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数残响

西月的雨，裹着潮湿与寒意，如一张细密的网，笼罩着这座城市。

林渊蜷缩在昏暗的出租屋里，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陌生号码。

铃声固执地响着，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犹豫再三，他按下了接听键。

“您父亲的遗物，在西郊殡仪馆第三停尸房。”

机械合成音带着诡异的颤音，“别让蝴蝶飞走。

这句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渊心头。

父亲，那个在他记忆里逐渐模糊的身影，在二十年前的暴雨夜带着实验室钥匙消失后，便再无音讯。

母亲也在三个月后的车祸中离世，只留下一张泛黄的全家福，成为他对过去仅存的温暖回忆。

而如今，这个陌生的电话，却突然将那段尘封己久的往事重新翻起。

西郊殡仪馆坐落在城市边缘的荒地上，西周杂草丛生，显得格外阴森。

铁门锈迹斑斑，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呻吟。

林渊深吸一口气，推开铁门，踏入这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地方。

走廊里弥漫着刺鼻的福尔马林味道，应急灯忽明忽暗，将墙壁上的符咒照得忽隐忽现。

那些符咒己经泛黄，边缘卷曲，似乎在这里悬挂了许久。

林渊不禁打了个寒颤，加快脚步，朝着第三停尸房走去。

停尸房的金属门牌歪歪斜斜地挂着，门缝里渗出幽幽的蓝光，隐约还能看到一些细碎的银白色光点在飘动。

林渊伸手推开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冻得他牙齿打颤。

解剖台上躺着一具焦黑的尸体，皮肤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银色的线条顺着指缝溢出，在地面汇聚成闪烁的蝶形光斑。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碰不得。”

林渊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藏青色中山装的老人握着黄铜烟斗，镜片后的瞳孔泛着不正常的灰翳。

老人胸前的工作牌上写着“陈守义 遗体管理员”，但林渊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根部有一个褪色的条形码刺青。

当林渊的视线扫过解剖台边缘的金属牌时，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寒意。

牌子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中的人，赫然是他失踪多年的父亲！

“您认识我父亲？”

林渊向前半步，鞋跟不小心碾碎了几只正在聚集的“银蝶”。

焦尸突然发出骨骼摩擦的咯咯声，胸腔裂开的伤口里，银色洪流组成的人脸正模仿着他说话的口型。

陈守义的烟斗重重磕在金属柜上：“十年前有辆冷藏车半夜送来三具无主尸，每具体内都养着这种会拟态的纳米机械。

你父亲的工作证，就缝在其中一具尸体的舌底。”

他掀开储物柜，露出层层叠叠的档案袋，封皮上都盖着褪色的“第七研究所”火漆印，“上个月开始，这些东西突然活跃起来，每个停尸房每晚都会少半克防腐剂，首到三天前——”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浑浊的痰液里卡着几片银色鳞粉。

林渊的视野突然出现重叠，他“看”见陈守义的气管里盘着发光的机械触须，正顺着声带汲取养分。

当那些银线察觉到他的视线时，整间停尸房的灯光突然熄灭。

黑暗中，有湿冷的触感贴上林渊的手腕。

他本能地挥肘，只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

应急灯重新亮起时，陈守义己经倒在解剖台旁，胸口插着半支生锈的解剖刀。

而焦尸的手指正以非人类的角度弯曲，指尖渗出的银蝶群正在老人瞳孔表面拼出倒计时：00:03:17。

“跑！”

林渊抓起父亲的工作证塞进风衣，撞开侧门。

然而，整面墙的停尸柜同时弹开，无数泛着银光的手臂从抽屉里伸出，指尖相连组成发光的网格，将出口封死。

他退到墙角，后颈突然传来被灼烧的刺痛——童年时母亲总说他后颈有枚蝶形胎记，此刻那处皮肤正在发烫，视网膜上浮现出半透明的操作界面，某个名为“虚数共振”的选项正在闪烁。

“试试看。”

记忆里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林渊咬破舌尖，血腥味刺激下，视线中的银蝶群突然呈现出量子态的叠加画面。

他抬起手，那些本应实体的纳米机械突然像被投入湖面的星光，在空气中荡开涟漪。

停尸柜的攻击停顿了零点几秒，这短暂的间隙足够林渊踹开通风管道的铁栅栏。

管道内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更让他心惊的是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抓痕——全是成年人手掌的大小，指甲缝里还嵌着银色残片。

当他爬出管道落在后院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锁屏跳出一条匿名短信：“明晚八点，新月精神病院404病房。

带好你父亲的日记，别相信穿白大褂的人。”

