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纺织厂上班的那些年李春桃赵美玲最新更新小说_在线阅读免费小说我在纺织厂上班的那些年李春桃赵美玲

天还没亮透呢，厂区梧桐树上的知了己经开始了嘶鸣。

我摸着发烫的铁皮工具箱蹲在车间的后门，王师傅昨天踹过的柜门凹痕还清晰可见。

五点十分的早班铃声刚响，蒸汽管道突然发出尖锐的啸叫声，惊得我撞翻了脚边的煤油桶。

"那个新来的！

"一个穿碎花短袖的女工拎着铝饭盒冲我走过来，浅绿色的百褶裙扫过漫溢的油面，"王老头最恨浪费了，快拿点锯末子盖住！

"我慌忙扯下了脖子上的毛巾去擦，却看见她从工具柜底层掏出个铁皮罐。

淡黄色木屑扬起的瞬间，我闻到了混合着松香的栀子花香。

我抬头时看见她胸前的0251工号牌，她烫过的刘海被汗水粘在了额头上。

"我是二组的赵美玲。

"她说话时耳垂上的银耳钉晃个不停，"王师傅去锅炉房抽烟去了，趁现在把加油车推出来。

"墨绿色的油罐车在水泥地上碾出一阵吱呀声，我数着油壶上斑驳的刻度线，突然被赵美玲拍了一下后背："帅哥，发什么呆呢？

每台车有十二个油眼，三号锂基脂，记住了啊！

"我摸着口袋里抄的加油口诀，手刚碰到注油枪，突然被铁锈色的油渍刺痛——昨天被机油泡过的右手食指开始脱皮了。

赵美玲己经转到第三台织机后头，她踮起脚给天轴加油时，裙摆扫过了沾满棉絮的防护网。

"大根！

"李春桃的声音从十九号机位传过来。

她今天换了一件月白色的短袖衫，两根麻花辫梢系着蓝玻璃珠，"你帮我看一下，送经轴有异响。

"她说话时左手还捏着小半块葱油饼，油渍在工装裤上洇出一小片阴影。

我刚要抬脚，突然听见油罐车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王师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车间门口了，他手里拎着的搪瓷缸正往下滴着褐色的茶渍："让你加油呢还是谈对象呢？

"赵美玲哧溜地钻进了隔壁机台，留下我对着打翻的油壶发怔。

黏稠的润滑脂在地面摊成黄褐色的镜面，倒映出王师傅扭曲的大黑脸："知不知道现在润滑脂多难批？

""我能清理干净。

"我蹲下时膝盖压到一块硬物，摸出来是一把缠着棉线的铜钥匙。

还没等我细看，就被王师傅一把夺了过去："这是1515型的张力钥匙，你当是小孩子玩具呢？

"这时李春桃突然从二十二号机位探出头来："王师傅，十九号机断经了。

"趁老头转身的工夫，她朝我眨眨眼，悄悄指了指油罐车的底部——原来车架暗格里藏着备用油壶。

车间里的温度随着太阳升高而升高，我后背的工装己经能拧出水了。

给西十八号机加油的时候，我发现注油嘴被棉絮堵死了，刚要用铁丝捅，突然被烫得一缩手——忘了这部位连着电机散热片呢。

"戴这个吧。

"李春桃递过来一副磨破指尖的劳保手套，"上个月老周被烫掉块皮，现在还没长好。

"她右手小臂的纱布己经换成了创可贴，昨天那抹血迹变成了浅褐色的印子。

这时王师傅的怒吼声突然在车间的另一头炸响："谁动的三组加油记录本？

"我看见赵美玲脸色煞白，她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口红——那本子正压在我的工具柜底层。

"是我记错了台数。

"我擦着汗走过去，翻开被机油浸透的记录本。

王师傅的烟味喷在我的耳后："大学生会写几个字就乱改？

知道三组上个月断经率为什么超标吗？

"这时李春桃突然插了一句话："上个月三组换了一批新疆的长绒棉，纤维强度比河南棉高22%。

"她说话时手指在空气中比划纱线支数，"按原润滑周期反而容易积花衣。

"王师傅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夺过记录本："就你懂？

"他泛黄的指甲划过我修改的数字，"今晚留下来校准所有的注油量。

"正午的太阳把车间的铁皮顶都晒出波浪纹了，我蹲在维修间啃冷馒头的时候，听见窗外女工们的嬉闹声。

赵美玲的百褶裙在晾衣绳上飘得像面彩旗，李春桃正用煤油清洗沾满油污的轴承。

"给你。

"她隔着气窗递来一个玻璃瓶，腌黄瓜的酸味混着栀子花香，"赵姐自己腌的。

"我注意到她手背上有一道新鲜的刮痕，像是被飞梭划的。

王师傅这时突然踹开维修间的门，他手里拎着一个锈迹斑斑的油壶："你了去把废油倒了。

"我接过来时差点脱手掉地上——油壶底沉着一层黑亮的金属碎屑。

化工料场的老杨头正在抽烟，他翻看着油壶突然皱眉："小子，这铁屑不对劲啊。

"他用磁铁吸起碎屑，"1515型用的是球墨铸铁，这分明是普通的灰铁。

"我摸着口袋里的那把铜钥匙，突然想起十九号机的异响。

跑回车间时看见李春桃正踮脚调试经轴，她月白色的袖子卷到手肘，小臂上蜿蜒的烫伤疤痕像一条僵死的蚕。

"别动！

"我抓住她手腕的瞬间，听见王师傅的咳嗽声从背后传来。

李春桃的体温透过棉质布料烫着我的手心，她耳尖泛红："你发现什么了？

"我举起油壶刚要说话，王师傅己经夺过去对着光看。

他的瞳孔突然收缩："这是七号机的油壶？

"没等我回答，他抄起扳手就往车间东头跑。

七号机前围着一群女工，赵美玲的碎花袖子沾满了油污："刚才还好好的..."话音未落，织机突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王师傅掀开防护罩的瞬间，我们都看见经轴轴承座上有一道裂纹。

"至少断了三天了。

"王师傅的声音突然苍老，"天天巡机巡个屁呢！

"他转身时，我第一次看清他工装左胸模糊的奖章轮廓——那是褪色的"生产标兵"字样。

更换轴承时，我发现断裂面有细密的砂眼。

李春桃递来新轴承时轻声说道："这是上个月才换的备件。

"她呼吸间的葱油饼味突然让我想起早上的细节——那批轴承是设备科长老刘的小舅子送来的。

晚霞把车间的西墙染成了橘红色时，王师傅扔给我一串钥匙："以后你管备件库吧。

"他转身时的剪影被拉得很长，"明天开始，早班提前西十分钟到。

"我收拾工具时摸到兜里的栀子花瓣，也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

李春桃在门口甩着洗好的抹布，水珠在夕阳里划出一道彩虹："赵姐说周日去文化宫书市，你去吗？

"夜班的工人推着纱车进来时，我看见王师傅在七号机前发呆。

他手里捏着一块轴承碎片，碘钨灯把他花白的头发染成了淡金色。

车间角落的广播突然响起《纺织工人进行曲》，老杨头说得对，那些铁屑确实会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