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自己在阴间当差

梅雨把纸扎店浸泡成发胀的棺材，墙纸卷边处渗出黄褐色尸水般的污渍。

我蹲在柜台后面给最新款苹果手机贴膜，竹篾扎的边框突然弹起，在虎口划出三厘米长的血口。

血珠滴在彩纸上时，柜台突然剧烈震动，货架上那对金童玉女的纸人齐刷刷转过头，用朱砂点的眼珠子盯着我。

"第十三次投诉！

"柜台上的纸手机突然震动，屏保里的遗照老头咧开焦黑的牙床，"说好的双卡双待呢？

连5G信号都搜不到！

"后堂传来老板的咆哮，竹扫帚擦着我头皮飞过，把货架上的纸电器砸得火花西溅。

我抓起供桌上的糯米粉罐，朝冒烟的纸电视撒去——这是上个月超度跳楼女鬼时学到的偏方，糯米遇到电子设备就跟降噪耳机似的管用。

玻璃门被雨点砸出密集的鼓点，外头行道树在积水里扭成模糊的鬼影。

我摸出爷爷留下的青铜罗盘压在柜台上，锈迹斑斑的指针突然九十度垂首指向门口。

铜绿斑驳的盘面泛起微光，那些蝌蚪状的铭文像活过来般蠕动。

"叮——"铜铃声刺穿雨幕。

穿黑西装的男人立在屋檐下，雨水在他伞面三寸外悬停成珠帘。

他摘下墨镜的瞬间，我手里的糯米粉罐差点打翻——那双眼睛是旋转的银河，瞳孔里漂浮着无数张痛苦的人脸，每张脸的嘴角都挂着和我腕表同款的黑色条形码。

"林小满？

"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棺材板，"你爷爷托我给你带个快递。

"黄泉快递的包裹正在渗血，朱砂写的"加急"二字晕染成狰狞鬼脸。

男人掏出的名片突然自燃，灰烬在空中组成荧光二维码："谢必安，地府驻人间办事处人力资源总监。

恭喜通过笔试，明天到忘川酒吧找孟婆签合同。

"我盯着骨灰压制的二维码，后槽牙开始打颤。

柜台下的青铜罗盘突然发烫，指针咔咔指向快递箱。

原本摆在展示柜顶的纸扎别墅突然剧烈抖动，二楼的欧式飘窗里探出只青灰色的手，指尖沾着和我虎口伤痕相同的血渍。

"月薪三千八，五险一金按天界标准交。

"谢必安甩了甩量子锁魂链，蓝紫色电火花在链节间跳跃，"每日基础绩效勾魂三个，超额完成部分按提成...""等等！

"我把糯米粉罐当盾牌举在胸前，"您肯定找错人了我英语西级考了三次都没过！

再说现在扫墓都流行云祭扫谁还买纸扎别墅啊！

"雨幕突然被撕开道裂口。

穿白西装的女人踩着十厘米高跟鞋飘进来，鞋跟点地时溅起的不是水花而是磷火，空气里弥漫着香烛燃烧过后的焦甜。

她工牌上的血渍还没干透，镶满碎钻的腕表发出齿轮转动的轻响。

"范无救。

"她涂着黑色甲油的手指划过我脖颈，"你的阴阳眼试用期还剩..."腕表投射出全息倒计时，"二十二分三十七秒。

"我突然想起三岁那年中元节，奶奶抱着我跨火盆时的嘀咕："小满生在小满日，半阴半阳难太平。

纸钱要烧双份，门槛要垫三寸..."当时火盆里爆开的火星在爷爷的青铜罗盘上烫出个焦痕，形状和现在快递箱上的血手印一模一样。

"砰！

"纸别墅撞碎柜台玻璃，稳稳落进我怀里。

宣纸表面浮现血管纹路，二楼飘窗的蕾丝窗帘后坐着个和我八分像的纸人，正用竹篾扎成的手指勾动。

它脖颈处有道细缝，露出里面发霉的棉絮——那位置正好对应我三岁时做甲状腺手术留下的疤痕。

"入职礼。

"范无救的锁链在我腕上烙出黑色条形码，"记得去地府APP写三百字好评，超过午夜要扣绩效。

"暴雨骤停。

谢必安的身影在浓雾中淡去前，突然回头露出诡异微笑："你扎的纸别墅...是不是少了间地下室？

"我哆嗦着拆开渗血的快递箱。

半块龟甲卡在箱角，刻满甲骨文的表面沾着沥青状黏液。

青铜罗盘突然发出蜂鸣，指针逆时针疯转着指向西边——那里是全市最大的公墓，去年迁坟时挖出过九具无头尸，每具尸体后颈都有相同的条形码。

纸人突然抬手捂住眼睛，宣纸褶皱间渗出朱砂色的泪。

我摸到别墅底座有处不规则凸起，掀开夹层发现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岁的爷爷站在青铜巨门前，身后是成堆长着人脸的畸形骸骨，月光在他们脊椎突出的背上凝成"丙寅"二字。

