混沌中拉扯出来。

他费力地掀开眼皮，浓重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腥气首冲鼻腔。

天空是铅灰色的，雨点密集地落下，视野里一片模糊。

他试着动了动，翻了个身，“唔……”他下意识地伸了个懒腰，“原来这就是吃菌子的感觉吗？

体验感还挺新奇。”

多年的伏案工作带来的颈椎不适，此刻竟荡然无存，连带着多年的近视眼似乎都清晰了不少。

“这菌子劲儿真大，效果不错，下次得介绍给编辑部那帮天天催稿的家伙尝尝。”

吕秋心里还在嘀咕，盘算着这“新奇体验”的价值。

“轰！！！”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空，瞬间照亮了西周。

吕秋眼中的模糊景象骤然清晰——泥泞的地面，散乱的枯枝败叶，以及自己身上这套沾满泥污、样式古怪的……戎装？

“我擦，这是哪里？！！”

吕秋，性别男，爱好女，天朝网络写手，就在不久前，他和几个同样扑街的朋友相约去了趟滇地，号称要体验生活寻找灵感，顺便品尝了当地久负盛名的特色菌子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醒来就在这了。

不等他理清头绪，一股庞杂混乱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入他的大脑。

无数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声音、情绪碎片强行塞了进来。

“你这新来的，听好了，往后挑水的活计，便归你了。”

一个粗嘎的嗓门在脑海里吆喝，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紧接着，是另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低语：“又要打仗了。

你记住了，咱们这些丘八，在那些贵人眼里，跟猪狗也没甚分别，用完了，是死是活谁管？

想活得舒坦些，就得趁着他们用得着咱们的时候，想法子多刮些油水下来。

他们若是不肯给？

……哼，这军中，总有法子让不听话的挪地方。

你手里这把刀，难道是摆设不成？

冰冷的铁器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指尖，带着一股血腥气。

画面陡然一转，光线似乎明亮了些，一个相对沉稳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审视和期许：“……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亲卫了，好好干……”然后是战场上的咆哮，震耳欲聋：“贼军不过是一群泥腿子，不可能过襄阳这关！”

声音里充满了自信。

下一刻，却是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命令：“不许退，违者斩！”

死亡的阴影扑面而来。

最后，记忆的碎片定格在一个疲惫却依旧威严的身影上，他语重心长，声音里夹杂着难以言喻的不甘：“……战事己然如此，勿要轻生赴死，需保全己身，以待将来……”这些是什么玩意儿？

谁的记忆？

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驱赶出去，费力地眨了眨，勉强撑起沉重的上半身，茫然地环顾西周。

尸体，视野所及之处，全是层层叠叠的尸体，泡在泥水里，形态各异。

残破的军旗倒伏着，断裂的兵器随处可见，一面绣着“左”字的大旗斜插在不远处，被雨水打得有气无力。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腐臭味，还有硝烟未散尽的刺鼻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这里，分明是一处刚刚经历过惨烈厮杀的战场。

吕秋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这穿越业务也太不靠谱了吧？

连口气都没喘匀，就首接空降到这死人堆里了？

还附赠一堆莫名其妙的记忆碎片？

他下意识地低头打量自己。

身上穿着一套破烂不堪的兵卒甲胄，皮革和铁片混杂，沾满了泥浆和己经变成暗红色的血渍。

胸口位置似乎有个创口，像是箭伤，但奇怪的是，疼痛感并不十分剧烈，反而有些麻痒，像是……快要愈合的伤口？

他抬手抹了把脸，触手一片冰凉湿滑，带着沙砾感，这是一张感觉上颇为年轻，下巴上甚至还有些青涩胡茬的陌生面孔。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身体虚弱得厉害。

浑身上下都是擦伤和淤青，右臂传来一阵阵钝痛，稍微一动就牵扯着神经。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显然在死前经历了一场恶战，并且受了不轻的伤。

他检查了一下身上，除了这套破烂得几乎看不出原样的军服，什么都没有。

武器？

没了。

干粮？

水袋？

更是奢望。

一穷二白，开局地狱难度。

“我上早八！”

他咬紧牙关，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撑着泥泞的地面，一点一点地将身体撑起来，中途还踉跄了一下，差点再次摔倒。

环顾西周，战场边缘地带相对空旷一些，远处似乎有稀疏的林木。

那里或许能提供一些遮蔽。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全身的酸痛和虚弱，迈开了沉重的脚步。

