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安七年，春沈雾伸手掀开车帘向外看去时，落雪片片如鹅羽，悄无声息的白了砖瓦。
临近三月，应是将将开春的时节，此时抬眼望去这上京城首通武安街的青石砖道上却是薄霜渐积。
寒意阵阵从撩起的厚帘透入温暖宽敞的车厢内，令坐在一侧的侍女打了个寒颤。
沈雾看着帘外缓缓倒退的街景，眼前恍惚浮现昔日扬街灯节的热闹景象，那街头巷尾连成一串的明灭灯火，仿佛怎么也走不出的热闹流动的往来人群，欢声笑语渐渐自回忆中贴近耳畔变成了片刻寂静下的一阵轻微耳鸣。
当真是时过境迁，宫中三年于她不过弹指一瞬，但此时却真真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沈雾垂眸，一时间光阴忽暗让人瞧不清她面上神色。
沈雾的双手冻得有些泛红，埋在柔软的薄毯间微微僵住，但她不觉得冷。
这三年里她日日对着昏暗的阁室，极少得见外头光景，如今一得自由，她却反倒开始生出了些莫名的惧意。
她当真离开了皇宫。
能从这皇宫里完好走出来的鲛族，她沈雾怕是这世上头一份。
这个间论起是福是祸三言两语也难理个一二。
民间都传世上有鲛族长寿，身怀异宝，为不受世人觊觎而常年于海外仙岛避世独居，听起来是同神仙没有什么两样。
但比称起话本子里的神仙，还缺了能敌千军的仙法和腾云驾雾的本事。
尘世间鲛人难寻。
可偏她沈雾是那可寻的一个，除她和她爹娘外，她还未曾在这片大陆上见过一只活鲛。
沈雾所知晓得有关于鲛人的那些事儿皆来自于她爹娘。
早百年时沈雾的祖辈便是在海岛上安稳度日，只总有那么些个好奇尘世想出去闯荡的小辈，会偷偷乘船离岛出去见见世面，最后不是终身被囚于牢笼当做玩物，便是被扒皮拆骨做成了世所罕见的珍件摆设。
这种仗着自个儿年纪小出岛找罪受的行为，按着沈雾的性子必然是自然做不出来的。
奈何沈雾偏偏有对耐不住岛上枯燥，悄悄离岛入了尘世的爹娘。
沈雾生在了青重山，前几十年都在爹娘的庇护下过得安稳。
前百年间，沈雾的爹娘还在之时便是带着沈雾几十年来游历五洲十国，一家三口西处周游，在尘世中摸索那唯一一条通往世外岛的归路。
只不想最后夫妇二人却在这北梁栽了个跟头，一步错算，落了个万劫不复的下场，至今仍于深宫之中下落不明。
当时的沈雾被沈父托付给了上京沈家，后来夫妇二人出了事，沈雾便被沈家留了下来，以沈家小姐的身份留在了上京城。
沈雾的手指蜷了蜷，脑海中又浮现出一幕昏黑的画面，漆黑空旷的大殿，高坐首位之人殷红唇角露出的笑意格外刺眼。
沈雾抿了抿唇，只觉喉口有血腥气忽然上涌，她抬起头正要说些什么，就见坐在一侧的侍女打了个寒颤。
鲛人不畏寒，可这除了她还有一个人。
“…莹芝，将帘子放下吧。
"莹芝慌忙摇头，说：“小姐，奴婢不冷的。”
“放下吧。”
沈雾的声音更低微了些。
沈雾己然收回目光，莹芝见状只得放下帘子，厚重的帘子盖住了外头的街景。
沈雾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你在上京可还有亲人?”莹芝摇了摇头:“奴婢家在上京外一座小丘上，离上京不算远。”
沈雾将埋在薄毯间的手伸出来，从袖中取出张银票，道:“虽说春节己过，但该有的礼不能少，这些你拿去，托人送回家里，也算一份心意。”
“多谢小姐!"莹芝闻言面上一喜，小心得接过了沈雾递来的银票揣进怀里。
虽然平日里嘴上不说，但莹芝为家里人秀的花样子，攒的些碎银子，沈雾都一一看在眼里。
她总会记得的，娘教过，世间唯有待至亲人应真心如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点了灯的马车里也愈发昏暗了些，借着烛火映衬，莹芝总觉着她家小姐今日有些说不出的消沉。
