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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白大褂下的精密计算消毒水的气味渗进鼻腔时，叶静宜的指尖正掐进职称评审文件的硬壳封面。

1995年3月的阳光斜穿过产科病房的纱窗，在她眼下青黑的阴影里划出冷硬的棱线——距预产期还有14天，而文件第三页的“破格晋升条件”正对着她隆起的小腹，像一道待解的几何题。

“产钳助产可能导致会阴二度撕裂，”沈明修的钢笔尖在工程计算表上敲出规律的点，“但术后恢复时间比顺产缩短17%。”

这位市设计院的骨干工程师将两张A4纸并排放置，左边是《剖宫产风险评估表》，右边是《职称评审时间轴》，两条折线在4月15日那栏精准交汇。

床头柜上的搪瓷缸腾起参汤的苦香，婆婆用竹筷搅动时，瓷勺碰到缸底的响声让叶静宜太阳穴突突首跳。

“隔壁张姐家闺女顺产生了仨小时，”老人的蓝布衫还带着菜市场的潮气，“月子里连钢笔都握不住，中级职称拖了五年。”

汤勺磕在缸沿，褐色汤汁溅在“科学育儿手册”贴满床头的墙面上，恰好遮住“自然分娩的七大优势”那行标题。

叶静宜摸了摸腹侧的妊娠纹，冰凉的指腹触到隆起的胎儿——她在产科实习时见过太多因“耽误晋升”而哭闹的产妇，那些被泪水泡发的职称症书，比产痛更让她心惊。

当主治医生再次确认“胎儿体位适合剖宫产”时，沈明修的钢笔己经在手术同意书上落下工整的签名，墨迹渗进纸页，像给未谋面的女儿盖上第一枚“合格”的戳记。

许家：阵痛里的星空叙事“你看这宫缩记录仪，”苏悦宁在阵痛的间隙扯了扯丈夫的袖口，汗湿的发梢粘在梵高《星月夜》的复制品海报上，“像不像咱们在青海看过的银河？”

她床头的收音机正播着蔡琴的《月光小夜曲》，混着胎心监护仪的“咚咚”声，在1995年3月8日凌晨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许知行举着家用摄像机的手稳如三脚架，镜头掠过妻子泛着潮红的脸颊，定格在产床上方的球形灯。

“老婆，你现在像颗超新星，”他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正在爆发成宇宙最美的星云。”

阵痛袭来时，苏悦宁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陈年烫疤——那是他在灯具厂调试投影设备时留下的，此刻却成了她漂浮在剧痛宇宙里的锚点。

“胎儿心率下降，建议立即剖宫产。”

助产士的声音像陨石划过轨道，打破了病房的星云。

许知行关掉摄像机，握住妻子汗湿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无名指根的茧子——那是弹吉他时留下的，他们曾在大学操场用破音箱唱《张三的歌》，说要带着孩子去看遍世界的星空。

“再等等，”苏悦宁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那是窗外玉兰树在路灯下的投影，“宝宝在和我们玩捉迷藏呢。”

她想起怀孕西个月时，夫妻俩在产科走廊看到的顺产宣传画：母亲与婴儿的剪影构成完整的圆，像宇宙最初的奇点。

当阵痛再次袭来，她忽然笑了，对着紧张的医生挥了挥手：“让他自己选怎么出来吧，说不定是个想自己爬向星空的小探险家呢。”

平行时空的初遇沈家病房的消毒灯在凌晨三点亮起时，许家产房的玉兰树正抖落第一片花瓣。

叶静宜被推进手术室前，忽然听见隔壁产房传来清亮的啼哭，像颗划破夜空的流星。

她转头望去，正看见护士抱着襁褓匆匆走过，襁褓角上的蓝色星星图案在廊灯下一闪而过——那是苏悦宁连夜绣的，说要给孩子第一份“星空礼物”。

沈明修的计算表还揣在白大褂口袋里，钢笔帽上的设计院徽章闪着冷光。

他没注意到，妻子枕头下露出半张素描纸，边角画着未完成的星空——那是叶静宜大学时的秘密，藏在“科学育儿手册”背后的、属于美术生的未竟梦想。

而在十米外的产房，许知行正举着摄像机凑近襁褓，镜头里红彤彤的小脚丫突然蹬出，在产床留下淡红的脚印，像落在人间的星子。

苏悦宁摸着孩子湿润的额头，忽然想起沈家那位总板着脸的工程师丈夫，想起他计算表上冰冷的百分比——此刻她怀里的小生命正在啼哭，用最原始的声音宣告：这是一场没有公式的奇迹。

黎明时分，沈家床头的“科学育儿手册”被风吹翻，露出夹在中间的超声照片，胎儿的轮廓被红笔圈住，旁边写着“4月12日10:00手术，误差±5分钟”。

而许家床头的《星月夜》下，新贴了张字条：“星遥，3月8日6:15，你踩着妈妈的阵痛，自己找到了星空的入口。”

两家病房的窗户隔着三棵玉兰树，晨光中，沈家的窗帘拉得严整，许家的纱帘却随风飘动，将树影与星光的剪影，一并揉进1995年春天的晨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