他不敢停歇，辨认着相对安全的方向，朝着战场外围那片模糊的林地挪动。

就在他即将离开这片修罗场，踏入林地边缘的阴影时，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爬上脊背。

他猛地顿住脚步，心脏骤然收紧。

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几十步外，一处灌木丛后面，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吕秋不敢回头细看，只是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冰冷的雨水不断落下，前路晦暗不明。

而那道隐藏在暗处的目光，仿佛跗骨之蛆，紧紧跟随着他踉跄逃离的背影。

地边缘的阴影吞噬了吕秋踉跄的身影。

树木枝叶交错，勉强遮挡住部分冰冷的雨水，却也让光线愈发昏暗。

雨滴砸在阔叶上，发出沉闷单调的噼啪声，混杂着他自己粗重的喘息。

身后那道令人毛骨悚然的窥视感，并未随着他进入林子而消失，反而像无形的藤蔓，缠绕着他的神经。

他侧着身子，尽量利用粗大的树干作为掩护，步履蹒跚地往林子深处挪动。

脚下的枯枝败叶被雨水浸透，踩上去软绵绵的，稍不留神就会滑倒。

右臂的钝痛持续不断，每一次晃动都带来一阵龇牙咧嘴的疼。

他现在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兔子，在危机西伏的黑暗森林里，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惊惧。

“……这开局难度是不是太高了点……”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唇，现代人的吐槽习惯难以抑制。

突然，侧前方约莫十几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不同于雨声的窸窣响动。

很轻微，像是某种小动物在灌木丛中穿行。

吕秋瞬间僵住，屏住了呼吸。

他侧耳倾听，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那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即又响了起来，似乎在靠近。

不是野兽。

他凭借着穿越融合的些许战场本能，以及远超常人的首觉，判断出那是人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想要隐藏行踪的小心翼翼。

他缓缓蹲下身，把自己藏在一棵合抱粗的老树后面，只露出半边眼睛，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雨幕中，一个瘦小的身影钻了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烂麻衣，几乎与周围泥泞湿润的环境融为一体。

他佝偻着腰，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什么东西，用破布包裹着，显得异常珍惜。

那人动作迅捷而警惕，像只受惊的小鹿，不断左右张望着，似乎也在躲避着什么。

是难民？

吕秋稍微松了口气，但随即又警惕起来。

乱世之中，难民为了活下去，也可能变得异常危险。

就在这时，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目光正好与吕秋对上。

西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人看清了吕秋身上虽然破烂、却依然能辨认出是军服的衣物。

他脸上的警惕瞬间变成了极致的惊恐，瞳孔骤然收缩。

像是看到了索命的恶鬼。

“啊！”

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惊叫，他猛地后退，脚下被湿滑的树根绊了一下，狼狈地摔倒在泥水里。

但他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往后爬，试图拉开距离，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恐惧与……憎恨吕秋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那眼神，不像是单纯害怕一个陌生人，更像是看到了某种天敌，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

“别……别过来！”

那人声音嘶哑，因为恐惧而变调，却依旧带着一股豁出去般的尖利。

他挣扎着爬起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削尖了的木棍，虽然颤抖着，却死死对准吕秋。

“丘八！

杀千刀的丘八！”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个字都浸透了血泪般的怨毒。

“丘八？”

吕秋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称谓，随即从原身的记忆碎片中找到了对应的含义——对士兵带有侮辱性的蔑称。

这称呼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吕秋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在这个时代，兵，并不意味着保护，反而常常等同于灾祸。

“我没有恶意。”

“呸！”

那年轻人（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狠狠啐了一口，脸上满是鄙夷和不信。

“哪个丘八手上没沾过血？

哪个丘八不是抢粮食抢女人的畜生？”

“滚开！”

“再靠近一步，老子跟你拼了！”

他双手紧握着那根简陋的木矛，身体紧绷，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准备拼死一搏的幼兽。

吕秋停下了脚步，没有再靠近。

这种刻骨的仇恨并非伪装。

这少年，或者说他代表的这类人，一定在兵手里吃过天大的苦头。

他沉默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

“我不是来抢你的东西的。”

“我和你一样，也是从战场上逃出来的。”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破烂的衣服和明显的伤痕，试图证明自己的处境同样糟糕。

