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算

庆历二年春·汴京白鹿书院三月的雨丝细如牛毛，沈云笙蹲在藏书阁的飞檐上，青杏核儿一颗接一颗地往底下弹。

她今日又逃了《女诫》课，女扮男装溜进书院，偏生先生讲的是她最厌烦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听得烦了，索性翻窗上房，偷闲看她的《九章算术》。

"这位兄台，杏核儿砸人，可不是君子所为。

"清朗的嗓音从梨树下传来，沈云笙低头，看见个穿素白襕衫的年轻男子。

他眉目疏朗，腰间悬着乌木鞘短刀，腕上缠着褪色的红绳平安扣——那是西北军中常见的样式。

沈云笙眯了眯眼，故意粗着嗓子："关你何事？

"那人也不恼，反而仰头一笑："在下霍延年，忠勤伯府行二，初到书院，不识规矩，还望兄台指点。

"沈云笙嗤笑一声，随手又摘了颗青杏，朝他掷去："滚远些，别扰小爷清静。

"霍延年抬手接住，在袖口擦了擦，咔嚓咬了一口："甜得很，多谢兄台赏赐。

"沈云笙一愣，随即恼了："谁准你吃了？

"霍延年笑而不答，忽然脚尖一点，竟也跃上飞檐，稳稳落在她身旁。

沈云笙猝不及防，身子一歪，险些滑下去，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小心。

"他低声道，呼吸拂过她耳畔，"沈姑娘。

"沈云笙心头一跳，下意识摸向耳垂——她的耳洞明明用脂粉遮住了！

霍延年似笑非笑，指尖轻轻掠过她束发的绸带："沈首辅家的嫡女，女扮男装上学堂，汴京城里谁人不知？

"沈云笙猛地抽回手，却因动作太大，束发的带子松了，鸦羽似的青丝散落半幅。

霍延年眸光微动，忽然伸手，从她发间摘下一片杏花。

"沈姑娘。

"他低笑，"你这般模样，可比《周髀算经》里的圆径好量多了。

"沈云笙耳根一热，抄起手边的《九章算术》就砸了过去："登徒子！

"霍延年侧身避开，书册啪地落在地上，翻开的页面上，赫然是她刚解的算题——旁边还批注了几行小字，字迹清隽，却透着股不服输的倔强。

他弯腰拾起，忽然挑眉："这题解错了。

""放屁！

"沈云笙炸毛，"我怎么可能错？

"霍延年不紧不慢从袖中取出支紫毫笔，在她算草旁添了几笔："《九章》里的方田术，需先求边，再求积，你跳了一步。

"沈云笙定睛一看，竟真是如此。

她咬了咬唇，忽然伸手去抢："还我！

"霍延年却将书册举高，笑意更深："沈姑娘，明日未时，我在这儿等你，咱们再比一局？

"沈云笙狠狠瞪他一眼，翻身跳下屋檐，头也不回地跑了。

心里骂骂咧咧，谁要和你比试，登徒子！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真是晦气死了。

霍延年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摩挲着腕间红绳，低声道："名不虚传。

"嘴角却在不经意间向上弯起。

——这场相遇，看似偶然，实则他处心积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