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的公寓门锁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第三次尝试转动钥匙才成功。
铁门推开时，一股陈旧空气扑面而来——三个月没人居住的灰尘味混合着劣质木质家具的气息。
"进来吧。
"程野侧身让苏沫先进入，"有点乱，抱歉。
"苏沫站在门槛处不动，目光扫过这个狭小的空间：一张堆满文件的餐桌，一个塞满方便食品包装袋的垃圾桶，还有沙发上那团没叠的被子——显然程野最近都睡在那里。
整个公寓唯一的亮点是那扇大窗户，此刻正透进傍晚橘红色的光。
"你可以睡卧室。
"程野把钥匙扔在鞋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床单是干净的，虽然..."他看了眼苏沫苍白的脸色，把"虽然我很久没用过"咽了回去。
苏沫像只警惕的野猫，贴着墙根缓慢移动。
她的指尖划过墙面，似乎在确认这个空间的真实性。
程野注意到她的指甲参差不齐，有几个甚至撕裂出血——典型的焦虑性啃咬痕迹。
"饿吗？
"程野拉开冰箱，里面只有半打啤酒、一盒过期牛奶和几包速食面，"呃...我可以叫外卖。
"苏沫摇头，目光落在客厅角落的一堆书上。
她走过去，蹲下身，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犯罪心理学和刑事侦查学的专业书籍。
程野突然感到一阵不自在——那些书和他乱七八糟的生活状态形成了太过鲜明的对比。
"我以前是刑警。
"他说，然后觉得这个解释很多余。
苏沫抬头看他，夕阳的余晖在她的眼睛里点燃了两簇微弱的火苗。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但最终只是拿起最上面那本《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诊断与治疗》。
程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那本书是他卧底任务结束后，心理医生硬塞给他的，至今没翻开过。
"浴室在那边。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热水器需要预热十分钟。
柜子里有新毛巾。
"苏沫放下书，无声地走向浴室。
程野听见门锁轻轻扣上的声音，然后是水流声。
他长舒一口气，抓起手机下单了两人份的粥和小菜，然后给李局发了条加密消息："人己安置，明日带到。
"回复立刻来了："小心行事。
吴志国尸检确认死于河豚毒素，专业手法。
"程野的指关节发白。
河豚毒素——那不是街头混混能搞到的东西，需要专业的毒理学知识和实验室级别的提取技术。
他删除消息，走向窗户拉上了窗帘。
浴室的水声停了。
十五分钟过去，门依然紧闭。
程野敲了敲门："苏沫？
一切还好吗？
"没有回应。
"苏沫？
"程野提高了声音，手搭在门把上。
警察的本能让他开始数秒——如果再过十秒没反应，他就得破门而入了。
数到八时，门开了。
苏沫穿着程野临时找给她的旧T恤和运动裤——对她来说太大了，裤脚卷了三圈还是拖地。
她的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浅灰色T恤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但最让程野呼吸一滞的是，此刻没有宽大卫衣的遮掩，苏沫手臂和锁骨处的伤痕一览无余——那些交错的疤痕在浴室蒸汽的作用下泛着不健康的红色，像一张扭曲的地图，标记着她经历过的地狱。
"我...没有吹风机。
"苏沫小声说，手指绞在一起。
程野回过神来："啊，对，我去找找。
"他在卧室抽屉深处翻出一个落满灰尘的吹风机，插上电发现居然还能用。
当他转身时，发现苏沫站在卧室门口，盯着那张双人床看。
"你可以用这个。
"程野递出吹风机，"床单真的换过了，我发誓。
"苏沫没有接吹风机。
她的目光从床移到了床头柜上的相框——那是程野和警校同学的毕业合照。
照片里的他笑得灿烂，眼里有光，与现在这个胡子拉碴、眼袋深重的男人判若两人。
"那是很久以前了。
"程野放下相框，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用吹风机吧，不然会感冒。
"苏沫终于接过吹风机，但只是抱着它，没有要用的意思。
她的目光落在程野的左手上——那里有一道从虎口延伸到手腕的狰狞疤痕。
程野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工作事故。
"苏沫抬头看他，眼神突然变得异常清明："你说谎的时候，右眼会眨得比左眼快。
"程野愣住了。
这种观察力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门铃响了，外卖到了。
程野去取餐时，发现苏沫己经坐在餐桌前，面前摊开了一本他的工作笔记。
他本该生气的，但看到她专注阅读的样子，某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像看到一只野生的夜莺落在了自家窗台，既怕惊飞它，又忍不住想靠近。
"那些都是旧案子。
"程野放下食物，"没什么意思。
"苏沫指着一页上的速写："你画的？
"那是程野在卧底期间画的几张毒贩据点草图。
他摇头："工作需要，不算画画。
"苏沫的指尖轻轻描摹着那些线条，突然说："线条太硬了。
观察角度也不对。
"她从旁边拿起一支笔，在空白处迅速勾了几笔——一个立体感十足的街角建筑跃然纸上，比程野的原图生动十倍。
程野瞪大了眼睛："你学过美术？
"苏沫的手突然停住，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黑点。
她的眼神再次变得涣散："我...不记得了。
"程野明智地决定不再追问。
他打开外卖盒，粥的香气弥漫开来："吃点东西吧。
"苏沫小口啜着粥时，程野的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张岩。
"我在你家楼下。
"法医的声音压得很低，"有重要发现，但不能上来——你家里有人监听设备吗？
"程野的脊背绷首了："不确定。
""聪明。
五分钟后，垃圾房见。
"程野挂掉电话，对苏沫露出歉意的表情："我得下楼一趟，很快回来。
你...可以看电视。
"他指了指那个积灰的遥控器。
苏沫点头，但程野关门时看到她迅速躲到了窗帘后面，从缝隙观察楼下——又是一个受过创伤的人才会有的警惕行为。
垃圾房昏暗潮湿，张岩己经等在那里，白大褂外套着一件不起眼的灰色风衣。
"长话短说。
"张岩递给程野一个U盘，"吴志国胃里发现的不仅是河豚毒素，还有一种罕见的苯二氮卓类化合物，和我们之前在天使医疗实验室找到的样品吻合。
"程野皱眉："所以他们先下药再毒杀？
太复杂了吧？
""不仅如此。
"张岩的声音更低了，"我重新比对了白房间的DNA样本和你那女孩的医疗记录——匹配率99.9%。
她就是那个失踪的标本S。
"标本S。
程野想起苏沫后颈上的那个疤痕字母。
"什么叫标本S？
"张岩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根据吴志国电脑里恢复的部分资料，天使医疗在进行一系列神经药物实验，标本S是他们最成功的作品之一——具有近乎照相记忆般的图像记忆能力，且对多种神经毒素表现出异常抗性。
"程野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他突然明白苏沫为什么能一眼看出他素描的缺陷——那不是训练的结果，而是某种天赋，或者说，被人工强化过的能力。
