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世回眸

青石板上的血迹蜿蜒如蛇，陆昭然蜷缩在巷角，左眼肿得只剩条缝。

五个世家子弟的鹿皮靴踏碎水洼，为首的周延扯着他头发提起："野种也配进听雨楼？

你娘是窑姐儿这事，满洛京谁不知道？

"喉间铁锈味翻涌，陆昭然却咧开带血的牙。

昨日在藏书阁暗格里发现的《尘骨经》正灼烧着胸口，那些金色篆文仿佛活物往骨髓里钻。

突然掌心发烫，青砖缝隙间钻出嫩绿藤蔓，如灵蛇缠住周延手腕。

"妖、妖怪！

"惨叫声中，藤蔓开出殷红曼陀罗。

陆昭然怔怔看着自己生出木纹的右手，耳边炸开幼时老乞丐的醉话："九世尘骨醒，天河倒悬时......""阿昭！

"竹杖点地声由远及近，盲眼少年白砚跌撞着扑来。

周延等人早己逃远，陆昭然却浑身战栗——当白砚碰到他手腕时，蛰伏在经脉里的金篆突然暴动，六道模糊身影在识海里重叠嘶吼。

白砚空洞的眼窝渗出鲜血，怀中龟甲无声碎裂。

三百年前第七次轮回觉醒那夜，陆昭然被天雷焚成焦骨时，也是这般草木疯长的气息。

白砚的竹杖突然插入青砖缝隙，龟甲碎片悬浮成二十八宿星图。

陆昭然看着自己木化的右手正在褪去纹路，巷子尽头却传来瓦片碎裂声——十三个黑袍人踩着屋脊包抄而来，月光照见他们腰间悬挂的青铜罗盘。

"天道盟巡夜使。

"白砚撕下蒙眼布，本该是眼窝的位置嵌着两枚星砂，"记住，待会无论发生什么，别让血月照见你的影子。

"话音未落，为首黑袍人甩出锁链。

陆昭然本能地抬手格挡，巷中百年古槐突然暴长，虬枝如巨蟒绞碎青瓦屋檐。

在木屑纷飞间，他看见白砚的竹杖点中星图中央的紫微垣，整条街巷的阴影开始扭曲。

"坎位，癸水。

"白砚咳着血沫低喝。

陆昭然福至心灵，踩着积水滑向东北角。

他落脚处瞬间绽开冰莲，正好冻住从地底钻出的噬魂虫。

那些冰晶顺着虫躯蔓延，竟在空中凝成一道冰桥。

黑袍人同时结印，青铜罗盘射出红光。

陆昭然胸口《尘骨经》突然浮空展开，金色篆文化作剑阵。

当第一柄光剑穿透黑袍人咽喉时，他识海里响起沧桑叹息："第七劫己渡，该取回春神冠了。

"破庙篝火噼啪作响，陆昭然摩挲着新生的木纹。

三日前那场追杀后，白砚昏迷至今。

他望着少年腰间青铜铃铛——当月光透过庙顶破洞照在铃身时，浮现的竟是三百年前自己在刑场被斩首的画面。

"别碰！

"白砚突然睁眼，星砂在眼眶中流转，"那是轮回引，沾了血就会唤醒前世记忆。

"他扯下铃铛扔进火堆，火焰却诡异地凝结成冰。

陆昭然瞳孔收缩，火堆里浮现出陌生场景：白衣白发的自己站在通天建木下，身后九轮光环明灭不定。

而白砚身着玄甲跪在阶前，胸口插着半截青铜戟。

"这是第八世终焉。

"白砚的声音像从很远地方传来，"你为我逆转阴阳，触犯天条..."庙外突然传来编钟声，两人同时捂住耳朵。

陆昭然指缝渗出鲜血，那些血珠落地竟长成赤色珊瑚。

白砚星砂迸射强光，在虚空划出河图轨迹："是天道盟的溯时编钟，他们在追踪轮回波动！

"洛京城郊乱葬岗，三百具尸体整齐排列成浑天仪图案。

陆昭然藏在槐树气根里，看着黑袍人将青铜罗盘嵌入尸体眉心。

当第七个罗盘归位时，他怀中的《尘骨经》剧烈震颤。

"他们在炼尸解卦。

"白砚用星砂在掌心画出洛书，"待会我引动地脉，你趁机取东北艮位的..."话音未落，东南方突然升起血月，所有尸体同时睁眼。

陆昭然感觉有树根在血管里疯长。

当他跃出藏身处时，右手化作桃木剑，左手掌心睁开一只碧绿竖瞳。

尸体喷出的黑雾被竖瞳尽数吸收，转化成精纯灵气。

"木灵天眼？！

"黑袍首领大惊失色，"快毁了他的..."桃木剑己刺入阵眼，地底传来龙吟。

陆昭然看到磅礴的地脉灵气顺着剑身涌入，识海中的六道虚影突然清晰——每个身影眉心都有不同印记，而当第七道戴着春神冠的身影凝聚时，整片乱葬岗瞬间开满优昙花。

白砚的星砂突然熄灭，他跪倒在地："原来如此...你每一世都在我们相遇的地方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