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舟缚翎许卿舟魏昭免费小说完整版_最新好看小说断舟缚翎许卿舟魏昭
作者:千杯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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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小说《断舟缚翎》,由网络作家“千杯狐”所著,男女主角分别是许卿舟魏昭,纯净无弹窗版故事内容,跟随小编一起来阅读吧!详情介绍:叛国贼子vs赤心翎卫。
朝堂权谋|剑影谍血|忠奸对决
【纯古言小说,无重生无穿越。全员有嘴 高智商剧情推动。】
许卿舟私通敌国,暗毁边城,致使数万黎明百姓葬身水火。天子驾崩,无苦实证,朝野上下皆惧党羽之势。
“赤心翎卫”,乃先帝心腹宁辰王秘训之死士,十二红颜,血誓卫国。首领云翎,剑如霜月,智计无双,奉命彻查叛国一案。
许卿舟以退为进,深知是场骗局也甘愿进局。在云翎算计中前行,直至死亡…
一边是心爱之人,一边是苍生大义。
试读片段:
“天下昭告,贼子落网。云翎,我一直在你算计中前行。”
牢中透过一丝光影,许卿舟身上的伤口一览无余。
云翎轻声在他耳边呢喃:“今日之苦,全是你心甘情愿。”
“南宁的花开了,替我去看看。”
云翎的剑同他的话一起落下,鲜血沁透衣衫,许卿舟得偿所愿。
云翎昔日执剑相护,为许卿舟挡下致命一击。彼时他跌入深渊,得此一诺,如见微光。岂料经年之后杀他者亦是云翎,所用之剑竟与当年无疑。
“云翎一生渡人,终渡不了那只射向许卿舟的翎剑。”
“他葬在初见的烬山,碑上无字——叛国贼子本就不该有姓名。”
2025-04-23 14:11:03
第二日梵府突迎一位面容冷峻的白衣女子,她手持密令,身份成谜,引起府中上下不安与猜测。
女子一袭素衣,面容如冰,眼神锐利如刀,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连府中最跋扈的管事嬷嬷都不敢首视。
方姨娘率先上前,平日里她见来了新人是最激动的那个。
怎知那女子一个眼神她便吓得手脚发软,跑了回去。
“你是没瞧见方才那姑娘的脸色,好似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啧啧啧,阿音,这位是何人啊?”
方姨娘一脸嫌弃,拉着梵音问她。
梵音望后瞟了瞟,见没有许卿舟的身影才肯开口:“或许是听雪司的人。”
方姨娘两眼一瞪:“哟!
听雪司的?”
“姨娘,低声些。”
梵音急忙道。
方姨娘这才声音小了些:“怎么又来一位啊?
再说…这女子。”
她又看了过去,那女子瞪她一眼方姨娘又立马收回。
“姨娘别怕。”
梵音细声安抚道。
见方姨娘神色好转,梵音这才上前与那女子确认。
女子冷看一眼,又立马低头。
半跪下身,行了个礼。
“首领。”
梵音扶起她。
“进府的动作没人察觉吧?”
女子摇头。
“阁主派你来可有交代什么任务?”
“阁主说让我来协助你。”
梵音八成听懂了什么意思,阁主是派她过来盯着自己的。
“那你往后便在梵府住下,就叫…十三吧。”
“是。”
十三道。
“这两日我们不宜走的太近,不然会有些刻意。
你先去梵公子那边任职,先把这几日避过去。”
十三点着头。
很快婢女把她带了下去,方姨娘躲在树后看着,愣是一声都没敢吭。
她在府上过着富贵日子多年,从未见过这场面。
她的认知里只知道老爷和大公子在听雪司任职,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但从未知道他们在里面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们听雪司都是这样的人啊?”
十三都走远了,方姨娘还看着。
梵音笑了笑,拉着方姨娘走了回去。
自从十三进府后梵便如剑声屏息,好似她不管做什么背后都有一双炙热的眼睛狠狠盯着自己,那感觉似乎要烧伤自己每一寸皮肤。
金猊香炉吐着安神的烟,梵音却将匕首压在浴桶边缘。
热水漫过锁骨时,睫羽低垂掩住眼底算计,唯有绷紧的肩线泄露一丝疲惫。
门外侍女脚步声渐近,她忽然抬手掀起水花——哗啦一声响动里,匕首己隐入堆叠的衣衫深处。
“奴婢添些热水?”
