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墓道幽深,四壁的青铜灯盏早已熄灭,唯有我手中摇晃的火折子映出斑驳的壁画。
机关齿轮的咔嗒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我屏住呼吸,后背紧贴冰冷的石壁。“再走三步,
就是连环弩的触发点……”我低声自语,指尖抚过墙上几乎不可见的刻痕。突然,脖颈一凉。
一柄锈迹斑驳的青铜剑横在我喉间,剑锋上的绿锈蹭破了我的皮肤,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盗墓者?”身后的声音沙哑如砂石摩擦,
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熟悉。我僵着脖子侧头,火光映出一张苍白如石雕的脸——他眉眼深邃,
长发用一根褪色的红绳束起,甲胄上覆满尘灰,仿佛刚从某个古老的时空裂缝中踏出。
“我只是个迷路的考古学生……”我咽了咽唾沫,背包里的洛阳铲哐当一声滑落在地。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剑尖颤抖着划开一道血线:“……长宁公主?”我愣在原地。
昨夜在墓外临时营地,我确实梦见自己穿着嫁衣站在城楼上,而台下黑压压的军队中,
有个小将军撕心裂肺地喊着这个封号。“您说过会等臣平定南疆……”他忽然扔了剑,
铁甲撞击声在墓道里回荡。我被拽进一个冰冷的怀抱,他的心跳声隔着铠甲传来,
迟缓却沉重,“这一次,臣绝不会让您死在和亲路上。”远处传来队友焦急的呼唤声,
可他的手指死死扣住我的腕骨,仿佛松开就会化作尘埃。壁画上的朱雀纹在他眼底燃起暗火,
那些被我当作神话的史书片段,忽然有了温度。2队友的呼喊声越来越近,
手电筒的光束在墓道尽头晃动。可眼前的男人却像一座凝固的雕像,
唯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钉在原地。
"你认错人了……"我挣扎着想要后退,却被他铁钳般的手掌扣住手腕。
他的指节上布满陈年刀疤,掌心温度却滚烫得惊人。"长宁公主左腕内侧,
有一道月牙状的疤。"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青铜,"是七岁那年,为救臣被狼牙所伤。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这道隐藏在腕表下的淡疤,连我导师都不知道。"你到底是谁?
"我的声音在墓道里产生诡异的回响。他忽然单膝跪地,
玄铁铠甲发出沉重的碰撞声:"镇远侯府执剑人,燕无烬。"燕无烬。
这三个字像带着火星的箭矢,突然射穿我的太阳穴。
昨晚梦里那个浑身是血仍死守城门的玄甲将军,腰间令牌分明就刻着这个名讳!
"荒谬……"我踉跄后退,后脑却撞上一块突然凸起的墓砖。剧痛中,
无数陌生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金戈铁马。血色残阳。
还有……城楼上那支穿透他胸膛的玄铁箭。"小心!"3燕无烬突然暴起,
重剑划出一道猩红弧光。我这才发现整条墓道的壁画都在渗血,那些朱砂描绘的侍卫画像,
正一个接一个地……睁开双眼!那些壁画上的侍卫眼珠转动,
朱砂绘制的铠甲竟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他们手中的长矛缓缓刺出壁画,
腐黑的指甲抠着砖缝,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来。"闭眼!
"燕无烬突然用染血的手掌捂住我的双眼。黑暗中,我听见利刃破空的尖啸。
温热的液体溅在我的睫毛上,带着熟悉的铁锈味——和梦里城楼下的血雨一模一样。
"这是守陵血俑。"他声音压得极低,呼吸喷在我耳畔发烫,"公主的血气……唤醒了他们。
"队友的呼喊声突然变得极其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我拼命掰开他的手指,
只见满地都是蠕动的朱砂,那些血俑正用扭曲的姿势爬出墙壁。
而燕无烬的玄铁重剑上燃着幽蓝火焰,每一剑劈下都带起凄厉的惨嚎。
最深处的那面壁画突然剥落,露出个戴青铜面具的将军。他手中长戟直指我心口:"叛国者,
当诛九族——""你找死!"燕无烬突然暴喝。剑锋与长戟相撞的瞬间,整个墓室地动山摇。
我摔在地上,后腰突然硌到个冰凉的东西——那是半块埋在尘土里的青铜虎符,
花纹与我梦中见过的完全一致。当手指碰到符纹的刹那,
无数记忆碎片轰然炸开:镇远侯府下的秋千架。雪夜里共披的貂氅。
还有……他跪在殿外三天三夜,只为求皇上收回和亲旨意时,脊梁折断般的背影。
"燕……"我喉咙里突然涌上血腥味,"无烬,接令!"正在苦战的男人浑身剧震。
那枚被我高举的虎符迸发出刺目金光,所有血俑瞬间凝固成朱砂粉末。
青铜面具将军发出不甘的怒吼,却在金光中化作一缕黑烟。死寂的墓室里,
只剩我们剧烈的喘息声。燕无烬染血的指尖颤抖着触碰虎符,
了眼眶:"三百年……臣终于等到您召回……"远处突然传来队友撕心裂肺的喊叫:"苏玥!
