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修罗

玄微子的瘸腿碾过满地剑骸，枯藤杖点在断裂的剑刃上发出细碎哀鸣。

葬剑渊的夜风裹着铁锈腥气，掠过他道袍下摆时割裂出细密裂口。

手中的青铜罗盘早己爬满蛛网般的血纹，天池中的磁针正以诡异的角度指向第三具青铜古棺——那棺椁表面凝结着暗红色霜花，像极了干涸的血泪。

老道枯瘦的指尖抚过罗盘边缘的二十八宿刻痕，在"鬼金羊"星位摸到细小的豁口。

这是三十年前楚寒江剑挑天机阁时留下的伤痕，如今却渗出粘稠黑液。

他突然剧烈咳嗽，佝偻的脊背撞在岩壁上，惊起一群血眼寒鸦。

那些鸦羽飘落时竟在半空自燃，化作灰烬拼出模糊的卦象——坎上离下，未济。

"贪狼吞月..."玄微子仰头望着天穹，三颗赤星正将残月绞入猩红光晕。

他忽然嗅到一丝甜腥，低头发现靴底沾着的不是露水，而是棺椁裂缝中渗出的血珠。

那些血珠落地生根，眨眼间绽放出妖异的曼陀罗，花瓣间浮动着婴孩啼哭般的磷火。

九具青铜棺同时震颤，玄微子道袍内的护心镜发出灼痛。

当他拔出那面刻着"天机"二字的铜镜时，镜面赫然映出自己年轻时的面容——那是百年前仙魔大战前夕，他亲手将师妹苏璃封入玄冰时的模样。

镜中幻象突然扭曲，苏璃的冰棺竟与眼前第三具青铜棺重合，冰层下浮出密密麻麻的血色符咒。

"咔嚓！

"棺盖裂开的声响像折断的脊骨。

玄微子踉跄后退，枯藤杖插入岩缝才勉强站稳。

血雾如活物般从裂缝涌出，凝成九重莲台，襁褓中的婴儿躺在莲心，正抓着缠绕棺椁的镇魔链啃咬。

精钢锁链在婴孩乳牙间如同麦芽糖般软化，断口处滴落的铁水竟在虚空绘出微型星图。

玄微子的独眼突然刺痛——婴儿左眸赤红如熔岩翻涌，右眼却流转着星河倒影。

更骇人的是那藕节般的手臂上，青紫色血管中游动着细小的金芒，那是太古龙族的命鳞正在成形。

老道颤抖着伸手触碰婴儿后颈，三枚逆鳞刺破皮肤，渗出带着星辉的血珠。

"青冥剑骨...修罗煞...还有烛龙逆鳞..."他嘶哑的嗓音被骤然响起的剑鸣吞没。

渊底百万残剑腾空而起，锈迹剥落后露出森白骨刃，剑柄处赫然刻着修罗族徽。

玄微子道袍鼓荡，袖中飞出十二道金色符箓，却在触及血雾的瞬间燃起幽绿鬼火。

火光照亮棺椁内壁的刻痕——以杀止杀，万劫不悔，正是楚寒江的字迹。

婴儿突然咯咯轻笑，这笑声让玄微子丹田内的三尸虫暴动。

百年前种下的蛊毒撕咬着经脉，他恍惚看见自己将淬毒匕首刺入苏璃心口的画面。

当年楚寒江发疯般抱着妻子冰棺杀出重围时，是否也听过这魔性的笑声？

七十二根镇魔链破土而出，链首饕餮兽瞳迸射黑炎。

玄微子撕开道袍，心口剑疤睁开猩红竖瞳，喷薄的血光与黑炎相撞。

气浪掀飞他束发的木簪，白发散乱间，炼妖壶从怀中跌落。

壶身青鸾浮雕的瞳孔突然流血，这是神器抗拒至邪之物的征兆。

"楚寒江！

你父子皆是祸胎！

"老道咬破舌尖，本命精血在壶身画出封魔十三禁。

婴儿左眼血芒大盛，追击的镇魔链凝滞半息。

这须臾之间，十二张替身纸人化作玄微子的模样，每个纸人都发出真实的惨叫——那是他昨夜在荒村收取的生魂。

最后一根锁链贯穿右肩时，玄微子坠入血色旋涡。

炼妖壶闭合的刹那，他瞥见棺椁深处探出的素手——纤指戴着与婴儿相同的莲纹玉镯，腕间青铜铃铛刻着"苏璃"二字。

虚空乱流撕扯着伤口，老道却死死盯着壶内异象：婴儿心口的漆黑指骨正在吞噬青鸾精魄，而右眼星辉凝成的微型周天中，紫微帝星己然碎裂。

壶底忽然浮现血色铭文，与他珍藏的半块玉珏拼出完整谶语：修罗醒处，万界同悲青冥断时，诸圣泣血烛龙睁目，阴阳逆乱九棺尽启，重写乾坤玄微子咳出血块，浑浊的泪滴在壶身。

当年楚寒江浑身浴血闯进天机阁，怀中女婴的襁褓也绣着同样的谶文。

彼时他不惜逆天改命，用半数寿元为女婴遮掩命格，却不知楚寒江早己将真正的修罗种封入青铜棺...葬剑渊重归死寂。

苏璃的残魂从第三棺飘出，指尖抚过岩壁上丈夫留下的剑痕。

那道刻着"天"字的沟壑正被地脉黑血腐蚀，隐约显出下半截"道"字。

她消散前望向第八具棺椁的裂缝，那里探出的骨爪攥着一片残破襁褓——布料上的银线刺绣，正是天机阁独有的星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