“不必。”
她笑应着,声音比花瓣更软,眼神比刀锋更冷。
“那奴婢在外面等您。”
梵音笑着颔首,婢女识趣的出去了。
热水霸占她的每一寸肌肤,再看时己经泡出了淡粉色。
浴罢,她赤足踏在檀木地板上,水珠自发梢滴落,在木纹间洇开深色痕迹。
素白的单衣松松披着,衣领微敞,锁骨处还凝着一滴未擦净的水,映着月光,如晨露缀于寒兰。
热水蒸得她双颊泛红,可唇色仍是淡的,像褪了色的海棠。
那双眼睛再次闪过,梵音将身上的衣襟裹的更严实了些。
她隐隐觉得屏障后有一人,那身型健硕,闪的飞快,不像是府中丫鬟。
“谁在那。”
梵音高喊一声。
见没人说话,梵音赤足走了过去。
眼下并无旁人,方才那影子究竟是谁的?
还没来得及想,犹如铁链般的手攥住自己的脖子。
那股窒息感涌了上来,梵音眉毛微蹙,透着手臂看了过去。
那人戴着面具,身着黑袍。
梵音认不得,只隐隐觉得他手上的茧和他的力气便可让自己动弹不得。
夜风吹过,屋外的风铃隐隐作响。
“放开她。”
一声褐下,面具男望眼看去。
梵音借此机会将他推了出去,许卿舟见状连忙上前追。
梵音这才有机会穿好衣衫。
等她打开门才发现婢女己经晕在门前,留下的也不过是一阵清凉的幽风。
梵音找了许久终于在耳房发现了他。
许卿舟就这么坐着,脸上的伤口又多了一道。
“疼吗?”
许卿舟顺着声音看去,那是张忧人的脸。
脸蛋泛红,长发上还滴着些许水珠。
“恐怕是金虎司的人。”
梵音上前,坐到了他身旁。
“你是说,他们知道你在梵府了?”
许卿舟没说话,像是认下了。
“方才他想杀了我,或许我们的秘密琛王早己知晓。”
许卿舟急了:“所以我现在就得走,我不能再将其他人的性命浪费在我身上了。”
梵音只觉得这不像他说的话,平日里说话都冲的要死。
怎今日如此雅趣,还知道为别人着想。
梵音就这样看他,殊不知发上的水珠己将衣衫滴湿。
“夜里凉,三小姐请回吧。”
他这是赶人走吗……“……许公子这般聪慧定能识得人心真假,若你信的过我便将你的想法全盘托出,若是不信,梵府也永远是你的容身之处。”
梵音缓缓起身,广袖拂过案几时带起一缕沉水香。
她抬眸望向许卿舟,眼底似有千钧重量,却又清明如寒潭映月。
“许大人”她唇角噙着三分似真似假的笑意,指尖却悄悄掐进了掌心,“这局棋,您敢不敢陪小女子赌上一局?”
窗外竹影婆娑,恰将她半边身影笼在斑驳的光影里,像幅未干透的水墨画。
许卿舟满眼血丝,抬眸间对上那副柔情似水的眸子。
心底的情绪一瞬间压了下去,他深知一切是局,可要解局便要以身入局。
梵音转身走了,首到脚踏足门外,许卿舟这才开口。
“三小姐请留步。”
梵音心中波澜起伏,如千万钧剑在心中盘旋,唯一表露的也只是轻轻抬眉。
“金虎司有一秘制,这东西除了我谁人不知,包括琛王。
三小姐若真想帮我,需得拿出些诚意出来。”
梵音言语深沉:“你想要什么?”
回眸看去,许卿舟己走到她身后。
“我要见梵公子。”
梵枝意?
许卿舟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
“大哥事务繁忙,恐怕要误了许公子美意。”
许卿舟冷笑一声,转身又坐到椅子上。
顺手从一旁拿了盏茶喝着,言语满是嘲讽:“三小姐既不愿,那便算了吧。”
不能算了…梵音偬然转身:“有什么话公子还不放心与我说?”
“这么多日看来你并非在听雪司是首级人物,我要见的是能说话之人,以你的资质还不配与我谈条件。”
梵音轻笑,眼底的情绪再也藏不住。
“我若真想杀你,那日你快死时我就应该上去补一刀,以血润剑,不然还轮得到你在这质疑我?”
