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动九霄

龙州，平原广袤，一条大河如玉带横贯。

偶有平缓山丘，皆不过百丈。

夕阳熔金，一支风尘仆仆的兵马自西而来，铁蹄踏碎残阳，首逼大河。

队伍最前方，一员大将银盔白缨，气势沉凝，正是龙楚国镇国大将楚岚。

他屡破强敌，为君主立下赫赫战功，被封“苍云侯”，此刻本该是载誉而归，却因一纸语焉不详的诏书，不得不提前结束讨伐，班师回朝。

行至河滩，骤然阴风卷地，黄沙弥漫，遮天蔽日。

沙尘之中，数道黑影如鬼魅般一闪而逝，悄无声息地混入了行军队列后方，动作迅捷，与环境融为一体。

风沙渐止，天色昏黄，军士们脸上难掩疲惫，却又带着近乡的期盼。

前方探子回报：“将军，前方己是重河！”

过了这条河，便是家乡的方向。

三个字，牵动了所有人的心弦。

“原地扎营，休整！”

楚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命令传下，三军依令而动。

片刻，一名斥候打扮的亲兵上前，双手奉上一碗清水：“将军，急行军一路辛苦，您润润喉。”

旁边自有侍从搬来将军椅。

楚岚颔首，接过水碗，顺势坐下：“你们也去歇息吧。”

他挥挥手，想独自看看这重河的落日余晖。

然而，那递水的斥候和几名亲随却并未退下，反而不着痕迹地围拢过来，眼神晦暗不明。

楚岚眉头微蹙，心中警铃大作，正欲起身，却感觉一股熟悉的麻痹感自丹田蔓延开来，浑身劲力竟如泥牛入海，难以调动！

“水里……有毒？”

楚岚目光骤寒，盯着那斥候，“你们是什么人？”

这毒他认得，是楚家外族常用的“蚀筋散”，无色无味，专门克制刚猛外功，是他早年行走江湖时常用的手段，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用在自己身上。

那“斥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与其他几名侍从一同撕下了伪装，露出的竟是清一色的楚家内族黑衣黑袍！

为首之人须发皆白，面容枯槁，正是楚内族事务大长老。

其余九人，亦是楚家长老会成员，个个气息渊深，眼神冰冷。

“楚岚，你私闯禁地，偷学内族绝学，按族规当废去武功，逐出家族。

念你为国立下战功，家主与长老会商议，赐你个体面。”

大长老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体面？”

楚岚怒极反笑，强忍着毒性扩散，“我为楚家镇守边疆，为龙楚国开疆拓土，换来的就是一杯毒水和一个‘体面’的死法？”

他猛地催动体内残存劲力，试图将毒素逼出。

蚀筋散虽霸道，但他根基浑厚，并非毫无抵抗之力。

丝丝黑气从他毛孔渗出，脸色却更加苍白。

“不必白费力气了，”另一位长老冷哼道，“此乃改良过的蚀筋散，专为你准备。

就算你能逼出部分，也难逃一死。

束手就擒吧，免受皮肉之苦。”

“就凭你们？”

楚岚缓缓站起身，身形虽有些踉跄，眼神却锐利如刀，“十位长老齐至，真是看得起我楚岚！”

他环视一周，长老们己将他所有退路封死，身后便是波涛滚滚的重河。

“楚岚，你本是孤儿，楚家收留你，赐你姓名，授你武艺，己是天大恩情。

你却不知感恩，以下犯上，偷学内族秘法，此乃大逆不道！”

大长老厉声斥责。

楚岚深吸一口气，脸上竟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我从未忘记楚家养育之恩。

我入伍从军，为国征战，所获功名利禄，皆上缴家族，从未私藏分毫。

只因我是外族，便永无出头之日？

只因我渴望变强，想为楚家争得更大荣耀，便是大逆不道？”

他猛地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胸膛上密密麻麻的伤疤：“这些伤，哪一道不是为楚家、为龙楚国流血留下的？

我偷学武功，是，我认！

但我楚岚可以对天发誓，内族任何一门功法、一招武技，我从未向外人泄露半字！”

言及此处，他锵然拔出腰间佩剑，那剑身古朴无华，却在出鞘瞬间散发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这是……”大长老瞳孔骤缩，失声惊呼，“绝剑！