你在哪?"但此刻我已经看清——他们手中现代强光手电照亮的根本不是墓道,
而是……一座灯火通明的古老宫殿。4强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等视线恢复时,
青砖墓道竟变成了鎏金铺就的宫廊。两侧铜镜无穷延伸,照出千百个穿着现代冲锋衣的我,
和千百个玄甲染血的燕无烬。"幻术?"我狠狠掐自己手臂,
却闻到袖口沾染的朱砂散发出血腥味。燕无烬的剑突然横在我腰间,
带着灼人的温度:"别碰铜镜。"他声音绷得极紧,"这是往生廊,照的是三魂七魄。
"话音刚落,最近的那面铜镜突然泛起涟漪。镜中的"我"竟穿着繁复的嫁衣,
额头抵着匕首尖哭喊:"燕无烬!你若敢死,我即刻——""别看!"眼前突然天旋地转。
我被燕无烬按进怀里,玄铁铠甲硌得脸颊生疼。他心跳声大得吓人,
震得我耳膜发痛:"公主当年……就是这样被摄走一魄。"队友的呼叫声从铜镜深处传来,
却像隔了千山万水。我挣扎着抬头,
突然发现燕无烬后背插着半截断箭——正是梦里见过的那支玄铁箭,箭尾还缠着褪色的红绳。
"你一直带着伤?"我下意识去碰箭杆,却被他擒住手腕。铜镜阵列突然开始移动,
无数个"我"在镜中举起火把。有个戴金冠的"我"笑得诡异:"好一对痴情人,
不如……永远留在镜中?"燕无烬的剑突然爆出烈焰,火舌舔舐过的铜镜全部炸裂。
碎镜片里,我看到更多记忆:他跪在暴雨中求国师分魄。他把自己钉在陵墓当守棺人。
还有……我坠崖时,他跟着纵身一跃却被阵法弹开的绝望。5"找到了!
"队友的声音突然在真实世界炸响。强光手电照出我独自跪在墓室中央,
手中紧攥着半块青铜虎符。而虎符凹陷处……正静静躺着一根褪色的红绳。
教授激动地跑来:"这虎符能证实镇远侯府秘史!"我抹了把脸,摸到满手冰凉的泪。
转头看向燕无烬战斗过的地方——那里只有一尊残破的将军俑,胸口插着锈蚀的箭。
但当我摊开掌心时,虎符上分明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教授的手指即将碰到虎符的刹那,
那根褪色的红绳突然无风自动,像毒蛇般缠上他的手腕。"啊——!"惨叫声中,
教授的手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萎缩,血液顺着红绳倒流进虎符。我惊恐地后退,
虎符却像烙铁般灼烧着掌心,耳边炸开燕无烬撕心裂肺的警告:"扔了它!那是血契!
"铜镜的碎片突然全部悬浮而起,
映出三百年前最血腥的真相——城楼上的"我"根本不是坠崖。是国师操控着我的身体,
自己跳下去的。而此刻虎符里传来国师沙哑的狂笑:"长宁公主,
你以为当年和亲真是为了议和?"镜中浮现出龙椅上冷笑的帝王,"陛下要的,
是借北狄军队屠尽镇远侯府啊!"教授的惨叫声戛然而止,红绳像活物般钻进他的血管。
我眼睁睁看着他的皮肤浮现出和虎符相同的纹路,瞳孔逐渐变成朱砂色。"教……授?
""小苏啊。"他忽然用国师的声音笑起来,枯枝般的手指掐住我喉咙,"你以为三百年前,
陛下为什么非要镇远侯府嫡女和亲?"铜镜碎片组成巨大漩涡,
映出当年金銮殿上的密谋:龙椅旁的国师正将一瓶猩红液体倒进圣旨朱砂。
"北狄大巫要的是公主血脉,
用她祭天可破我朝龙脉——但你却又不是陛下亲生……"燕无烬的残魂突然暴起,
虚影却一次次穿过国师身体。"没用的。"国师操控着教授躯体冷笑,"你早该魂飞魄散,
不过靠着……"话音戛然而止。我咬破舌尖将血喷在虎符上,青铜纹路突然爬出无数金线。
那些在墓道里见过的朱雀壁画活了,烈焰顺着金线烧上教授右臂。"不可能!
