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灯还魂

“掌灯女官苏氏，御前失仪，罚俸三月。”

大太监尖利的嗓音刺进耳膜。

她跪在昭华殿的琉璃砖上，掌心紧贴着冰冷的地面。

殿内十二盏鎏金宫灯明明灭灭，灯芯爆裂的噼啪声里，混进了一丝不该有的黏腻水声——像有什么东西正从梁上滴落。

子时的更鼓刚敲过三声，苏苡便觉出不对。

苏苡垂首应是，余光却瞥见一滴猩红坠在袖口。

抬头刹那，最中央的宫灯突然爆燃，赤红火舌舔上房梁悬着的物事——那是具穿着杏红宫装的尸体，脖颈被灯绳绞成诡异弧度，随热风轻轻摇晃。

正是三日前失踪的浣衣局宫女。

“啊——！”

尖叫声炸开时，苏苡的视线却黏在尸体腰间。

金线绣的并蒂莲纹裂开缝隙，露出内里青灰色的皮肤，细看竟有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在皮下游走，宛如活物。

“苏姑娘？”

锦衣卫萧辰逸的刀鞘抵住她后腰，“国师大人要见您。”

国师大人立在灯影交界处，鹤发童颜的面庞被焰光映得半明半暗。

他腕间骨铃轻响，苏苡突然头痛欲裂，恍惚看见自己躺在停灵板上，心口插着三根银针。

“这丫头通晓阴物，留不得。”

国师的声音忽远忽近。

剧痛中苏苡撞翻灯架，火势瞬间蔓延。

混乱间有人拽住她手腕，冰得刺骨。

“想活命就别出声。”

素未谋面的玄衣男子将她拖进密道，左眼下泪痣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红光。

他腰间青铜灯盏里，一簇幽蓝火苗正疯狂跳动，映得那具悬尸皮下金纹如活蛇般扭动。

苏苡在剧痛中醒来时，发现自己飘在停灵堂半空。

“引魂使苏氏，接令。”

黑无常的铁链扣住她脚踝，册簿上朱笔淋漓写着她的死因——戌时三刻，鸩杀于昭华殿。

可记忆最后分明是密道里的黑暗。

无常鬼突然暴退三步：“你魂里怎会有长生灯油？！”

铜镜碎片里，苏苡看见自己心口嵌着半截灯芯，幽蓝火焰中浮动着细碎金芒。

廊外传来脚步声，裴衡持灯闯入停灵堂，目光精准锁住飘在半空的她。

“你看得见我？”

男子冷笑：“不仅看得见，还能让你魂飞魄散。”

他举起青铜灯，灯焰骤然暴涨，“谁派你偷窥赵侍郎尸检？”

苏苡尚未开口，窗外骨铃骤响。

国师大人的声音穿透砖石：“裴大人夜闯停灵堂，是想毁尸灭尸？”

裴衡突然掐诀将苏苡魂魄按进宫女尸体。

“既然能附身——”他贴着“尸体”耳畔低语，指尖金纹顺着她脖颈蔓延，“就替我去查查，这些金线到底通向何处。”

尸体腰间的并蒂莲纹应声裂开，露出内里密密麻麻的——裴衡的指尖像烙铁，金纹顺着苏苡的"尸体"脖颈向下蔓延时，她听见自己腐朽的声带发出"咯吱"声响。

"查案？

"她试图冷笑，却只挤出半口黑血，"大人不如先解释..."窗外骨铃骤近，她突然控制不住这具尸身——宫女青紫的指甲自己动了起来，狠狠抓向裴衡咽喉。

"控尸术。

"裴衡反手扣住尸身手腕，青铜灯焰"嗤"地烧穿尸皮，露出内里虬结的金线，"果然是长生灯傀儡。

"苏苡在剧痛中看清那些金线：它们像活物般在肌肉间游走，最终全部指向心口——那里嵌着半枚灯芯，与她魂体内的如出一辙。

五更梆子响时，裴衡己经剖开三具尸体。

停灵堂的烛火被他换成青铜灯照映，每具尸体的金纹都在灯下显形。

苏苡飘在房梁上，看那些金线在尸身间连成星图——最亮的结点正指向皇城西北角。

"司天监旧址。

"裴衡突然抬头看她，"你生前可去过？

"记忆突然刺痛。

苏苡眼前闪过零碎画面：国师大人站在浑天仪前，手里提着的正是这盏青铜灯..."大人！

"锦衣卫萧辰逸撞开殿门，"赵侍郎的尸体...融化了！

"地砖上只剩一滩金液，中间浮着片未燃尽的符纸。

裴衡用灯焰一照，纸灰上显出半句谶语：灯油尽时...后半截被血污盖住，苏苡却莫名接上：...魂归来处"尸体不会无缘无故自燃。

"裴衡将符纸残片贴近灯焰，火光中突然浮现密密麻麻的人名——最上方赫然是昭华十九年殉葬录。

苏苡魂体剧震，那段被刻意模糊的记忆终于裂开缝隙：雪夜，三十六个宫女被勒令跪在冰湖上。

国师大人的骨铃响过三遍，她们心口依次亮起..."小心！

"裴衡突然扑灭灯焰。

几乎同时，苏苡附身的尸体猛地炸开，金线如毒蛇般射向他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她本能地扑过去——金线贯穿魂体的刹那，青铜灯突然爆出刺目青光。

苏苡在强光中看见裴衡左眼的泪痣渗出血珠，而自己心口的灯芯竟与他的血产生了共鸣...---国师大人的冷笑从西面八方压来："裴大人可知，你家长明灯里烧的从来不是鲛油——""是三百个处子的魂魄。

"苏苡的魂体突然被无形力量撕扯，心口灯芯疯狂闪烁。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裴衡割破手掌将血抹上灯盏，以及他唇间溢出的那句..."以裴氏血脉为契，暂借阴司魂灯一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