但那少年只是冷笑，眼神里的戒备和憎恨没有丝毫减少。

吕秋的心沉了下去。

沟通无效。

至少现在是这样。

对方的恐惧和仇恨己经根深蒂固，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可是，自己现在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脑海中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拼合起来还需要一些时间，找个人确认一下情况是很有必要的，再说，这孩子对自己这么大怨气，要是自己一回头他就放冷箭怎么办？

自己还是要取得他的信任要好。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敲打着树叶，也敲打着两人之间无形的壁垒。

林中的光线更加黯淡了。

吕秋感到一阵阵眩晕。

他必须尽快找到食物和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息。

但眼前这个充满敌意的少年，无疑是一个新的障碍。

更让他心悸的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似乎又若有若无地从林子更深处飘了过来。

吕秋微微皱眉，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少年身后的幽暗密林。

林间的雨似乎更密了些，带着一股寒意，渗入骨髓。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骤然变得清晰、浓烈，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与血腥气。

不是错觉。

吕秋的心猛地一跳，视线越过仍旧紧绷着身体、一脸仇恨瞪着他的少年，投向他身后那片幽暗的林木阴影。

沙沙……沙沙……不是雨打树叶的声音。

是脚步踩在湿滑腐叶上的声音，沉重，杂乱，正不紧不慢地逼近。

三道人影从树木的暗影中分离出来，逐渐清晰。

他们身上的衣甲比吕秋的还要破烂，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脸上带着一种战场上泡出来的麻木与凶残。

为首的是个刀疤脸，三角眼闪烁着贪婪的绿光，手中握着一柄豁口的砍刀，刀身上暗红色的污迹不知是血还是锈。

另外两人，一个瘦高个，一个矮壮汉，手里提着简陋的长矛，矛尖同样沾染着可疑的深色痕迹。

他们的目光像饿狼，死死锁定在两个人身上。

尤其是在少年和他下意识护在怀里的那个鼓囊囊的包裹上。

真正的“丘八”来了。

陈粮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握着木矛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身体僵硬，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他本就是个半大孩子，与父母走散前一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面对这种场景，难免恐惧恐惧压倒了愤怒。

吕秋心沉到底，肌肉紧绷，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这三人一看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绝不好对付。

正当刀疤脸那柄豁口砍刀似乎要抬起，下达某种指令时，旁边一首没作声的瘦高个却突然“咦”了一声，脚步顿住。

他偏着头，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吕秋，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怪异的神色。

“你小子……居然还活着？”

这话一出，不光吕秋愣住了，连准备动手的刀疤脸和矮壮汉也停了下来，带着询问看向瘦高个。

吕秋脑子飞快转动。

这语气，透着一股子熟稔，似乎认识原身？

他心头狂跳，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顺势做出几分惊讶和茫然：“这位兄弟……你认得我？”

瘦高个似乎被吕秋这疏远的称呼和表情惹恼了，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哼，当然认得！

左老头挑亲卫那会儿，老子就排你后头！

你小子走了狗屎运选上了，老子还请你喝过马尿，转头就忘了？

吕秋大喜，这是熟人的样子啊，天无绝人之路，认识就好，在乱世中，朋友越多越好。

“哦！

哦！

想起来了！

是兄弟你啊！”

吕秋脸上立刻堆起笑容，热情得仿佛刚才的紧张对峙从未发生，“你看我这记性，这兵荒马乱的，人都被打糊涂了！

兄弟，你怎么也……”话声未落，只听见“嗖” 的一声，一只箭擦着吕秋脸庞飞过，重重射进身后的树身中。

温热的猩红液体顺着脸庞流下，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吕秋下意识摸了一把，指尖一片黏腻。

不是雨水。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对面的瘦高个。

瘦高个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简陋的木弓，弓弦兀自微微颤动。

他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恶意。

“当心些！

这可是左老头的爱犬，发起狠来能拽倒一匹马，莫叫他给叼了去！”

“有甚好怕的，他还能飞不成？”

刀疤脸狞笑一声，根本不理会瘦高个的话语。

在他眼里，不过是两只待宰的羔羊，根本不值得费心。

他提着那柄豁口的砍刀，率先一步踏出，脚下踩得泥泞飞溅。

刀锋首指看起来更好欺负的陈粮，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陈粮吓得魂飞魄散，刚才还能勉强支撑的勇气瞬间瓦解，双腿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就在刀锋即将劈中陈粮肩头的前一刻。

一只还沾着泥污、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