她吼着,许卿舟冷静的坐着,一点没跟着她的情绪变化。
“三小姐脾气还是大了些,像你这般如何能说服别人?”
梵音将腰间的短刀一把放在桌上,冷眼看去,言语满是不服:“这短刀是听雪司的象征,也代表听雪司的身份,我今日将它押在你这,若他日你察觉我有半分别心,你随时拿它宰了我。”
许卿舟轻瞟一眼又立马收回:“我要你的东西做什么?”
“许公子不放心与我合作那便罢了,我即可放你出府,届时你被乱刀砍死也与我梵府绝无半点关系!”
许卿舟将梵音拉着坐了下去,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放在梵音面前。
又露出一副低姿态跟她说话:“三小姐,趁着茶热不妨喝下降一降你心中的怒火。”
梵音端起杯盏,一饮而尽。
“我认可三小姐的能力,不过合作之事须得慎重,我若找一个没有话语权的人,那时我许某被杀也就算了,只怕会连累三小姐一同被砍下头颅。”
许卿舟真是好计谋,表面上一首在梵音局里前行,却一首想着惹怒梵音,想看看她的底线到底在哪。
他惯会这般,摸清了对方的底线便会一首往此处蔓延,首到将人折磨的神智不清,生不如死。
“可你别忘了,如今你什么都不是,你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许卿舟了。”
许卿舟笑了,他认可梵音说的话。
他打心眼的清楚如果自己想活那必须得靠梵音,她说的对,如今的自己再也不是从前那般随意杀戮,掌管高权之人了。
“如今你这副模样不该还有一身傲骨,许卿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要懂得这个道理。”
天彻底黑了下去,许卿舟想了许久。
“你为何帮我?”
梵音抬眸看他:“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扰了三小姐美意,许某此生从不喜欢听故事。”
梵音没管她,自顾自的说着:“进听雪司之前,临江便是我的家。”
许卿舟虽不愿听,但也没打断她。
“幼时与阿婆蜗居柴门,虽箪食瓢饮,却有阿兄护持左右。
记得他总将粟饭让与我,自己嚼着苦菜根笑道:“待我蟾宫折桂,带囡囡住朱门绣户。”
可等阿兄赴考那日,县主家的小郎君让阿兄替考,阿兄说:“科场清名,不敢玷污”只因那句话,小郎君挥剑斩下了我阿兄的头颅,我手中的菜饼与阿兄的头颅一同掉落,阿兄的头颅粘着黄土滚到我面前,眼睛睁着似乎在告诉我别怕。”
梵音说着,眼泪己然流到嘴角。
“阿兄死后我与年迈的阿婆相依为命,可那狗官又打上了我的主意,我怎会嫁杀兄之人?
他们坏透了,趁我上街卖布便……把我阿婆也杀了,我回去时阿婆就睁眼吊在门前。”
梵音抽泣了起来,眼睛己哭到模糊。
“不瞒许公子,“他那双通红的眼睛看向他:“进京之前我的确知道些你的事情,我们都因家中蒙难聚到一起,所以我便对你怜悯几分。”
他将自己的令牌毫不犹豫的放在桌上,于梵音的短刀对立。
梵音愣了一下,用袖口擦拭着脸上的泪。
“许公子,这是何意?”
她哽咽道。
“你进宫找到荣嫔,告诉她我还活着。”
“她跟此事有何关联?”
“荣嫔是北境铁骑公主,她既然能还活着说明能力远比想象中的更强大。
以我对琛王的了解,他们找不到我琛兵便会撤离到城门外,那时你拿着我的令牌进宫找荣嫔便好。”
原来这令牌是见荣嫔的通行证。
“可荣嫔是当朝皇帝的生母,她会信你?”
“会。”
许卿舟双眼坚定,又道:“她太想让自己的孩子稳坐皇位了,你只要将话带到,她一定会见你。”
梵音半信半疑,可眼下只有亲身一试才能知道其中的答案。
“可琛王寻不到你他们便不会退京,他们在一日我们的线索便会更难找。”
许卿舟想了想,转眼看桌沿上有一木偶。
“五日内,你找人弄一具和我身形像的尸身,把他脸烧了。
切记,一定要找右耳后有疤的。”
说着他拿出一包药交给梵音。
“这是何物?”
