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生命

晨雾未散时，陆苍生就看见了那些影子。

茶楼檐角垂落的露水凝成铜镜，倒映着掌柜擦拭桌案的背影。

可当第三滴露珠坠向青砖的刹那，他瞳孔深处突然蔓出青铜纹路——那团佝偻的人形轮廓开始坍缩重组，化作身披骨甲的巨灵武士，手中长戈正滴落黑红血珠。

"客官...客官？

您的茶凉了。

"店小二的声音像是隔着水幕传来。

陆苍生攥紧竹骨折扇，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

他注视着武士胸甲上的饕餮纹，那些本该静止的浮雕竟在缓缓蠕动，青铜锈迹间渗出细密血珠。

这是今年第七次发作。

茶汤表面浮着的桂花瓣突然逆时针旋转，周遭时空开始错位。

柜台上的青瓷酒坛浮现龟裂纹路，裂纹中渗出暗金色液体——那分明是凝固的熔岩。

陆苍生猛地闭眼，耳畔炸开金铁交鸣之声，鼻腔充斥着铁锈与焦骨混合的腥气。

当他再度睁眼时，茶楼还是那个茶楼。

"啪！

"折扇坠地的声响惊飞檐下燕雀。

陆苍生弯腰拾扇的瞬间，瞥见青砖缝隙里卡着半枚青铜箭簇——那物件泛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幽蓝锈迹，边缘还沾着新鲜血渍。

"公子可是犯了离魂症？

"邻座老者轻叩紫砂壶，壶身九孔同时溢出白雾，"这青禹城地脉有缺，最易招惹古战场残魂。

"陆苍生不动声色抹去额角冷汗，袖中左手却死死掐住掌心。

三日前他在城南荒冢拾得的青铜沙漏突然发烫，袖袋里透出微弱的靛蓝色光芒。

那些光芒像是有生命般缠绕指尖，最终在掌心凝成两个蝌蚪状的古篆。

"往生"。

茶楼外忽起狂风，百年银杏簌簌摇落金叶。

一片银杏叶划过眼前时，陆苍生瞳孔深处的青铜纹路再度浮现。

这次他看得真切——每片落叶背面都刻满细密铭文，那些文字正随着光影变幻重组，最终拼凑出半阙战歌：铸铁为骨血作弦，千机百窍唱永年，谁道长生非劫数，星坠归墟第几篇沙漏突然剧烈震动，靛蓝光芒透过布料在桌面投下倒影。

陆苍生看见光芒中浮现无数齿轮咬合的虚影，某个机械合成的女声在颅骨深处回荡："天工械族第七观测站启动，检测到适格者...""公子？

公子！

"店小二惊慌的呼喊将他拽回现实。

陆苍生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按在茶桌中央，掌心下方三寸厚的花岗岩桌面竟浮现出精密至极的齿轮纹路。

更诡异的是，那些石质齿轮正在缓慢旋转，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茶楼突然陷入死寂。

所有食客保持着举杯的姿势凝固，飘落的银杏叶悬停在半空，连檐角将坠未坠的露珠都凝成水晶般的球体。

唯有那个紫砂壶仍在汩汩冒烟，白雾在空中扭曲成九头蛇的形态。

"往生瞳不该在此刻苏醒。

"老者叹息着摘下斗笠，露出布满电路纹路的额头，"跟我走吧，种道者。

永寂守望者的猎犬己经嗅到因果线的波动。

"陆苍生猛然起身，袖中沙漏应声而碎。

无数青铜砂粒悬浮空中，每一粒都映出不同时空的碎片：他看到自己身披星图长袍站在尸山血海之巅，望见九重天外崩塌的青铜巨门，最后定格在某个白衣女子将长剑刺入他胸膛的画面。

"青崖..."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悬停的时空轰然破碎。

老者枯瘦的手指己触到他咽喉，却在咫尺之距被青铜砂粒洞穿。

那些砂粒在空气中燃烧，勾勒出某种超越三维空间的几何图腾。

陆苍生听见自己用陌生的语言念诵咒文，右眼完全化作青铜色，瞳孔中浮现转动的齿轮。

茶楼开始崩解。

砖瓦化作数据流升腾，茶客们的身躯如蜡像般融化。

在现实与虚幻的夹缝中，陆苍生看见老者撕去人皮伪装，露出由水晶神经束构成的机械本体。

它胸腔内旋转的十二面体核心正发出刺目红光："错误！

错误！

观测目标己突破认知屏障...""记住这个坐标。

"陆苍生听到自己的声音重叠着千万个回响，"归墟海第七涡旋，我们终将在时蝉的茧房重逢。

"当最后粒青铜砂消失在虚空中，陆苍生发现自己站在荒草丛生的乱葬岗。

怀中不知何时多了卷残缺的玉简，月光下可见简首刻着两行小字：种道三千劫往生九纪尘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他眼角的青铜纹路己悄然隐去。

唯有掌心那个由光砂灼出的"劫"字，在晨晖中泛着幽幽冷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