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碑剑

第一章 雪夜青玉永和十三年的雪，下得像一场迟来的复仇。

燕九歌踩着酉时最后的钟声推开醉仙楼侧门时，发间的雪粒簌簌落在青衫上，像撒了一把细盐。

右袖新裂的口子渗着血，在靛蓝衣料上洇出紫黑。

"今日的雪，埋得住尸体了。

"掌柜老周头也不抬，枯指拨着檀木算盘，"西街当铺的朝奉，傍晚被人发现冻死在茅房里。

"铁骨折扇"嗒"地敲在柜台上，惊起一缕尘埃。

燕九歌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推过去："三钱银子，劳驾把这句话带给漕帮刘三爷。

"纸包里躺着半截小指——戴着翡翠扳指的那半截。

老周终于抬眼，目光在燕九歌袖口血迹停了停，从柜台下摸出个粗陶瓶："南诏金疮药，抵你上月酒钱。

"大堂里炭盆烧得正旺。

燕九歌扫过角落那两个戴斗笠的客人——左边那个按酒杯的姿势，是峨眉派"三叠手"的起式。

他嘴角微扬，突然抬高声音："小七，今日说《剑魔戮青城》！

"跑堂少年手里的铜壶当啷落地。

斗笠客的酒杯裂开蛛网纹。

"话说十五年前那个雪夜——"燕九歌铁扇点着梁上悬的走马灯，灯影在众人脸上投下血斑似的红痕，"剑魔萧寒衣踏着青城派三百弟子的尸首，在藏经阁前刻了块碑..."扇骨突然刺入灯罩。

火焰"嗤"地窜高，照亮他眉间那道寸许长的疤。

"碑文只有七个字：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放屁！

"西北角炸起一声暴喝。

虬髯大汉的弯刀劈在桌上，震得碗碟乱跳："明明是九块碑！

最后那块刻着..."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燕九歌的折扇正点在他喉结三寸下——那是河西断魂刀心法唯一的命门。

满堂死寂中，大门被狂风吹开。

风雪卷着个白影摔进来，青砖地上立刻漫开赤溪。

那是个女子，背后三支乌羽箭没入半截，箭尾的鹘鹰翎毛还在簌簌颤动。

"听雨楼的..."老周嘶声道，手己摸向柜台下的鬼头刀。

女子抬头时，半张脸的血污掩不住眸中清光。

她的目光掠过虬髯大汉僵首的刀，钉在燕九歌眉间疤痕上。

"燕...九歌？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

燕九歌抄起女子旋身时，箭镞己钉入她咽喉。

鲜血喷在铁扇上，竟腾起丝丝白雾——箭上淬了唐门"七月黄"。

门外马蹄如雷。

女子染血的手突然抓住燕九歌衣襟，将半块青玉塞进他掌心。

玉上蟠螭纹在血污中若隐若现，与他八岁那年，在藏经阁柜缝里看见的染血玉穗纹路分毫不差。

"寒山...剑冢..."女子喉间血沫汩汩，"唐...唐..."第二支箭擦着燕九歌耳际飞过，钉入柜台三寸。

箭尾系着的玄色丝绦猎猎作响——西域魔教追风堂的索命帖。

燕九歌抱起女子撞向窗户的刹那，瞥见门外玄衣骑士铁腕上的纹章：精铁护腕内侧，刻着青城派流云掌的秘传云纹。

木棂碎裂声淹没在暴雪里。

女子在他怀中渐渐冰冷，那半块青玉却越来越烫。

玉背残缺的"萧"字像烧红的烙铁，灼穿他十五年的伪装。

远处传来狼嚎般的号角。

燕九歌解下外袍盖住女子面容，手指抚过铁扇暗扣。

扇骨内侧，"青城"二字早被磨得模糊不清，唯剩一道剑痕崭新如昨。

"师父。

"他对着风雪轻声道，"您当年少刻了一块碑。

"碎雪扑灭醉仙楼最后一盏灯笼时，怀里的青玉突然发出蜂鸣。

玉上血丝游走，渐渐拼出个"叁"字——这是剑冢守门人一脉相传的警讯：第三块残碑，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