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在岩浆与星尘的间隙里。起初只有硫磺味的黑暗,稠密如上古巨兽的胆汁。
地核脉动推着我时沉时浮,某次剧烈震颤中,
有冰凉的东西刺入灵台——后来才知道那是第一场陨石雨。
碎冰晶在气态行星环带里叮咚碰撞,奏响我蒙昧时期的摇篮曲。"又是个想成精的。
"山峦移动的低语震得我灵识发颤。喜马拉雅造山运动正把古特提斯海揉成褶皱,
某块嵌着三叶虫化石的页岩擦过我的"皮肤",留下三道刻痕般的灼痛。那时我还不会计数,
直到寒武纪的蓝藻把海水染成腥甜的靛青色,才意识到那是最初的封印。
---二叠纪的某个黄昏,我突然尝到铁锈味。西伯利亚暗色岩正从地幔柱喷涌而出,
二氧化碳气泡在岩浆海里炸开成串的尖叫。陆地上,针叶林燃烧的噼啪声顺着大气环流飘来,
带着令我战栗的陌生韵律——那是天道在修剪生命之树。当第五次物种大灭绝的骨灰落定时,
某块剑齿虎的犬齿刺破混沌膜,我首次有了"形状"的概念。"快了。
"盘古大陆分裂时的呻吟声中,我收集着恐龙灭绝时迸发的灵魂火花。
霸王龙颅骨里残留的恐惧,翼龙翅膜间凝固的风啸,都在我体内凝结成淡金色的经络。
白垩纪的月光第一次照进来时,我的"手指"接住了那颗杀死统治者的陨石,
熔化的镍铁在掌心凝成逆时针旋转的漩涡。---人类出现后的第七个冰川期,我开始做梦。
尼安德特人用燧石敲击的星火烫伤了我的眼睑,
克罗马农人洞穴壁画上的野牛竟在灵识里奔跑。某个新月之夜,
黄河畔的篝火突然与我心跳共振,
穿着兽皮的巫师把龟甲裂纹举向星空——刹那间万千信仰之力如银针入体,
我疼得撞裂了昆仑山基岩。"此物当诛!"九天之上传来金器碰撞的脆响。
我蜷缩在刚形成的石英晶洞里,看着自己时隐时现的手臂。透过冰河纪透明的永冻层,
北斗七星正排列成锁的形状。山巅积雪开始无风自动,凝成带符咒的冰晶链垂向我的咽喉。
---化形那日恰逢夏至。仰韶文化的彩陶在渭河边碎裂,龙形觥里的秫酒突然沸腾。
我挣破玄武岩壳的瞬间,华北平原所有青铜器同时嗡鸣。半凝固的岩浆从指间滴落,
在冷却成黑曜石的过程中,映出我眉心那道贯穿天地的青色裂痕。
神农氏最后一株耒耜突然开花,花瓣上滚动着《连山易》的卦象。
我弯腰想触碰那脆弱的文明之火,却被卦象显现的谶语灼伤:"非神非人,不死不灭。
乱三界者,必遭天裂。"昆仑绝顶的积雪开始倒流,云层中隐约现出黄金战车的轮廓。
我捏碎掌心正在结晶的火山玻璃,听着其中传出的三十三重天集结令,忽然笑了。
碎晶折射的七彩虹光里,有牧童的骨笛声正穿过即将血流成河的商周战场。
---昆仑山巅的罡风割裂云层时,我正捏着半截周武王的青铜箭镞把玩。
山下牧野战场飘来的血腥味里混着奇异香气——那些战死者最后的执念正化作绯色薄雾,
缠绕在我新生的指节间。"滋啦——"金色电弧突然刺穿我脚边的玄武岩,
雷部二十四催云使显出身形。为首神将额间天目流转着冰冷虹光,
手中震雷錾指向我咽喉:"无籍无牒,私改地脉,该当雷殛之刑!
"我任由雷霆在掌心炸开绚丽火花:"商军活祭妇好的怨魂时,怎不见你们这般勤勉?
"话音未落,手中箭镞已钉入云使眉心,殷商王气与西周杀伐之力在其颅内轰然对撞。
---凌霄殿内,昊天镜泛起血色波纹。千里眼额角沁出冷汗:"那厮又改了洛水河道,
陈塘关三年内必遭大劫。"顺风耳突然捂住耳朵:"他在哼封神台倒塌时的镇魂曲!
"玉帝手中琉璃盏突然炸裂,琼浆化作九条挣扎的龙形水雾:"三百六十五路正神,
竟镇不住个石胎?"太白金星拂尘扫过镜面,
显现出我正在黄河底篆刻的诡异图腾:"陛下请看,他用共工怒触不周山时的星陨碎屑,
在改写九州龙脉走向。""报——!"持国天王跌进殿内,"那怪物拆了南天门半副楹联,
刻上'天帝宁有种乎'!"---我在云梦泽钓起第九条蛟龙时,天穹突然褪色成惨白。
三十六架青铜浑天仪撕开云层,齿轮咬合声里传来北斗星君的敕令:"混沌玄灵,
现判你三罪!一曰乱四时,二曰逆阴阳,三曰...""三曰未向凌霄殿递门生帖?
