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野是被算珠击打颅骨的声音唤醒的。
五更天的梆子声里，他听见十三枚骨珠在黑暗中跳跃。
这是漠北萨满占卜用的狼牙算筹，此刻却在江南梅雨里泛着尸蜡般的幽光。
左眼灼痛如旧，却让他看清了悬在头顶的东西——七具腐尸正用铁钩倒挂在房梁上，足尖垂落的露水混着尸油，在他手背烫出梅花状红痕。
"醒了？
"沙哑嗓音裹着铁锈味砸来。
王野试图撑身，发现身下并非床褥，而是铺满泛黄账册的棺椁。
他屈指轻叩棺木，回声里藏着细微铜音——这是用军械废料熔铸的阴宅。
独臂人从阴影中走出，断腕处套着精铁算盘框。
骨珠随着他步伐在框内跳动，竟奏出《九章算术》的音律。
王野盯着那人腰间晃动的铜牌，牌面蚀刻的"永昌九年盐课司"字样正在渗血。
"认得这个么？
"铁算盘猛地抵住王野咽喉，三枚骨珠突然爆开，溅出靛蓝粉末。
这是海边渔民用来标记私盐的荧粉，遇血则显形。
王野左眼突然刺痛，视野中浮现出诡异画面——腐尸足尖的梅花痕正与父亲账簿上的暗记重合。
他咬破舌尖，将血沫喷向空中。
荧粉遇血化作青烟，在棺椁上方凝成漕运图，扬州码头的标记处插着半截断箭。
"萧家军的锁喉箭。
"独臂人铁算盘横扫，击碎幻象，"三年前就该沉在运河底的东西。
"梅雨渗进天窗，在账册上洇出人形水痕。
王野忽然嗅到熟稔的皂角味，与贡院考卷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他屈指弹飞棺盖缝隙间的鼠妇虫，虫壳撞击铁算盘的脆响里，藏着户部密押的节奏。
腐尸突然集体颤动，铁钩与房梁摩擦出刺耳鸣啸。
王野看见尸身耳孔中爬出金边蜈蚣，这些本该生长在诏狱墙缝的毒物，此刻正衔着米粒大小的玉珠。
其中一颗滚落脚边，刻着"盐"字的半边。
"三百石官盐换一条命。
"独臂人踹翻棺椁，账册纷飞如纸钱，"你爹的命值多少？
"王野的指甲抠进棺木缝隙，木刺扎入掌心的痛楚让他清醒。
腐尸晃动的阴影里，他看见独臂人断腕处新生的肉芽——那不是刀伤，而是被强酸腐蚀的痕迹，与三年前户部库房失窃案中守卫的伤口如出一辙。
"永昌九年腊月初七。
"王野突然开口，声音嘶哑似砂纸磨铁，"扬州码头卸货三百石，官船吃水却浅了三分。
"铁算盘骤然收紧，骨珠在他颈间勒出血痕。
独臂人独眼充血，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的烙印——扭曲的"盐"字周围，环着九道箭痕。
王野的左眼突然能看透皮肉。
烙印下藏着粒金珠，正是父亲发明的"同心珠"，用于盐商与官员的密契。
他猛地咬破结痂的舌尖，血珠喷在铁算盘上。
遇血的骨珠突然炸裂，迸出的荧粉在空中凝成账簿残页。
"好个王算盘的儿子！
"独臂人狂笑震落梁上积灰，"可惜这招血映乾坤，你爹十五年前就教过我。
"腐尸口中的金边蜈蚣突然暴动，衔着玉珠钻进地缝。
王野听见地下传来齿轮转动声，整间密室开始倾斜。
他抓住晃动的铁钩，看见钩尖刻着的"漕"字在尸油浸润下泛红——这是工部为防贪腐特制的"见血铭"。
独臂人踹开暗门时，月光漏进来照亮他背后的刺青——半幅残缺的盐引图，与王野在暗道所见完美衔接。
王野突然想起父亲临终时的呓语："九连环破，盐山倒..."暗门轰然闭合的刹那，王野嗅到了海风腥咸。
这不该出现在内陆的潮湿气息，却让他想起七岁那年随父查盐时见过的煮盐灶——沸腾的卤水在月下泛着死鱼眼般的灰白。
独臂人铁算盘重击地面，砖石裂痕中涌出黑水。
王野踉跄后退，靴底沾到的液体竟开始腐蚀麻布，这是盐场熬卤剩下的"鬼泪"，能蚀铁销骨。
腐尸突然齐声嘶吼，铁钩上的尸油滴落黑水，腾起靛紫色毒雾。
"你爹教过你怎么解九连环么？
"独臂人独眼迸出精光，断腕处的铁算盘框突然弹开，九枚骨珠悬浮空中，每颗都刻着盐引密文。
王野的左眼灼痛转为冰凉，视野中骨珠的刻痕开始游动。
这是户部失传的"活字密"，唯有配合王氏心算能解。
他咬破食指，以血在棺椁上勾画河图洛书，血迹遇潮气竟显卦象。
腐尸口中的蜈蚣突然窜出，衔着带血算珠撞向卦图。
王野耳中轰鸣，仿佛听见父亲在打算盘的声响——十三年前那个雪夜，父亲就是用这种节奏破译了盐商的密账。
黑水漫到膝弯时，卦象突然爆出青光。
九枚骨珠应声嵌入棺椁，拼出残缺的盐引图。
独臂人突然惨叫，断腕处涌出银汞——那精铁算盘框竟开始融化，露出内藏的半枚青铜虎符。
"原来是你！
"王野抓起虎符，符身残留的温度与贡院暗道的青铜算筹如出一辙，"永昌九年失踪的盐课督办..."毒雾突然被剑气劈散，柳如烟的水绿裙裾卷着药香破窗而入。
她腕间银镯撞上铁算盘，迸出的火星照亮独臂人惊骇的面容——那半张溃烂的脸皮下，赫然藏着块刺配金印。
柳如烟的金针擦着独臂人耳廓钉入砖墙，针尾系着的银丝骤然绷首。
王野看见丝线在月光下映出靛蓝幽光——这是浸泡过砒霜的"牵机线"，刑部用来处决钦犯的凶器。
"十年了，赵督运。
"柳如烟的声音比线还冷，"你从诏狱偷走的半本《盐铁志》，该还了。
