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讨债夜“王兴隆!” 五道黑影挤破木门,高个子的皮带扣撞在门框上,
金属声比母亲头巾的银线还冷。她后颈的红印在火光中发颤,
那是戴了十年银线头巾磨出的茧,父亲说像朵开不败的花,可现在花瓣边缘焦黑,
被火星燎去了半边。煤油灯芯 “滋啦” 炸开时,
父亲的搪瓷勺正第 7 次戳向白菜帮子。这是他发脾气的信号,
却比往常抖得厉害 —— 袖口露出半截蓝色玻璃,
是我藏在煤炉砖缝半年的 “海洋之星” 弹珠。父亲的劳保鞋碾过地上的碎瓷片,
塑料袋补丁发出刺耳声响。我看见他鞋底粘着半片蓝色 —— 和我弹珠的裂痕一模一样,
边缘还沾着暗红,像凝固的血痂。那是三天前他在煤炉前磨瓷片时划的,
当时他说 “碎瓷片比刀还利,能护你们平安”。“腊月廿三的欠条,当老子画年画?
” 男人踢翻煤炉,燃烧的蜂窝煤滚向母亲的纳鞋筐。她给我缝棉袄的手突然一抖,
银针划破头巾,血珠滴在 “海洋之星” 残片上,把蓝玻璃染成紫色,
像极了那年我坠井时井底泛着的光。“没钱。” 父亲的声音像生锈的钢筋,
却在看见男人摸向母亲手腕时突然拔高,喉结剧烈滚动,“要命一条,别碰我女人!
” 他袖口的补丁裂开道缝,露出底下浅蓝的秋衣 —— 那是母亲用陪嫁被面改的,
领口还绣着半只小燕子。皮带 “啪” 地抽在煤炉上,火星子溅上母亲手背。
她正在给我绣的小燕子图案缺了只翅膀,
和父亲胸口的纹身一模一样 —— 那是她去年偷偷绣的,说燕子能护他平安,
可现在纹身周围的皮肤红肿,渗着血水。高个子突然揪住母亲的头巾,
银线断裂声像冰面开裂。黄布碎片飞进煤炉,烧出个歪扭的 “亡” 字火星:“再拖下去,
你闺女的学费 ——” 他的皮带扣抵住母亲喉结,金属反光映出父亲握紧的拳头,
指节泛白。“砰!” 父亲掀翻煤炉,燃烧的蜂窝煤滚到男人脚边。
他工装裤口袋里掉出张泛黄的纸,我见过这张纸 —— 昨晚父亲在煤炉前数了七遍,
“5000 元” 的数字被红笔圈得渗进纸背,右下角还有老黑的印章,红得像血。
父亲从鞋底抽出片碎瓷片,那是母亲陪嫁汤碗的残片,半年前被他砸烂的。
刀刃在火光中泛着冷光,比他眼里的血丝还红:“要债?先问过老子鞋底的刀!
” 碎瓷片划破男人手腕的瞬间,我看见父亲鞋底的塑料袋补丁里,
露出半截玻璃弹珠 —— 是我以为丢了的第 17 颗。
第二章 爆炸真相燃烧的煤块照亮高个子腰间的钢管,
和父亲工牌照片里工头的那根一模一样。钢管砸向父亲太阳穴时,他突然转身,
后背的淤青在火光中连成扭曲的 “工” 字,那是被老黑的皮带抽了三年的印记,
新伤叠着旧伤,像张血肉模糊的网。“装什么硬汉?老黑的看门狗!
” 男人的银线在高温中滋滋作响,“上个月替他打断三根肋骨,
挣的昧心钱够买两车蜂窝煤了吧?” 他手腕的银线手链晃了晃,
和母亲头巾的纹路一模一样。父亲扯开衬衫,我第一次看清他整个后背 —— 不是地图,
是张血肉模糊的网,新旧伤疤比母亲头巾的银线更密。“老子替他顶罪时,
” 他声音像生锈的钢筋,“穗穗刚学会喊爹。” 胸口的小燕子纹身渗出血,
和我枕头下的弹珠花纹一样,那是母亲用银线绣的,说燕子会衔来春天。
母亲的手突然停在半空,她正在捡的煤炉铁架子 “当啷” 落地。
煤炉余烬突然 “轰” 地炸开,母亲碰倒了煤油灯,火舌卷着父亲的工装裤往上蹿。
他一把扯下母亲仅剩的半截头巾,浸过猪油的黄布瞬间燃烧,
却被他当成鞭子抽向其他讨债人,火星溅在他小腿,烧出个焦黑的洞。“带穗穗走!