莹芝记得还在宫里时，虽说未曾听沈雾主动提过沈府一句，但每每皇上来，同沈雾说起沈家，沈雾总是要在人离开后枯坐大半日。
莹芝掀起帘角朝外头看了眼，雪花首从帘缝往里灌。
她瞧着此时天色己晚，想来不用多久便能到沈府。
莹芝面上带了点喜色：“小姐多日劳累，咱们这就快要到沈府了。
"沈雾:“嗯。”
接连一月奔波劳碌，主仆二人早己身心俱疲。
加上沈雾一路上都断断续续病着，到了府上还需寻大夫好好看看身子。
莹芝的心头不免起了几分焦虑。
沈雾瞧她神色焦躁，便想说些什么打发时间，于是轻声道：“这一路上还是多亏有你和初五。”
莹芝闻言微微一哽“小姐说的什么话..这一路来偌没有小姐，奴婢怕是也坚持不下去的..”沈雾弯了弯唇:“你能陪我走这一趟，明知可能有去无回也半分没有怨言，是我亏欠你。”
莹芝微微摇头:“皇上吩咐奴婢照顾好您，这都是应该的。”
沈雾微微后靠，撑靠在小几上轻轻敲着木质桌面，一下一下发出轻微声响。
惹的本还低着头的莹芝也不免微微抬起头多看了眼。
早些年她刚被指派到沈雾身边时，一度以为沈雾是哪方小国进贡来给梁皇做后妃的美人，活了小半辈子饶是她见多了宫里美人，见着沈雾也不免为之惊叹。
照着宫里最会夸人的宝山公公的话说，宫里宫外天上人间，沈雾的容貌都可称得上是独悬辉月举世难寻。
尤其是她平日里眉宇间神色淡淡，一眼瞧去如若二月寒潭难见波澜，平白添了几分好像不曾沾染人世尘埃的仙气。
只可惜自古红颜薄命，这些年来沈雾在宫里也是大大小小祸事不断，多磨多难。
莹芝边想着边伸手又撩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
莹芝突然道:“小姐，我刚瞧着有人朝咱们的马车作揖。”
沈雾闻言手下动作一停，也往窗外看了眼。
正好看见一名下人提着个硕大的米黄色灯笼，对着马车行了一礼。
沈雾了然:“这是沈家派来的领灯。”
临近三月，应是将将开春的时节，此时抬眼望去这上京城首通武安街的青石砖道上却是薄霜渐积。
寒意阵阵从撩起的厚帘透入温暖宽敞的车厢内，令坐在一侧的侍女打了个寒颤。
沈雾看着帘外缓缓倒退的街景，眼前恍惚浮现昔日扬街灯节的热闹景象，那街头巷尾连成一串的明灭灯火，仿佛怎么也走不出的热闹流动的往来人群，欢声笑语渐渐自回忆中贴近耳畔变成了片刻寂静下的一阵轻微耳鸣。
当真是时过境迁，宫中三年于她不过弹指一瞬，但此时却真真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沈雾垂眸，一时间光阴忽暗让人瞧不清她面上神色。
沈雾的双手冻得有些泛红，埋在柔软的薄毯间微微僵住，但她不觉得冷。
这三年里她日日对着昏暗的阁室，极少得见外头光景，如今一得自由，她却反倒开始生出了些莫名的惧意。
她当真离开了皇宫。
能从这皇宫里完好走出来的鲛族，她沈雾怕是这世上头一份。
这个间论起是福是祸三言两语也难理个一二。
民间都传世上有鲛族长寿，身怀异宝，为不受世人觊觎而常年于海外仙岛避世独居，听起来是同神仙没有什么两样。
但比称起话本子里的神仙，还缺了能敌千军的仙法和腾云驾雾的本事。
尘世间鲛人难寻。
可偏她沈雾是那可寻的一个，除她和她爹娘外，她还未曾在这片大陆上见过一只活鲛。
沈雾所知晓得有关于鲛人的那些事儿皆来自于她爹娘。
早百年时沈雾的祖辈便是在海岛上安稳度日，只总有那么些个好奇尘世想出去闯荡的小辈，会偷偷乘船离岛出去见见世面，最后不是终身被囚于牢笼当做玩物，便是被扒皮拆骨做成了世所罕见的珍件摆设。
这种仗着自个儿年纪小出岛找罪受的行为，按着沈雾的性子必然是自然做不出来的。
奈何沈雾偏偏有对耐不住岛上枯燥，悄悄离岛入了尘世的爹娘。
沈雾生在了青重山，前几十年都在爹娘的庇护下过得安稳。
前百年间，沈雾的爹娘还在之时便是带着沈雾几十年来游历五洲十国，一家三口西处周游，在尘世中摸索那唯一一条通往世外岛的归路。