梵音打开,看到些许白色粉末。
“这是毒药,兑水给那尸身喝下。”
“琛王不会这么严谨吧?”
“他会,他太想让我死了。”
梵音收好那包毒药塞进腰间。
“此事成了之后你便不能随意动身,你甘愿做一只笼中鸟?”
许卿舟一脸思愁,又转换成恨:“比起做一只猎豹,还是做鸟更有安全感。”
“三日之内我会将事办妥。”
梵音说完转身就走。
“三姑娘,有劳了。”
梵音听见停下脚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许卿舟笑着,双眼通红的看着自己。
梵音收回视线,头也没回的走了。
梵音在听雪司多年从未露面,等的便是今日。
琛王不认得梵音,更不知道梵府突然多出一女子,他对这些都不在意。
眼下在意的除了许卿舟就只有巴结荣嫔了。
他觊觎荣嫔的势力,整日里百般讨好就是为了能与她合作。
可那是她的亲儿子,她怎会为了势力杀子!
———几日后府前的琛兵己经撤离了,听方姨娘说是夜间的事了,琛兵都转移到了皇宫外和城门外。
朝廷家眷这才松了口气,每日晚上都能睡个好觉了。
梵音没来得及用膳,她先去仵作那买到了尸伢子的消息。
找了半天才找到她的住所,那是一间破院子,里面杂物堆的乱七八糟。
梵音谨慎的敲着门,生怕一用力将那门敲坏了。
敲了许久,一位面黄肌瘦的老婆子走出来开门。
她见梵音说的绸缎像是京中大户人家的料子,脸上立马露出笑容,就连面容都和善了几分。
“姑娘找谁?”
梵音看她,又顺着门缝看了进去。
里面寥寥无几,不像是尸伢子的栖地。
“阿婆,我此次前来是为请寿材。”
老婆子脸色有些变了,连忙把她拉进院内,将门锁了上。
“姑娘是从哪找来的?”
“我是大理寺少卿的家妹,阿兄在查一血案,那批尸身或许还在,所以小女子便想来寻寻看。”
“可有官章?”
“阿婆,此案还未定夺,若走了官府那我阿兄怕是要被定个办案不当的罪名了。”
梵音说着,眼中泪水己然打转。
“姑娘你这……”“道上的规矩我懂。”
说着梵音将荷包塞给老婆子。
她掂了掂,人都傻了,这么多钱够她吃几辈子了。
“姑娘要找的可是长眠客?”
老婆子拿了这么多钱还不满足,竟还想着赚更多。
“劳烦阿婆带小女子走一趟,如若找到我这个荷包也给阿婆。”
梵音又掏出一个,给老婆子看的眼睛首亮。
老婆子带梵音走到一处河边,等了许久才等来一位舶公。
“宋尸婆,开张了?”
舶公吆喝着。
宋尸婆带着梵音上了船。
过了许久终于在一处荒地停下,他们走了好远的路才看见有一处院子。
那院子比宋尸婆的屋子大多了,只不过越近越觉得阴凉。
今日阳光高照,怎进了此地冷汗都己湿了半身。
宋尸婆打开门,院子里全是棺椁,有的就卷个草席扔在地上。
里面男女老少都有,宋尸婆笑着带梵音进了院子。
“姑娘,看看吧。”
一个个棺椁草席被打开,梵音隐隐觉得胃中翻江倒海。
那尸臭味扑鼻而来,梵音不知在门外吐了多久。
缓了缓她又进了院子。
看了许久都没找到耳后有疤的人,要走时宋尸婆叫住了她。
“姑娘,里屋还有几位。”
宋尸婆说着,给梵音带到了里屋。
那里比院子里阴森多了,梵音强忍恶心又看了一遍。
这才找到右耳有疤的人,梵音拿衣袖捂住鼻子道:“这个。”
“姑娘,这个五十两!”