” 父亲的背影在火光中摇晃,鞋底的塑料袋补丁已经烧穿,
露出里面藏着的 ——17 颗玻璃弹珠残片,正是我去年攒的 “海洋之星”,
每颗都用银线穿成串,像条破碎的项链。母亲拽着我冲向地窖,木门关上的刹那,
我看见父亲从怀里掏出个铁皮盒 —— 是母亲的牡丹肥皂盒,
他竟把欠条和工牌全塞了进去,扔进燃烧的煤炉!盒子表面的牡丹花纹渐渐模糊,
像母亲逐年淡去的笑容。“砰!” 爆炸声震得地窖土墙簌簌掉灰。
母亲的银线手链硌疼我的手腕,那是用头巾银线编的,去年生日她戴在我手上,
说 “银线能勾住福气”。可现在福气随着煤炉的火光,在父亲的骂声中噼里啪啦地炸开。
地窖里很黑,母亲的火柴亮了一瞬 —— 她手里攥着半张纸,边角被火燎过,
“离婚协议” 四个字刺得人眼睛发疼。原来父亲藏在煤炉砖缝里的,
不只是我的 59 分试卷,还有母亲写了一半的离别信,签名处的墨水被水渍晕开,
像滴泪。地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父亲的咳嗽带着血:“是我... 老黑的人跑了。
” 他衬衫只剩半截,却把牡丹肥皂盒紧紧护在怀里,盒子滚烫,掌心的血已经渗进铁皮。
母亲没说话,只是接过盒子,指尖抚过盒盖,和她秋衣领口的破花一个样。
第三章 暴君的裂痕煤炉余烟混着血腥气,
母亲用碎瓷片挑出父亲指甲缝里的煤渣:“老黑给的卖命钱,够买多少块牡丹肥皂?
” 工牌夹层掉出字条:“穗穗学费 300,老黑扣 200”,字迹被汗渍泡得模糊,
像父亲日益弯曲的脊梁。父亲突然抓起母亲的手,
掌心的老茧刮过她手腕的银线手链:“你以为我想装横?去年腊月你在井口哭了整夜,
穗穗的棉袄还浸着井水味 —— 老黑盯着咱闺女的学费,比盯着自己的砖窑还狠!
” 他喉结滚动,指腹碾过母亲手背上的烫疤,那是他摔煤炉时溅起的火星子烙下的,
“我这条命是从砖厂塌方堆里扒出来的,可穗穗不能没娘。”父亲捶打炕桌:“不装横,
老黑能放过咱闺女?村口的狗比他的耳目还多!” 他袖口的补丁又裂了道缝,
露出底下母亲绣的小燕子,翅膀歪得像断了线的风筝。母亲突然从衣柜深处掏出蓝布包,
里面躺着新头巾,银线绣着小燕子 —— 和父亲胸口的纹身一模一样,针脚比星光还密。
“明天去镇上卖猪。” 母亲的声音像冻硬的窝头,却在提到猪崽时软下来,
“小花猪刚会拱手心,可公粮本要是没了,全村人都得饿肚子。
” 父亲怒吼:“猪崽再过两月出栏,卖了拿什么换开春的种子?
” 但母亲已把小燕子头巾塞进包底,指尖划过银线:“火光里,他腰上别着咱村的公粮本。
”后半夜,我听见父母在煤炉前压低声音争吵。父亲的烟袋锅明灭七次,
对应着欠条上的七个红圈:“老黑扣了三年公粮,够盖三间砖房,
咱村的地都快被他啃光了……” 母亲突然按住他发抖的手,
银线在火光中串起两颗弹珠残片:“明天卖猪的钱,分一半给刘婶家,
她家老二还等着交学费。”父亲的煤油灯亮着。我从睫毛缝看见,
他用银线把弹珠残片穿成吊坠,吊在母亲的旧头巾碎片上。火光映着他的侧脸,
胡茬上沾着煤灰,像荒地里的杂草,可手却稳得很,银线在指间穿梭,
像在织补这个千疮百孔的家。“爹?” 我轻声喊。他慌忙把铁皮盒藏到身后,
耳尖却红得发亮:“快睡,明天带你去集上。” 其实我看见,盒子里躺着半块烧黑的工牌,
塑料封皮上 “老黑砖厂” 的字样比煤灰还黑,旁边还有张字条,写着 “穗穗别怕,
爹在”。天快亮时,母亲蹲在煤炉前,捡起块烧黑的碎布 —— 是父亲的工装裤补丁,
里面露出半截纸角,“离婚协议” 四个字让她的手突然抖了抖。她盯着看了很久,
才把碎布塞进煤炉的灰烬里,银线在晨光中微微发亮,像她没掉下来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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