怎么可能在你手中？！”

其余长老也面露骇然之色。

绝剑，楚家传说中的神兵，剑谱无名，却有“得绝剑者得天下”之语流传。

此剑深藏楚家剑冢，被初代老祖以绝强内力封印，非内族顶尖天才，苦修数十年不得一见。

如今，竟在一个被他们视为“叛徒”的外族子弟手中！

“看来，你们并非一无所知。”

楚岚抚摸着剑身，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感，“没错，绝剑择主，它选择了我。”

长老们面面相觑，眼神中除了震惊，还多了一丝贪婪和忌惮。

一个掌握了绝剑的外族子弟，其威胁和潜力，远超他们的想象。

这或许才是家主和部分长老真正决心要除掉他的深层原因——功高震主，天赋碍眼！

“偷入祠堂，偷学功法，手持绝剑……楚岚，你罪无可恕！”

一位长老色厉内荏地喝道，试图掩盖内心的震动。

楚岚没有理会，他转过身，面向奔腾不息的重河，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我知道，你们容不下我。

也罢，楚家养育了我，这条命，便还给楚家。”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决绝。

他将绝剑插在面前的沙地上，剑身嗡鸣，似有不舍。

“我说这些，并非乞求饶恕，只是想告诉你们，我楚岚，生是楚家人，死是楚家魂！

此志不渝！”

话音未落，楚岚体内陡然爆发出璀璨的血红色气流，瞬间遍布全身，一股苍茫霸烈的气息冲天而起，连河水都为之翻腾！

“那是……苍龙战诀！

他竟然连苍龙战诀都练成了！”

大长老再次惊叫，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这可是楚家最高内功心法，非核心嫡系不得传授，而且需要纯正的楚家血脉才能修炼，楚岚一个外族孤儿，怎么可能练成？！

难道……他并非普通孤儿？

长老们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但己来不及深思。

“我楚岚一身所学，皆来自楚家，今日，便尽数归还！”

楚岚的声音带着解脱般的笑意，响彻河滩。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血色气流猛然内敛又瞬间爆发，楚岚的身影在强光中化为齑粉。

长老们被强大的气浪逼得连连后退，待光芒散去，原地只剩下一片飞扬的白色粉末，以及一本静静躺在绝剑旁的古朴秘籍，封面上赫然写着《苍龙战诀》西个大字。

“不！

快阻止……”大长老这才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却只抓住了一把随风飘散的尘埃。

他看着地上的秘籍和绝剑，又看看那渐渐被风吹散的骨灰，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悔意。

一个能练成苍龙战诀、得到绝剑认可的天才，哪怕是外族，其价值也无可估量。

他们……错杀了一个足以让楚家再度崛起的希望。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不前，大张老叹道：“楚岚啊，你这是何苦啊？

你带给我们的惊讶实在是太多太多……”说罢，俯下身想要触碰地上留下的那摊齑粉。

“大长老”，二长老上前一步“何必为这叛徒神伤？”

楚大长老起身，怒视二长老，眼神变得冷峻，身升腾起血色的气流吓得众长老连连后退。

“你说谁是叛徒？

你见过叛徒会以死明志？

你见过哪个叛徒在怀有足以毁灭楚家众高手的神器却在临死前归还给楚家？

你甚至不知道他死之前都还穿着一袭白衣，这是楚家最基本的规定，你不知道吗！

楚岚他不是叛徒！

是三百年来，楚家最优秀的天才！”

众位长老有的叹气，有的摇头，他们更多的感觉就是惋惜，唯独这二长老:“可是他…他偷学了楚家…”“闭嘴！”

楚大长老严厉的打断二长老，“如果你能请绝剑出山，别说偷秘籍，就算是你想偷我楚家掌门人的位置，我也不管。

你错了，我也都错了，我们都错了！

就让一个千年难遇的旷世奇才，让楚家振兴的大好机会从我们手中就这样溜走了。

传我密令，全体楚家弟子即刻起将楚岚剩余骨灰带回步云山，按照楚家内门最高规格厚葬，从即刻起，楚岚升为内家弟子。”

“是，掌门！”

众掌门躬身领命。

如果楚岚还在这世上，能听到楚大长老的这番话，他也会感到欣慰，至少有人能够理解他的忠心，二十多年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可这一切在这一世，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