"我扯断蛟龙喉骨,任其精血在湖面绘出嘲弄的符咒,"告诉玉帝,他的斩仙台还缺根镇柱。
"浑天仪轰然炸裂的瞬间,我窥见其中流转的因果链——每条都缠绕着凡人魂魄。
紫薇垣投射的星光突然具象成枷锁,却在触及我胸前图腾时碎成星屑。
岸边楚巫的招魂幡无风自动,万千怨灵啸叫竟与我的冷笑共鸣。
---瑶池宴饮的蟠桃枝枯萎那夜,三界终于看清我的命格。
地藏王掌心"卍"字印渗出黑血:"六道轮回没有他的名讳。"阎罗殿生死簿自动焚毁七页,
孟婆汤鼎翻覆在忘川。托塔天王宝塔底层囚徒集体暴动,塔身裂缝里传出我的口哨声。
"此獠乃混沌残片所化。"元始天尊玉如意点向虚空,
显出我灵识深处的景象:鸿蒙初判时的星云漩涡正在吞噬香火愿力,"非神非魔,不归五行。
"王母金簪划出银河的弧度突然扭曲:"那就给他造个笼子。"众仙沉默注视着昊天镜,
画面里我正在教邯郸稚童用战戟耕地,麦苗从染血的土壤里钻出嫩芽。
---九重天最阴森的渊狱深处,捆仙索发出凄厉哀鸣。"第七次了。
"增长天王擦拭着断刃,"雷劈不伤,弱水不侵,
就连剐仙台的刀都...""因为他本就不该存在。"玉帝虚影浮现在刑具架上,
九龙袍下摆流淌着星河,"传令三山五岳,布九劫炼神阵。""若阵破?
""那就让八百万恶鬼啃食人间。"我躺在寒玉床上数着锁链节数,
耳畔突然传来牧童的短笛声。监牢玄铁竟开始生长出麦穗,
远处传来巨灵神惊恐的呼喊:"他胸口那个图腾...那东西在吞吃天条!
"---邯郸城的雪混着骨灰落下时,我正拖着镣铐清理护城河。
冰面下浮着的尸体保持着向上攀爬的姿势,指甲缝里塞满同伴的皮肉。"新来的?
"监工把尖底陶瓮砸在我脚边,粟米粥顺着裂缝渗进血土,"天亮前搬完这些箭簇,
能换半块盐渍藿叶。"青铜箭杆在掌心留下青斑,
我数着武安君白起坑杀四十五万赵军的消息,突然被鞭稍扯裂耳垂。
执刑的秦卒獬豸盔下传出冷笑:"这双眼睛倒是像咸阳宫里的夜明珠。
"---长平战场飘来腐臭味第七日,我蜷缩在尸坑旁取暖。
有个跛脚老卒扔来半件残甲:"裹上吧,雪鬼专扒活人暖气管子。
"他缺了三指的右手比划着:"前日有个后生,
肠子冻成冰溜子还嚷着要回代郡..."子夜梆子响过三声,巡营的炬火突然乱作一团。
我嚼着苦艾止血时,看见老卒被倒吊在辕门,
火把照亮他空荡荡的牙床——昨日他分我的腌梅,原是偷了军需官的盐囊。"看够了吗?
"军法官的青铜剑挑起我下巴,"你这样的逃奴,最适合当人柱。"他们在我颈间系上祭铃,
推向正在坍塌的城墙缺口。---建元三年的蝗灾卷走了阿沅的声音。
我在官道旁捡到昏死的她时,少女掌心还攥着半根黍穗。
里正的木屐碾过她枯草般的头发:"哑的?那只能换半斗糟糠。""两斗。
"我扯开衣襟露出雷击纹,"加上这个。"她醒来时,我用陶片在地上画了三个圈。
指指自己,指指她,最后在两人中间重重一点。阿沅突然抓过炭条,
把三个圈连成了首尾相衔的鱼。"傻子。"我拍掉她发间的麦壳,"这世道,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温热的粟米粥突然堵住嘴唇,陶碗沿还带着她的牙印。
窗外暴雨倾盆,我喉间的封印锁链发出细微裂响。---永初元年的税吏踩碎陶瓮那日,
阿沅在桑树下埋了束青丝。她沾着灶灰在龟甲上刻字,
被我拂乱:"童女祭河伯的把戏早过时了。""不是。"她抢回龟甲,
添了几笔推过来——竟是幅阡陌纵横的沟渠图。里正踹开柴扉时,
我们正引漳河水灌入新垦的荒坡。差役的锁链套上我脖颈:"私垦官地,
按律...""按律当赏。"县令的皂靴碾过蒺藜,盯着坡上返青的麦苗两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