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得想要逃走。
可他不许，变着法的折腾我。
终于，我哄着大将军给了我放奴书，连夜去找书生情郎私奔。
我以为大将军根本不在意我。
甚至忘了我是他的小妾。
可为什么，看到我死后，大将军却疯了？1我叫十八，姓什么我忘了，爹娘说我脑子一直不甚灵光。
但我记得当年家里穷，大将军花了十八两银子买了我回家，顺脚给了我这个名字。
没错，他就是用脚在地上划拉了四下。
十八，横竖撇捺，简单好写适合我。
我也喜欢这个名字，人家一唤我十八，我就笑。
除了主母。
她一喊我十八，我就吓得不敢哭，有时候也哭，不敢出声。
主母长得好看，眼睛里藏着会勾人的钩子，笑起来银铃儿似的。
她的腰肢很软，跳起胡舞比仙子还轻盈，十根手指弹起琵琶如奏仙乐。
可她不喜欢我，说我蠢笨如猪，将军根本不爱我，是可怜我才会纳我入府。
“将军亲过我。
还说，会可怜十八一辈子的。”
我只是这么小声顶了这一句，主母就让翠荷赏了我两个耳光。
打得我的脸比宴席上的烤乳猪还肿。
“不许告诉大将军，否则扎小针！”翠荷没有主母一半好看，可比主母凶上两圈呢。
上次的小针扎在我的大腿，圆圆的血珠子冒了十几个，疼得我七八天都没睡着。
“翠荷姐姐，十八不说，将军不会知道。”
我把嘴巴捂得紧紧的。
“哈哈，你瞧她这傻样。”
主母见我窘迫，忍不住银铃儿似的笑出来了。
翠荷点头哈腰。
“大娘子，她本就是个傻子嘛，将军走了三个多月，若不是大娘子心善她早就饿死了。”
饿？我摸了摸肚子，是真饿啊，一天只吃了半个馒头和一碗米汤。
本来是一个的，另外半个我留着给阿虎吃。
阿虎是灶房三娘的孙子，他说等他长大了，给我买好多好多豆沙包。
我太饿了，听到翠荷说赏一口饭吃，眼神就不自觉飘向了八仙桌上。
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是饿得慌，头也很晕。
烤乳猪焦香滋滋，虾茸丸子雪球似的晶莹，糖塔酥脆甜扑鼻，米饭粒粒分明。
咕咚。
口水太多，根本咽不完啊。
“想吃？”主母笑眯眯地问我。
“想，十八好饿。”
“见过乞丐吗？”“站着的乞丐，能要到饭吗？”主母的声音突然好冷。
“求大娘子开恩，赏我一大碗饭……饭就行。”
我扑通一声跪下。
阿娘说过，米饭吃饱了，就不会饿死。
“赏吧，今日乖巧，一碗米饭，再给点儿菜吧。”
主母指了指桌上。
我跪了许久，膝盖皮都破了，终于等来了一碗饭。
上面竟然还有几片乳猪皮和青菜叶子。
“谢谢大娘子！”我小心地举着碗，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哈哈哈哈，傻成这样我真是没料到……”身后是一连串银铃儿般的笑声。
我才不在乎她们笑我傻呢，若每天都能给我这样一碗米饭，随便笑。
我端着碗去找阿虎，阿虎还没睡，看见碗里有肉他很高兴。
可高兴不过一瞬，他的脸就垮了。
“十八，这下面的是骨头啊！”他叫嚷起来。
“里面都是吃剩下的猪骨，他们……他们太欺负人了！”我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许久，果然是啃过的。
怪我，最近替主母绣衣裳，熬坏了眼神。
“阿虎，骨头扔了，上面的乳猪皮和米饭我们分着吃。”
我刚要动筷子，阿虎就把脸转了过去，还用手揉眼睛。
“十八，我不吃，你也别吃了，太侮辱人了。”
他声音怪怪的。
“不吃？”我看着焦脆的乳猪皮摇头，“不吃十八会饿死的。”
骨头挑出来扔给大黄吃，大黄是府里的狗狗，吃得膘肥体壮，只对我摇尾巴。
剩下的，我狼吞虎咽吃完了。
真香啊……好久没有吃到这么香的米饭了，就是……稍微热一点就好了。
“十八，你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啊……大将军快回来吧……”阿虎还在生气，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通红，像小兔子。
大将军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他们说大将军去前线打仗了。
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这个府里花了十八两买回来的小妾而已。
我该担心的，是明天有没有饭吃。
今晚难得吃饱，睡得不错，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大将军抱着我亲了又亲。
嘻嘻，其实，主母有一件事情不知道。
2大将军不止在梦里亲过我。
我记得那天我不停地扭来扭去，咯咯咯直笑。
他说要开枝散叶，叫我乖一点，别闹。
开枝散叶是树的事情，我又不能长出小叶子。
我不理解。
但是我从小就听话，他叫我乖，我就忍住了。
他还让我别哼哼，我差点把嘴唇都咬破了。