"独臂人脸上的刺配金印突然渗血，他狂笑着撕开溃烂的面皮。
腐尸应声炸裂，尸块间飞出成群的铁嘴甲虫，每只虫腹都刻着微缩的"盐"字。
王野抓起燃烧的账册掷向虫群，火焰中爆开的竟是青紫色火星。
"小心虫粉！
"柳如烟甩出袖中银绸裹住王野口鼻，"这是岭南的化骨蛊！
"独臂人趁机撞破南墙，月光照亮他后背完整的刺青——那幅漕运图竟用尸油绘制，遇光便浮现出新的航道。
王野的左眼突然能透视皮肉，看见刺青下跳动的血管组成了"九嶷山"三个字。
追击途中，柳如烟的银绸缠上路旁古槐。
树皮剥落的瞬间，露出内藏的青铜算盘珠，与王野怀中的残片严丝合缝。
她突然止步："这是你王氏的标记？
"王野抚过算珠上的血锈，指腹传来熟悉的刺痛。
这是父亲独创的"血印术"，唯有至亲血脉能触发机关。
当他的血渗入珠纹时，整棵古槐轰然中开，露出藏在树干里的铸铁匣。
匣中《盐课密档》的封皮还沾着卤水结晶，王野翻开扉页的手猛然顿住——朱笔批注的字迹，竟与三年前主审父亲案件的刑部尚书如出一辙。
更骇人的是夹在其中的半张药方，赫然盖着太医院的梅花印。
柳如烟突然夺过密档，撕下记载盐引交易的那页吞入腹中。
王野抓住她手腕时，触到三枚并列的金针痕迹——这是"锁魂渡"的反噬伤，说明她曾强行续命七日。
"现在你该明白了。
"柳如烟咳着血沫轻笑，"三年前给你父亲送药的，正是要灭口的人。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王野看见追兵火把上绑着的青蚨通宝。
这些本该在密道水底的钱币，此刻正在夜风中发出催命的脆响。
他攥紧青铜虎符，符身的温度突然暴涨——正北方向，萧破军的犀角号撕破了夜幕。
（第2章完，总计254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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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住晃动的铁钩，看见钩尖刻着的"漕"字在尸油浸润下泛红——这是工部为防贪腐特制的"见血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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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尸应声炸裂，尸块间飞出成群的铁嘴甲虫，每只虫腹都刻着微缩的"盐"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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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虫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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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皮剥落的瞬间，露出内藏的青铜算盘珠，与王野怀中的残片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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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野抚过算珠上的血锈，指腹传来熟悉的刺痛。
这是父亲独创的"血印术"，唯有至亲血脉能触发机关。
当他的血渗入珠纹时，整棵古槐轰然中开，露出藏在树干里的铸铁匣。
匣中《盐课密档》的封皮还沾着卤水结晶，王野翻开扉页的手猛然顿住——朱笔批注的字迹，竟与三年前主审父亲案件的刑部尚书如出一辙。
更骇人的是夹在其中的半张药方，赫然盖着太医院的梅花印。
柳如烟突然夺过密档，撕下记载盐引交易的那页吞入腹中。
王野抓住她手腕时，触到三枚并列的金针痕迹——这是"锁魂渡"的反噬伤，说明她曾强行续命七日。
"现在你该明白了。
"柳如烟咳着血沫轻笑，"三年前给你父亲送药的，正是要灭口的人。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王野看见追兵火把上绑着的青蚨通宝。
这些本该在密道水底的钱币，此刻正在夜风中发出催命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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