"国师尖叫着扯断燃烧的右臂,"除非镇远侯血脉……""我父亲是考古学家。
"我擦着唇边血冷笑,"但他收养我之前,姓萧。"整个地宫突然剧烈震动,
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镇远侯府暗卫听令——"那些曾被我们打碎的血俑残片全部悬浮而起,
重新组合成十二名玄甲骑士。他们胸甲上赫然都刻着相同的家徽:烈火中的朱雀。
国师脸色剧变:"萧家血卫?他们明明都死在……""雁门关。"我脱口而出,
仿佛有人在我脑中说话。更多记忆汹涌而来——父亲送我的生辰礼不是玉簪,
而是一柄开了血槽的匕首。母亲临终前在我手心画的不是花纹,是调兵符节!
燕无烬的虚影突然凝实,他心口的黑洞被金光填满:"因为公主用半条命,
把他们的魂魄封进了守陵俑。"国师突然狂笑:"那又如何?
你们根本不知道……""真正的长宁公主在哪里。"我接上他的话,
在对方惊骇的目光中举起虎符,"我当然知道——"金光吞没视野的刹那,
我听见自己说出三百年前就该说的话:"她把自己炼成了镇陵印!"6金光消散时,
我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陌生的宫殿里。青铜灯盏摇曳,檀香萦绕,窗外传来打更声——三更天。
"公主?您怎么醒了?"纱帐外,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宫女惊慌地跑进来。
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雪白中衣,袖口金线绣着展翅朱雀。这是……三百年前的寝宫?
"燕..."我刚开口,突然一阵剧痛袭来。
脑海中浮现出两段重叠的记忆:现代考古队的苏玥,和即将去和亲的长宁公主。
宫女突然变了脸色:"您又梦魇了?国师说过,那些都是邪祟...""滚出去。
"我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等殿门关上,我立刻掀开枕席——果然藏着一把开了血槽的匕首,
刀柄刻着"雁门"二字。铜镜里映出的脸让我恍惚。这张脸和我有七分相似,
但眉间多了一点朱砂,眼下还有颗泪痣。"公主。"低沉的声音从梁上传来。
玄甲少年像片落叶般无声落地,铠甲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
这才是完整的燕无烬——眉骨上一道新伤还在渗血,腰间令牌染着烽烟。他单膝跪地时,
我闻到了铁锈混着松木的气息:"北狄使团提前入京了。""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辰前。"他抬头,眼底映着跳动的烛火,
"但奇怪的是……臣突然梦见三百年后的公主,穿着奇装异服……"我手中的匕首当啷落地。
他也记得!窗外忽然传来羽箭破空声。燕无烬瞬间将我扑倒,三支毒箭钉在床榻上。
远处响起钟声,那是……丧龙钟!"陛下驾崩了?"燕无烬脸色煞白,
"可明明...""明明还有七日。"我接上他的话,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我们回来的时间不对。"更可怕的是,我清晰记得史书记载:真正的长宁公主,
就是在皇帝暴毙当晚失踪的。7丧龙钟响到第九下时,整座皇城突然陷入死寂。
燕无烬的手按在我肩上,掌心温度透过单薄的中衣传来:"钟礼该鸣二十七响。
"他声音压得极低,"有人截断了丧音。"我抓起匕首划破指尖,在掌心画出记忆中的血符。
当最后一笔完成时,符咒突然泛起幽蓝微光——这是现代考古队从墓中拓印的"辟邪纹",
此刻竟真的有了反应。"公主何时学了北狄巫术?"燕无烬瞳孔骤缩。"这不是巫术。
"我拽着他躲到屏风后,"是三百……是你将来要教我的。"窗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火把将庭院照得亮如白昼。透过雕花窗棂,我看见禁军统领带着一队人马包围了寝宫,
他们铠甲上……全都缠着那条诡异的红绳!"不对劲。"燕无烬突然按住心口,
"臣的旧伤在发烫。"我这才发现他左胸铠甲下渗出鲜血——正是现代时那支断箭的位置。
更可怕的是,我腕间的虎符烙印也开始灼烧,
师捧着玉玺走向龙椅……北狄使团在偏殿磨刀……还有……某个地宫里缓缓打开的青铜棺椁。
"听着。"我抓住燕无烬染血的前襟,"现在去太庙,
龙纹砖第三列——""第七块下藏着调兵虎符。"他不可思议地接话,
"这正是臣打算禀告的,今早巡逻时突然想起这个地方..."我们四目相对,
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涛骇浪。两个时空的记忆,正在相互补完!"砰!
"殿门被暴力破开时,燕无烬已经带着我翻出后窗。夜风里飘来浓重的血腥味,
整个皇宫都在燃烧。他抱着我跃上屋脊的刹那,
我忽然看见东南角闪过一道熟悉的光芒——那是现代强光手电的冷白光!
"考古队……"我浑身发冷,"他们也在这个时空!"燕无烬突然闷哼一声。
一支玄铁箭穿透他的肩甲,箭尾红绳在月光下妖异非常。远处宫墙上,
站着现代那个被国师附身的教授,他手里拿着的……赫然是我落在墓室的洛阳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