"还有更糟的。
"张岩看了眼楼梯口，"局里有人不想让这些信息见光。
李局让我告诉你，明天别带她去局里了，找个安全的地方躲几天。
我会——"一阵轻微的金属碰撞声从楼梯间传来。
张岩立刻闭嘴，手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配枪。
程野也绷紧了肌肉，多年的警察训练让他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声音消失了。
可能是邻居倒垃圾，也可能是..."我得走了。
"张岩塞给程野一张纸条，"这个地址很安全，只有我和李局知道。
三天后联系。
"他顿了顿，"程野，小心那女孩。
受过那种程度创伤的人，有时候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程野回到公寓时，屋内一片漆黑。
只有卧室门缝下透出一线微光。
他轻手轻脚地走近，听到里面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推开门，他看到苏沫坐在床边，周围散落着从他书架上拿下来的所有刑侦教材。
她正在一本笔记本上疯狂涂画，笔尖几乎戳破纸张。
"苏沫？
"女孩猛地抬头，程野看到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不正常的光芒，瞳孔扩张得极大。
她的呼吸急促，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他们...他们在我脑子里放东西..."苏沫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能...能看到所有房间...所有..."程野慢慢靠近，看到笔记本上画满了复杂的建筑平面图，有些标注着奇怪的符号，还有一些房间被特意用红色涂满。
其中一页上反复写着同一个词："净化"。
"苏沫，看着我。
"程野蹲下身，保持与她平视，"你现在很安全。
没有人能伤害你。
"苏沫的视线终于聚焦在程野脸上。
她的嘴唇颤抖着："你不明白...他们会找到我...会把我带回去..."她的手指抓住程野的手臂，指甲陷入他的皮肤，"那个白房间...他们在那里...洗掉我们的记忆..."程野轻轻握住她的手，能感觉到她脉搏的狂跳。
这是典型的创伤性闪回症状，但其中包含的信息令人不寒而栗。
"没有人能把你带走。
"程野用最坚定的声音说，"我保证。
"苏沫突然扑进程野怀里，全身发抖。
程野僵住了——多年的单身生活和警察职业让他不习惯这种亲密接触。
但他很快放松下来，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安抚受惊的孩子。
"呼吸，跟着我的节奏。
"程野示范着深呼吸，"对，就是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苏沫的颤抖渐渐平息。
程野小心地扶她躺下，发现她己经半昏迷状态——那种极度恐慌后的身体保护性关闭。
他收拾好散落的纸张，正要关灯离开时，苏沫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别走...求你了..."程野犹豫了一下，最终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我就在这里。
睡吧。
"窗外，一轮惨白的月亮升起来了。
程野看着苏沫的睡颜，那些伤痕在月光下像银色的纹路。
标本S。
白房间。
记忆清洗。
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旋转，拼凑出一个比想象更黑暗的图景。
他轻轻拿起苏沫画的那些建筑图纸，突然在某一页的角落发现了一个熟悉的标志——那是城郊一家废弃化工厂的平面图，而那个红色标记的房间位置，正是三年前一场离奇爆炸案的事发地点。
程野的血液变冷了。
那起案件至今未破，当时在现场发现的五具尸体全都身份不明，且尸体上有与苏沫手腕上类似的编号纹身。
他看向熟睡中的苏沫，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脑海：她不是偶然逃出来的受害者。
她可能是唯一知道那些尸体身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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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本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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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更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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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一阵轻微的金属碰撞声从楼梯间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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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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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过那种程度创伤的人，有时候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程野回到公寓时，屋内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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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门，他看到苏沫坐在床边，周围散落着从他书架上拿下来的所有刑侦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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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典型的创伤性闪回症状，但其中包含的信息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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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野用最坚定的声音说，"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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