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夏天，蝉鸣撕扯着燥热的空气。
一个刚初中毕业年轻的男子站在县城汽车站的出口处，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在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关节上还留着前几天帮家里农活时留下的茧子。
车站外人声鼎沸，三轮摩托车的喇叭声、小贩的吆喝声、旅客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冲击着年轻男子的耳膜。
他抓紧了肩上破旧的蛇皮袋，上面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尿素字样，那里面装着他全部的家当：两套换洗衣服、一双拖鞋，母亲早早晨起来煮好的几根番薯和几包玉米以及一些发糕，还有夹在衣服缝隙里的三百块钱——那是他跟父亲再赶芋时候卖的一些农产品积累下来和家里给的。
"让一让！
让一让！
"一个拖着行李箱的中年男人从后面撞上来，年轻男子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破旧的蛇皮袋重重地打在腰上。
他还没来得及道歉，那人己经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王林站在原地，感到一阵眩晕。
他从未见过这么多人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
村镇里的集市最热闹时也不过百来人，而现在，光是车站前这片广场上的人就比他们整个村子还多。
五层楼高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王林眯起眼睛，看到对面商场外墙挂着的巨幅海报——一个穿着时髦的外国年轻女孩正对着他微笑，手里拿着一瓶他从未见过的饮料。
海报下方"可乐"两个个字他认得，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这就是县城啊..."王林喃喃自语，声音淹没在县城街道的喧嚣中。
他想起离家前父亲蹲在门槛上抽烟的样子，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一明一灭。
"去了就好好干，别给老王家丢人。
"父亲的话和烟味一起飘散在夜风里。
年轻男子深吸一口气，迈出了第一步。
柏油马路烫得透过薄底布鞋传来热度，他按照村长儿子告诉他的方向，朝招工市场走去。
路上一边打探，一边西下观看。
经过一家电器店，橱窗里的电视机正播放着流行歌曲，屏幕里的女歌手穿着闪亮的短裙，扭动着腰肢。
年轻男子看得入神，差点撞上路边的自行车。
"看路啊，乡巴佬！
"自行车的主人——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年轻人大声呵斥。
年轻男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低头快步走开。
他能感觉到周围人投来的目光，那些眼神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他的布鞋、他的蛇皮袋、他土气的短发，在这个城市里显得格格不入。
劳务市场比年轻男子想象中还要混乱。
铁皮棚子下挤满了人，各种汗臭味，当然也有一些漂亮的招聘女子淡淡的香水味，也有和他一样背着行李的农村青年，也有穿着体面、拿着文件夹的城里人。
各种口音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招饭店服务员，包吃住！
二百二十一个月""工地小工，一天三十！
""编制工厂招女工，年龄十八到二十五！
"“玩具厂招工”年轻男子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汗水浸透了后背。
他看到一块写着"建筑工招工"的牌子，挤了过去。
"招小工吗？
"青年鼓起勇气问道。
坐在折叠桌后的男人抬起头，他约莫西十岁，皮肤黝黑，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链子。
他上下打量着年轻男子，目光在青年瘦削的身板和洗得发白的衣服上停留了几秒。
"多大？
"工头模样的男人问。
"十...十六。
"年轻男子撒了个谎，实际上他上个月才满十五。
工头嗤笑一声："毛都没长齐吧？
我们这可是干力气活的。
""我能干！
"年轻男子急切地说，"我在家天天干农活，挑水砍柴都不在话下！
"工头不置可否，从桌上拿起一根钢筋扔到青年脚边："弯一个我看看。
"青年捡起钢筋，大约小指粗细。
他深吸一口气，将钢筋两端抵在地上，用膝盖顶住中间，全身重量压了上去。
钢筋慢慢弯曲，王林的胳膊上青筋暴起，汗水滴落在水泥地上。
终于，钢筋形成了一个明显的弧度。
工头挑了挑眉："还行。
一天二十五，干不干？
""不是说三十吗？
"青年小声问。
"那是熟工的价。
"工头不耐烦地说，"爱干干，不干滚蛋。
"青年咬了咬嘴唇："我干。
"工头扔给他一张表格："填一下，明天早上六点，到城东开发区锦绣花园工地报到。
带身份证复印件。
"年轻男子接过表格，手有些发抖。
他蹲在路边，把蛇皮袋垫在膝盖上当桌子，一笔一画地填写自己的信息。
写到最后"紧急联系人"一栏时，他停顿了一下，写下了村支书家的电话号码——那是村里唯一一部电话，还是困定电话。
填完表，王林在招工市场附近转了转。
毕竟还是十几岁的小年轻，好奇和玩性还是出现在他的脸上。
临近晚上，青年在市场附近经过有经验和他一样出来找工作的人了解到附近旅馆一晚上十块钱，房间只有一床，而且那时候还没有酒店，这个词那个时候的人还很陌生。
“或者自己不想出这十块钱也行，可以回到车站，那将就一晚也行，或者找亲戚，没有的话最差就只能睡路边了。”
青年看着夹缝辛辛苦苦的三百块钱，决定还是在车站广场将就一晚再说，从蛇皮袋里掏出母亲煮好的玉米和番薯吃了起来。
玉米己经有些发硬，但他吃得很香，连掉在掌心的碎屑都舔得干干净净。
夜里，城市的噪音透过夜色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广场的电视声、远处KTV的歌声。
青年躺在坚硬的地板上，盯着天上的星星，久久无法入睡。
他想念家里土炕的温度，想念母亲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甚至想念父亲严厉的训斥。
一滴眼泪悄悄滑落，他迅速用袖子擦掉。
"不能哭，"王林对自己说，"我是来挣钱的，要给家里盖新房子的。
"我叫王林，来自夏国西南方向的番茄省。
在番茄省西南，有个枸杞县，而我出生成长的地方，是枸杞县下辖的一个小乡村。
这里叫王家村，是个极为偏远的所在，祖祖辈辈，我的亲人们大多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王家村安静又闭塞，从村子出发，要走到最近的集市，得在蜿蜒曲折的乡间小路上步行整整三个小时。
那小路两旁，不是齐腰高的野草，就是错落生长的庄稼。
晴天时，尘土飞扬，一脚踩下去，鞋底都裹上一层厚厚的土；雨天就更糟糕，满是泥泞，深一脚浅一脚，没走多远，裤腿上就溅满泥点。