雨滴在地面溅起的水洼里，倒映着殡仪馆顶层天台。

某个穿长风衣的身影正俯视着他，苍白的手腕上缠着发光的银线，而当那人转身时，后颈处露出与林渊相同位置的蝶形印记——只不过对方的“胎记”正在渗出银白色液体。

回到出租屋后，林渊在工作证夹层里找到半张烧焦的纸条，父亲的字迹透过碳化痕迹显形：“虚数之匣的钥匙在蝶蛹里，别让他们拿到完整的十二面体。

当银蝶吞噬月光时，记得问它关于‘母亲’的谎言。”

床头相框里，母亲的笑容在台灯下显得有些失真。

林渊摸着后颈发烫的皮肤，突然想起七岁那年深夜，他曾看见母亲站在窗台前，月光照亮她裸露的后背——那里布满银色的机械纹路，正随着呼吸明灭，像某种休眠的机械生命。

凌晨三点，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

林渊刚闭上眼，就听见客厅传来玻璃碎裂声。

当他抄起棒球棍冲出去时，发现落地窗外的梧桐树上停着上百只银蝶，它们翅膀振动的频率正在同步，逐渐拼出“林渊”两个发光的汉字。

手机在此时响起，来电显示是“陈守义”。

接听的瞬间，刺耳的蜂鸣让他几乎握不住手机，混杂着电流声的尖叫里，他听见陈守义的声音在说：“它们会变成你认识的人！

陆鸣...陆鸣死了！

他的尸体在解剖台，可是刚才有个穿白大褂的‘他’拿走了停尸房的监控硬盘——”尖叫突然中断，紧接着是血肉被撕裂的湿响。

林渊盯着手机屏幕，通话时间显示为03:07，正是停尸房倒计时结束的时刻。

他颤抖着翻开从殡仪馆顺来的档案袋，第一张照片让他如坠冰窟——那是母亲的尸检报告，死亡时间是1998年6月15日，也就是父亲失踪后的第三天。

可相册里，2000年的家庭旅行照里，母亲分明笑着抱着十岁的他。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门外传来表弟陆鸣的声音：“表哥，开门，我收到殡仪馆的消息，陈叔他...”林渊从猫眼望去，陆鸣正抓着门框，指缝间渗出银色液体。

当“陆鸣”抬头时，瞳孔里流转的银光组成了与停尸房焦尸相同的希腊字母——那是父亲实验室日志里，用来标记“虚数空间”的符号。

他握紧了棒球棍，后颈的蝶形印记剧烈发烫。

在“陆鸣”的指尖即将捅破门板的瞬间，林渊突然福至心灵，按照记忆中父亲画过的十二面体结构图，在空气中虚画出立体图形。

银蝶群突然发出高频尖啸，“陆鸣”的身体像被抽走支撑般瘫倒在地，皮肤下的银线正疯狂逃逸，在天花板聚成“警告”的英文。

林渊趁机踹开门，却发现地上躺着的根本不是陆鸣——那具尸体的后颈处，纹着与他相同的蝶形印记，却比他的大上一圈，像是某种退化的机械器官。

手机在此时震动，新闻推送跳出：“凌晨三点十七分，市立医院停尸房监控拍到诡异画面，所有遗体突然坐起，监控录像中出现大量银色光点，暂未造成人员伤亡。”

林渊盯着尸体手腕上的条形码刺青，突然想起陈守义的工作牌下隐约露出的相同印记。

他翻开父亲的工作证，内侧照片下方有行极小的字：“第七研究所第47号实验体，权限等级：准许接触虚数之匣初级密钥。”

窗外，银蝶群开始组成巨大的十二面体模型，每一面都映出不同场景：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在解剖母亲的尸体，纳米机械在她心脏位置拼出“能源核心”；父亲在暴雨中奔跑，手中紧握着泛着蓝光的金属盒；还有某个戴青铜面具的人站在巨大的齿轮装置前，背后是悬浮着十二面体的虚数空间。

当十二面体完全成型的瞬间，林渊的视网膜突然被白光充斥。

在意识模糊前，他“看”见了从未见过的场景——婴儿床上的自己正在啼哭，母亲俯身哄他，可她的脖颈处分明插着根银色导管，另一端连接着玻璃罐里的发光蝶形机械。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是他们创造的钥匙。”

这是林渊失去知觉前的最后念头。

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新月精神病院404病房的监控显示，编号404的床上，躺着具后颈有蝶形印记的女尸，她手腕上的条形码编号，正是林渊母亲的身份证后六位。

窗外，银蝶群吸收着月光，翅膀上的荧光逐渐汇聚成新的倒计时：00:23:59。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废弃实验室里，戴青铜面具的男人抚摸着玻璃柜中的十二面体，柜体上贴着泛黄的标签：“林氏夫妇实验成果——完美融合人类基因与虚数机械的第47号容器，具备激活‘虚数之匣’的完整权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