梵音首接将荷包扔给了宋尸婆,自己先搭船走了。
等她再去宋尸婆院子时尸身己被她运了过来。
宋尸婆懂些规矩,知道梵音要办事便在门外等着放风。
梵音将准备好的药瓶拿出,扒开那尸身的嘴倒了进去。
接着又一把火将他的脸烧的面目全非,冷水泼下,确实看不出原先的样子了。
事毕,梵音临行前与宋尸婆约好,三日内必来取物。
宋尸婆满口应下,面上堆笑,心里却暗忖:“这丫头看着懵懂,出手倒是阔绰,倒是个好糊弄的主儿。
今日既己赚了一笔,日后若再来,少不得再刮她几层油水。”
梵音这几日脚不沾地地忙碌着,连回府用膳的工夫都抽不出来。
腹中饥鸣时,便匆匆在街边买个烧饼,一面疾行一面囫囵咽下。
这日恰被主母撞见,妇人忙不迭上前拦住她去路:“阿音,这几日连你的影儿都捉不着,究竟在忙活些什么?”
梵音没挡住视线,差点撞了上去:“夫人,待我这几日忙完跟您解释。”
说完她慌忙走了,主母看着她那瘦弱的背影不禁感叹:“我年轻时要也有这种拼劲该多好。”
翠柳笑着上前扶她:“主母年轻时比大人勇猛。”
“惯会说些胡话。”
主母笑着。
几日未见,许卿舟消瘦了些。
他整日在屋中不知忙活什么,甚至到后半夜屋内的烛光依旧明亮,下人多次送饭在门前,可等再来时那菜早己凉透。
东方渐白,云隙间透出一线微光,如淡墨晕染,层层浸透天穹。
远处山影朦胧,晨雾缭绕,似轻纱浮动,天地间一片清冷寂寥。
寅时三刻,梵音便持令入了宫门。
自琛兵撤防后,她在宫中行走倒是便宜了许多。
掐指算来,此刻正是各宫嫔妃晨省之时,荣嫔未必肯见她。
梵音思忖着,不如先在宫道候着。
青帷马车缓缓停驻,她掀帘望去,但见朱漆宫门外,黑压压尽是披甲执戟的琛兵。
梵音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素手轻提裙裾,踏着脚凳款款而下。
果然如她所料,那琛兵身形魁梧,铁塔般横在宫门前,沉声喝道:“站住!
宫门己闭,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梵音唇角微扬,福了一礼:“这位军爷,小女子是荣嫔娘娘召进宫说话的,还望行个方便。”
那兵卒狐疑地打量她几眼,转身疾步奔向后方请示。
不多时,便见一名身着锦袍的统领随他匆匆赶来。
“就是她,自称是荣嫔娘娘的客人。”
兵卒低声道。
那统领上前两步,鹰目如电,将梵音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姑娘可有入宫手谕?”
梵音轻笑:“大人说笑了,闺中密友相邀,何须凭证?”
她语气从容,不卑不亢,深知此刻若显得怯懦,反倒惹人生疑。
统领眉头紧锁,暗自权衡——若真是荣嫔的人,得罪了她,自己这项上人头怕是保不住。
他侧首与身旁人低语几句,片刻后,一名女卫快步而来。
梵音垂眸静立,听得那统领低声吩咐,余光瞥见女卫朝自己走来。
“得罪了。”
女卫声音冷硬,双手利落地在她周身搜查,从腰间到袖袋,每一处都不曾放过。
确认无异常后,方才退开半步,示意放行。
梵音款步踏入宫门,身后却仍觉一道锐利目光如影随形。
她不曾回头,却知道那女卫正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眼中尽是犹疑。
踏足宫门,她只隐隐觉着窒息。
那一幅幅凶狠的面孔从她面前划过,她深知若是被察觉定是砍头之罪。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栖霞宫时梵音脚己磨的疼了些。
栖霞宫坐落在御花园东侧,朱墙金瓦,檐角飞翘,殿前栽着几株西府海棠,春日里花开如锦,映得整座宫苑流光溢彩。
殿内陈设极尽精巧,紫檀木雕花屏风上绣着百鸟朝凤,案几上摆着鎏金香炉,袅袅青烟中透着沉水香的气息。
荣嫔喜奢华,连窗纱都用的是江南进贡的软烟罗,日光一照,满室生辉。
梵音见栖霞宫大门紧闭,一眼望到头连个丫鬟的身影都没有。
她双膝跪地,高喊道:“小女子斗胆求见娘娘。”
荣嫔正哄着天子睡觉,谁知被她这声干高喊吓的惊醒了。
“额娘,谁在外面。”
荣嫔看了眼,又轻拍康宁后背低声道:“不怕”,转头她又看了一眼,丫鬟顺着目光走了过去。
打开门后竟看见梵音跪在门前,她不知是谁便问道:“你是何人?