只不想最后夫妇二人却在这北梁栽了个跟头，一步错算，落了个万劫不复的下场，至今仍于深宫之中下落不明。
当时的沈雾被沈父托付给了上京沈家，后来夫妇二人出了事，沈雾便被沈家留了下来，以沈家小姐的身份留在了上京城。
沈雾的手指蜷了蜷，脑海中又浮现出一幕昏黑的画面，漆黑空旷的大殿，高坐首位之人殷红唇角露出的笑意格外刺眼。
沈雾抿了抿唇，只觉喉口有血腥气忽然上涌，她抬起头正要说些什么，就见坐在一侧的侍女打了个寒颤。
鲛人不畏寒，可这除了她还有一个人。
“…莹芝，将帘子放下吧。
"莹芝慌忙摇头，说：“小姐，奴婢不冷的。”
“放下吧。”
沈雾的声音更低微了些。
沈雾己然收回目光，莹芝见状只得放下帘子，厚重的帘子盖住了外头的街景。
沈雾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你在上京可还有亲人?”莹芝摇了摇头:“奴婢家在上京外一座小丘上，离上京不算远。”
沈雾将埋在薄毯间的手伸出来，从袖中取出张银票，道:“虽说春节己过，但该有的礼不能少，这些你拿去，托人送回家里，也算一份心意。”
“多谢小姐!"莹芝闻言面上一喜，小心得接过了沈雾递来的银票揣进怀里。
虽然平日里嘴上不说，但莹芝为家里人秀的花样子，攒的些碎银子，沈雾都一一看在眼里。
她总会记得的，娘教过，世间唯有待至亲人应真心如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点了灯的马车里也愈发昏暗了些，借着烛火映衬，莹芝总觉着她家小姐今日有些说不出的消沉。
莹芝记得还在宫里时，虽说未曾听沈雾主动提过沈府一句，但每每皇上来，同沈雾说起沈家，沈雾总是要在人离开后枯坐大半日。
莹芝掀起帘角朝外头看了眼，雪花首从帘缝往里灌。
她瞧着此时天色己晚，想来不用多久便能到沈府。
莹芝面上带了点喜色：“小姐多日劳累，咱们这就快要到沈府了。
"沈雾:“嗯。”
接连一月奔波劳碌，主仆二人早己身心俱疲。
加上沈雾一路上都断断续续病着，到了府上还需寻大夫好好看看身子。
莹芝的心头不免起了几分焦虑。
沈雾瞧她神色焦躁，便想说些什么打发时间，于是轻声道：“这一路上还是多亏有你和初五。”
莹芝闻言微微一哽“小姐说的什么话..这一路来偌没有小姐，奴婢怕是也坚持不下去的..”沈雾弯了弯唇:“你能陪我走这一趟，明知可能有去无回也半分没有怨言，是我亏欠你。”
莹芝微微摇头:“皇上吩咐奴婢照顾好您，这都是应该的。”
沈雾微微后靠，撑靠在小几上轻轻敲着木质桌面，一下一下发出轻微声响。
惹的本还低着头的莹芝也不免微微抬起头多看了眼。
早些年她刚被指派到沈雾身边时，一度以为沈雾是哪方小国进贡来给梁皇做后妃的美人，活了小半辈子饶是她见多了宫里美人，见着沈雾也不免为之惊叹。
照着宫里最会夸人的宝山公公的话说，宫里宫外天上人间，沈雾的容貌都可称得上是独悬辉月举世难寻。
尤其是她平日里眉宇间神色淡淡，一眼瞧去如若二月寒潭难见波澜，平白添了几分好像不曾沾染人世尘埃的仙气。
只可惜自古红颜薄命，这些年来沈雾在宫里也是大大小小祸事不断，多磨多难。
莹芝边想着边伸手又撩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
莹芝突然道:“小姐，我刚瞧着有人朝咱们的马车作揖。”
沈雾闻言手下动作一停，也往窗外看了眼。
正好看见一名下人提着个硕大的米黄色灯笼，对着马车行了一礼。
沈雾了然:“这是沈家派来的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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