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曜界

子时的雾霭漫过断剑崖，将寒潭笼罩在苍青色的帷幕里。

牧云解开浸透汗水的粗麻束腰，露出遍布鞭痕的脊背。

那些深浅不一的伤痕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这是三日前替外门弟子顶替受罚时，戒律堂的玄铁棘鞭留下的印记。

他涉入潭水的刹那，脚踝处尚未愈合的伤口涌出细密血珠，在幽绿的水面晕开妖异的纹路。

"戌时三刻，足厥阴肝经当令..."少年默诵着偷学来的《玄门九转》，指尖凝聚的灵气细若游丝。

这缕微光沿着肋下章门穴艰难攀爬，却在触及期门穴时骤然溃散。

反噬的气劲震得他喉头腥甜，咳出的血沫里竟夹杂着冰碴——寒潭深处渗透的玄阴之气，正顺着毛孔侵蚀经脉。

潭边冰萤草突然剧烈震颤，原本规律的磷火吞吐变得杂乱无章。

牧云警觉地按住腰间骨匕，这是用去年冬猎时斩杀的白额虎獠牙打磨的。

水面泛起涟漪的节奏很古怪，不像夜风吹拂的波纹，倒像是某种庞然巨物在深水区翻身。

脚掌触到潭底淤泥时，他误以为踩到了沉木。

但当指尖拂过那物表面的纹路，一股灼热突然从尾椎窜上天灵盖——那分明是人工雕琢的棱角！

月光恰在此刻穿透云层，映出水下三丈处半掩的青玉剑匣。

匣身缠绕的青铜锁链早己锈蚀断裂，露出表面密密麻麻的蝌蚪状金纹，那些符文随着水波荡漾，竟似活物般游动起来。

"铮！

"第一道剑气破水而出时，牧云的后背龙形胎记骤然发烫。

那自出生便存在的暗红色印记，此刻如同烙铁般在皮肤上扭动。

九条由剑气凝聚的苍龙腾空而起，龙吟声震得整座寒潭泛起白雾。

悬浮在半空的剑匣自动开启，露出内里铺陈的玄色绸缎，其上用银线绣着二十八星宿图，斗牛二宫的位置赫然缺失。

"三千年...沧海都化作桑田了吧..."清冷女声在识海响起的刹那，牧云陷入奇异的通感状态。

他看见自己站在浩瀚星海中，足下是缓缓旋转的银河。

玄衣女子自天枢星位踏月而来，裙裾翻飞间露出缀满铃铛的赤足。

那些铃铛并非金银所铸，而是用某种妖兽的指骨雕刻而成，随着她的步伐奏出摄魂的韵律。

"先天道体，混元灵根..."女子虚影伸手虚按牧云丹田，他体内沉寂的经脉突然爆发雷鸣之声。

原本淤塞的足厥阴肝经被狂暴灵气贯穿，章门穴处凝结的玄阴之气，竟在剧痛中化作黑白两色的太极鱼。

后背胎记迸发赤金光华，隐约有龙吟与剑鸣共鸣。

剑匣中的九柄古剑同时震颤，其中通体赤红的离火剑率先化虹。

它穿透牧云左掌时没有留下伤口，反而在劳宫穴处烙下朱雀图腾。

其余八剑依次没入西肢要穴，每柄剑都带着截然不同的道韵：巽风剑入右足涌泉，激起青色旋风；坎水剑贯百会穴，降下甘霖般的清流..."太初剑骨己成，该醒来了。

"女子虚影化作流光没入牧云眉心，他恍惚间看到破碎的记忆画面：燃烧的仙宫、断裂的登天阶，还有漫天星斗坠落的末日景象。

现实中的异变更为骇人。

寒潭之水逆流升空，形成首径三十丈的水幕结界。

九道剑气在穹顶交织成星图，恰好补全剑匣绸缎缺失的斗牛二宫。

当第一道探查的剑光自天际坠落时，牧云正被包裹在青玉色的灵气茧中。

他透过半透明的茧壁，看到三位踏剑而来的老者——为首者紫袍玉带，正是半月前鞭笞自己的戒律长老凌霄子。

"何方妖人敢在太一仙宗作祟！

"凌霄子甩动玄铁拂尘，三千银丝暴涨如瀑，却在触及剑阵的刹那被绞成齑粉。

反噬之力震得他道冠歪斜，袖中暗藏的传讯玉简却在此刻亮起幽光。

当瞥见牧云后背浮现的龙形虚影时，这位素来威严的长老竟露出见鬼般的表情。

"九曜连珠...太初剑冢..."凌霄子颤抖着捏碎腰间玉佩，冲天而起的青光惊动了整个宗门。

七十二峰接连亮起护山阵纹，沉睡百年的护宗神兽夔牛在雷泽苏醒，发出震动千里的咆哮。

而引发骚乱的少年，此刻正经历着脱胎换骨的剧痛。

他清晰感受到骨骼在剑气冲刷下玉质化，五脏六腑浮现出微型剑阵。

最奇异的是识海里多出一座青铜剑碑，碑文记载着晦涩的《太初剑典》，开篇八字让他心神剧震："以身为鞘，炼魂为剑。

"当牧云试图触碰剑碑时，玄璃的声音再次响起："莫要分心！

抱元守一，引导剑气开辟紫府！

"他这才惊觉丹田处己形成灵气漩涡，黑白二气正演化混沌之象。

原本需要数年苦修才能突破的筑基境，竟在剑意催动下水到渠成。

夔牛的吼声逼近时，九柄古剑突然收敛光华，重新没入牧云体内。

失去支撑的水幕轰然坠落，却在触及他身体的瞬间汽化。

牧云踉跄跪倒在潭边，看着自己莹白如玉的双手——那里还残留着离火剑的灼热触感。

"杂役弟子牧云，还不速速交代！

"凌霄子的暴喝裹挟着威压袭来，却在触及他周身三尺时被无形剑气湮灭。

另外两位长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惊疑不定的神色。

少年缓缓抬头，瞳孔深处有剑芒流转。

他此刻才真正明白玄璃那句"天道棋子"的含义——寒潭上空的星图正与后背胎记共鸣，而千里之外的东海深处，某座沉寂千年的龙族祭坛，突然亮起了相同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