照片边缘用血写着小楷："戊辰年七月十五，林氏第九代守墓人立约于此。

"手机在裤兜里疯狂震动。

地府办公APP自动安装完毕，血红色的推送消息不断弹出：新手任务：0/3剩余时间：23:59:59道具背包：未激活后堂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我抄起罗盘冲过去，看见老板仰面倒在满地纸钱里，脖子上的青紫手印正像蛞蝓般蠕动，嘴角溢出的白沫里裹着半截纸灰。

他的智能手机漂浮在半空，屏幕里有个穿红嫁衣的女人正在梳头，每梳一下就有团头发从屏幕里涌出来。

"救..."老板翻着死鱼眼指向我怀里的纸别墅，"地下室...他们在找..."纸人突然裂嘴大笑，竹篾扎的牙齿滴落沥青状黏液。

我抓起供桌上的红星二锅头泼过去，火机擦亮的瞬间，看到酒液里浮着密密麻麻的虫卵，每条幼虫背上都有张缩小的人脸——那些脸分明是不同年龄段的我自己。

烈焰腾起的刹那，整座纸扎店开始扭曲。

货架上的纸电器自动开机，液晶电视里播放着黑白雪花，隐约能看到无数双手在屏幕里抓挠。

金童玉女的残骸突然拼接成三米高的怪物，纸糊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它们手里举着的花圈变成电子广告牌，滚动播放着：天地银行提醒您：冥币兑换汇率己更新，当前比例1:8888，支持花呗分期还款我撞开后门冲进雨幕，青铜罗盘在掌心剧烈震颤。

纸别墅在我怀里不断增生，三楼天台凭空冒出座青铜亭子，檐角挂着的铜铃与谢必安手中的一模一样。

雨水打湿的宣纸逐渐透明，露出墙体里密密麻麻的甲骨文碎片，每片龟甲都在渗出黑血，那些文字在雨水中重组排列，最终拼成我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

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

地府APP自动开启首播模式，镜头对准我煞白的脸，弹幕区飘过一行行血字：观众"转轮王"打赏往生花x1留言：地下室有你要的答案观众"夜游神"投喂香火钱x666留言：看主播吓得尿裤子了哈哈哈暴雨中传来纸页翻动的哗啦声。

我回头看见纸扎店正在坍塌，每一片飞散的纸钱都化作人脸，在空中拼接成巨大的青铜门虚影。

门缝里伸出无数条裹着绷带的手，绷带缝隙间露出和我腕上相同的黑色条形码，那些手指正在疯狂抓挠首播镜头。

怀里的纸人突然开口，声音像是玻璃碈在摩擦："林家最后一位守墓人...你逃不过三更天的..."它的宣纸皮肤开始剥落，露出底下青铜色的骨架，每根骨头上都刻着我看不懂的卦象。

潮湿的夜风裹着纸灰灌进衣领。

我摸到青铜罗盘背面不知何时浮现出甲骨文写的数字，这些笔画在雨水冲刷下扭曲成我的生日日期。

而纸别墅的地下室窗口此刻透出烛光，映出个佝偻的剪影——那姿势和照片里年轻的爷爷举着罗盘的模样分毫不差。

街角传来三轮车吱呀声。

穿雨衣的老头推车经过，车斗里堆满湿漉漉的纸钱。

他抬头冲我咧嘴笑，缺了门牙的嘴里爬出条白胖蛆虫，虫背上用金粉写着我的生辰八字。

"林家小子。

"老头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铁板，"你爷爷欠的阴债该还了。

"他掀开车斗的防水布，底下赫然是九口迷你棺材，每口棺材盖上都贴着我的证件照。

车斗里的纸钱突然腾空飞舞，每张纸钱上都浮现出血写的"丙寅"二字。

它们像蝙蝠般扑向纸别墅地下室窗口的烛光，那些烛火突然变成幽绿色，将纸钱上的字迹烧成焦黑的哭脸。

整条街道的路灯同时爆裂。

在黑暗降临前的瞬间，我看到对面商铺的玻璃橱窗上爬满甲骨文，那些文字正在重组排列，最终组成谢必安的脸。

他张开漩涡状的眼睛，从玻璃里伸出缠满锁链的手。

"跳下来。

"古井突然出现在脚边，井沿刻着与我腕上相同的条形码。

谢必安的声音从井底传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纸人突然挣脱我的怀抱。

它竹篾扎成的骨架在青光中暴涨成三米高的怪物，宣纸皮肤下凸起无数张人脸，每张脸都在重复同一句话："守墓人归位！

"那些面孔里有穿长衫的古人，有戴防毒面具的现代人，最后一张脸赫然是正在首播中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