哗啦啦，一瓢冷水浇在我脸上，还没等我睁开眼睛，一个巴掌又扇得我的脸火辣辣的。
翠荷手里握着个葫芦瓢，破口大骂：“小蹄子，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做梦呢？”是了，天不亮就该起来给主母绣衣裳的，今儿怎么睡忘了？“姐姐，赏我吃个馒头就去绣好吗？”我可怜巴巴地摸着肚子，“肚子扁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没有！”翠荷的嗓子不去唱戏可惜了。
我摸了摸唱着空城计的肚子，安抚了它一下，正准备出门，却被翠荷一把拉住了。
“等等！你这肚子……”她捂住嘴巴，眼睛在我肚子上来回扫。
哎，肚子又招惹她了，上个月嫌我的头发生得太多，还给我绞了好些去。
我可没有工夫陪她，得赶紧把今日的里衣给绣了，梅兰竹菊，如今绣到竹子了。
主母说，竹报平安，绣好了，会赏我一碟子水晶绿豆糕。
还差半日功夫，我就要完成了。
绣房里的绣女总不爱和我讲话，我主动凑近，她们就瑟瑟缩缩避着我。
还是阿虎好，府里就他和我说话。
哦还有大黄，它同我最是亲近，我给他一小块馒头，他能围着我汪汪半日。
等我的水晶绿豆糕赏下来，一定分给他俩吃。
没人同我讲话，我便拼命绣啊绣，饿了就喝水，把自己灌饱。
黄昏时分，我终于绣好了整件衣裳，拿去给主母验看。
她屋子里烛火通明，照得和白日一样敞亮，耳垂下亮晶晶的绿坠子，一摇一晃，格外好看。
“给她也诊一诊。”
主母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老头。
老头不敢抬眼，走过来捉住我的手。
半晌功夫，老头脸上神色变了又变，随后朝主母点了点头。
我偷偷瞧，主母的脸色一寸寸沉下来，绿坠子忽然不晃了。
“大娘子，我这竹子绣得好不好？”我讨好地问。
实在是……肚子太饿了，都快见着太祖了。
主母恻然一笑：“绣得不错，翠荷，绿豆糕就赏她吧。”
我欢喜极了。
水晶绿豆糕啊，梦里总能闻到它香甜的味道。
如今它真的放在我面前，只有两块，我竟舍不得吃了。
回屋后，大黄在我脚边绕了一圈又一圈。
口水滴得我鞋子上到处都是。
我狠狠心，掰下一角摊开在掌心。
“大黄，你先吃一点，等阿虎来了，我们一起吃好不好？”大黄汪地一口就咽下去了。
真是可惜，它肯定都没有尝出味道。
阿虎怎么还不来？我等得头有些晕，实在撑不住，咬了一口被掰过的那块。
好香好甜，但是要忍住。
剩下的，和阿虎一起分。
“汪……呜……呜……”不知怎的，大黄的尾巴不摇了。
它倒在地上，嘴角流出红红的血。
我蹲下去想看看它怎么了，脑袋里一阵天旋地转，伴随着肚子绞痛，整个人栽倒在地……无法呼吸的前一秒，依稀听得是阿虎喊了一声——大将军回来了！3好累啊。
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
明明想醒过来，可总有什么东西将我往下拉。
后来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要带我吃遍李锦斋。
那可是整个江州最有名的食府，达官贵人才能去吃的。
我挣扎着醒了过来，看见一张焦急的脸。
穿着盔甲，想来是大将军。
他好像瘦了许多，原本眼睛是清亮亮的，如今眸子里满是红血丝。
我忙问：“大将军，我的大黄生病了，你会治吗？”“大黄死了，埋在后山的竹林里。”
大将军声音嘶哑。
“大黄没死！”我急哭了，“是吃坏了肚子！”我记得我俩都吃了绿豆糕，然后都肚子疼得很。
“大黄被人害了，你想不想替他报仇？”我怔了一会，用力点点头。
“想。
我只有大黄和阿虎两个好朋友，谁欺负他们，都不行。”
“好，带上来。”
大将军脸色生冷。
他挥了挥手，门被打开，一个女人被五花大绑着踹了进来。
她头发蓬乱，两个耳垂被撕开了大口子，鲜血已经凝固了。
“主母？”我吃了一惊。
“就是她害的大黄和你。”
阿虎也在旁边，咬着牙恶狠狠看向主母。
大将军猛地踹了她一脚：“她算哪门子主母？她也配！”我捂嘴笑，笑得冷风钻进了喉咙，咳嗽起来。
大将军打仗回来，竟然失忆了，连自己十里红妆求取回来的当家主母都忘了。
“主母，你帮我治好大黄，我以后，每天都给你绣梅兰竹菊好不好？”我轻声说话，怕惹她不高兴。
主母满脸血污，瑟瑟发抖。
“大黄回不来了，对不住……我再也不让你绣花了，将军饶命！”骗人！你们骗人！我心口一阵抽痛，噗地吐出一口血。
“剁了！”大将军厉声喝道。
下一秒，主母的十根纤纤玉指滚落在我床前，鲜血喷得老远。
“把这十根手指，和翠荷的脚烧给大黄。”
将军咬着牙，声音冷得像冰块。
我吓得躲进被窝，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口中的血再次涌出，糊住了我的喉咙。
大将军好可怕，剁了当家主母的手，还砍了翠荷的脚。
那我的人头，他怕是想要就要，我要离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