不过，要是能搭上王村长家那辆半新不旧的摩托车，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突突突”的引擎声一响，只消半个小时，就能风驰电掣般赶到集市。
村里唯一的教师，出行靠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他每次去集市，都得在坑洼不平的路上艰难骑行，至少一个半小时才能到达。
自小，我就在王家村这片土地上摸爬滚打。
上学也是在乡里，那几间破旧的教室，承载了我全部的童年求知时光。
在那个信息匮乏的小地方，我接触外界信息的渠道少之又少。
除了偶尔从老教师嘴里听到一些外面世界的奇闻轶事，就只有家里那台雪花时常闪烁的电视机，能让我窥见些许外面世界的精彩。
老教师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总是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讲起外面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时，绘声绘色，我常常听得入迷，脑海里勾勒出一幅幅光怪陆离的画面。
村里也有一些年轻人，早早地就外出打工了。
每年年底，他们回来的时候，都像是换了一个人。
穿着城里时兴的衣裳，手里拿着各种稀罕物件，比如小巧精致的MP3、能拍照的相机，在村里的土路上一走，立刻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看着他们那光鲜亮丽的模样，我心里满是羡慕，也渴望能像他们一样，去见识外面广阔的天地，听说外省打工挣得多，我更是心动不己，一心想着跟他们去外省闯荡。
然而，他们每年年初就早早出发了，现在这个时候，根本没人能带着我一起出去。
母亲得知我的想法后，心里满是担忧，她舍不得我离开太远，毕竟我是她的心头宝。
她劝我说，先到县城里找点事情做，慢慢熟悉外面的世界，村支书的儿子也在县城，要是有个照应也方便些。
我思量再三，最终听从了母亲的建议，就这样，我背上行囊，告别了生活多年的王家村，踏上了前往县城的路途。
第二天天还没亮，王林就被车站广播吵醒后就起来了。
他用车站公共厕所的自来水洗了脸，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收拾好行李，他按照工头给的地图，向城东开发区走去。
清晨的县城，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整个城市都被一层薄薄的雾气所笼罩，显得格外安静。
街道上，除了偶尔有车辆驶过，就只有清洁工在认真地清扫着地面，扫帚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在这宁静的早晨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路过一家早餐店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早餐店的门半掩着，从里面飘出阵阵热腾腾的蒸汽，那股香气，是包子和豆浆的味道。
王林的肚子在这一刻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眼睛首首地盯着那扇门，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里面美味的食物。
然而，当他的手伸进兜里，摸到那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时，他犹豫了。
这些钱是父母给他的，虽然不多，但也是父母辛苦挣来的。
这些钱还要维持他接下来几天的生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诱人的早餐，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一会儿，王林觉得有些饿了，他拿出母亲给他的发糕，这是他今天的早餐。
发糕己经有些凉了，但王林顾不了那么多，他三口两口就把发糕塞进了嘴里。
由于他一边走一边吃，又没有水，发糕很快就噎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拼命地咳嗽着，好不容易才把那口发糕咽下去，缓过了一口气。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我终于看到了"锦绣花园"的工地大门。
几栋未完工的楼房矗立在晨曦中，像巨大的灰色积木。
工地己经有人在工作，搅拌机的轰鸣声、铁锤的敲击声交织在一起。
我在门卫处登记后，看到也有几个人也是早早等在那里，显然也是和他一样今天刚来的，然后过了一会被带到了工棚。
那是一排用彩钢板搭成的简易房子，里面摆满了双层铁床。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烟味和霉味的混合气息。
"你们就睡这。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工人指着角落里的一张张上下铺，"把东西放好，去找李工头报到。
"我爬上吱呀作响的铁床，把破旧蛇皮袋放好。
床铺只有床板，凉席还得自己买，还有洗漱用品，但我己经很满足了。
至少不用露宿街头。
李工头就是昨天劳务市场那个戴金链子的男人。
他给王林发了一顶黄色安全帽和一副劳保手套，然后把他带到一堆沙子和砖块前。
"你的工作就是搬砖、和水泥，听师傅们使唤。
"李工头说，"中午休息一小时，晚上六点下班。
工钱一周一结。
"王林点点头，迫不及待地戴上手套。
他终于有工作了，终于能赚钱了！
"嘿，新来的！
"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
我转身，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向他走来。
那人约莫二十岁出头，肌肉结实，脸上带着友善的笑容。
"我叫张大山，也是小工。
"年轻人伸出手，"看你瘦巴巴的，能干动这活吗？
"我握住那只粗糙的大手："我能行。
我在家经常干活。
"张大山哈哈大笑："城里工地和农村可不一样。
来吧，我先教你用搅拌机。
"整个上午，我都在搬运砖块、搅拌水泥。
太阳越升越高，工地像个巨大的蒸笼。
汗水浸透了我的衣服，安全帽下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
我的手掌很快磨出了水泡，火辣辣地疼。
"别停啊，小不点！
"一个满脸横肉的瓦工冲王林喊道，"没看见我们等着用水泥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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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他的手伸进兜里，摸到那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时，他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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