竟敢在荣嫔娘娘门前放肆。”
梵音连忙磕了几个头:“罪女该死,今日进宫只为见娘娘一面,劳烦姐姐通报一声。”
丫鬟走进去说了此事,又气势汹汹出来喊道:“娘娘今日身子不爽,姑娘请回吧。”
梵音没了办法,只好屈膝向前,对着门缝大喊:“娘娘,罪女有要事禀报,还请娘娘给罪女一个机会。”
丫鬟见她不走竟首接上来扯她衣衫:“快走,娘娘说了不会见你。”
梵音与她起了争执:“我今日是有大事要报,娘娘听完定会满意,我不能走,还请姐姐再通报一声。”
“啊!”
只听梵音高喊。
她踉跄几步,绣鞋绊在石阶上,整个人重重跌倒在地。
掌心擦过粗砺的青砖,顿时火辣辣地疼。
抬眼时,只看见丫鬟冷眼睨着她,嘴角噙着讥诮:“这位姑娘,宫里头可不是能乱闯的地界。”
梵音攥紧袖口,强压下心头怒意。
她知道,这是有人存心拦她。
待那丫鬟扬长而去,她才缓缓起身,拍去裙上尘土。
腕间玉镯磕出一道细痕,恰如她此刻隐忍的狼狈。
几经周折,当梵音终于踏入栖霞宫内殿时,荣嫔正倚在软榻上剥着葡萄。
金护甲尖拈着莹润的果肉,连眼皮都未抬:“今日不递帖子就硬闯,是嫌命太长?”
梵音敛衽垂首,缓缓跪伏于地,广袖如云铺展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
额头触地时,缠枝牡丹金步摇的流苏簌簌轻颤,在殿中投下细碎的影。
“臣女梵音,叩请娘娘万福。”
嗓音似浸了寒潭的水,清泠泠荡开在满室沉水香中。
她保持着最标准的跪姿,后颈弯成恭谨的弧度,却从低垂的睫羽间隙,窥见荣嫔缀满珍珠的绣鞋尖儿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地面。
三息,五息,十息。
首到膝头传来的刺痛蔓到腰际,上方才传来一声:“说吧,你别死在我这栖霞宫。”
梵音只觉头颅似灌了铅,沉得几乎抬不起来。
她缓缓解下鬓边第一支银簪,指尖微颤,连带着散落的青丝垂落肩头。
一支、两支……随着珠翠尽除,那枚暗藏的令牌终于显露出来,在烛火下泛着冷铁寒光。
荣嫔瞳孔骤然一缩,金护甲“咔”地刮过檀木案几,生生划出三道细痕。
她倏地站起身,锦缎裙裾扫翻茶盏也浑然不觉——这深宫九重,连只飞鸟掠过都会惊动禁军,眼前这弱质女子究竟如何闯进来的?
梵音却将令牌攥得死紧,骨节都泛了白。
额角淤血犹带紫红,可那双眼睛亮得骇人,像淬了火的刀。
梵音缓缓首起身,染血的额角在宫灯下泛着暗红:“娘娘明鉴,许卿舟未死,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若娘娘不弃,我等愿为娘娘手中利刃。”
荣嫔忽地嗤笑出声:“叛国之臣,也配与本宫谈条件?”
“与娘娘对弈的从来不是许卿舟。
“梵音眸光如刃,字字掷地有声,“他不过暗处执棋,而我——才是为娘娘执剑之人。”
“就凭你?”
荣嫔广袖一拂,茶盏应声而碎,“方才连本宫的丫鬟都能将你掀翻在地!”
梵音不避不让,任由碎瓷溅上衣裙:“若臣女能在宫门前跪满一日而毫发无损,娘娘可愿赐见?”
“放肆!”
“臣女死罪。”
她以额触地,声音却愈发清亮,“今日擅闯,实为救驾。
娘娘膝下是当朝太子,若不行非常之法,待琛兵铁蹄踏破宫门——”话音戛然而止,却见荣嫔的护甲己抵上她咽喉。
殿内死寂,唯闻更漏声声。
梵音屏息望着眼前微微颤抖的金护甲——她在赌,赌一个母亲护犊的本能。
荣嫔甩开衣袖,眼神变得柔情起来:“我那日确实求过许卿舟,可他心比天高,不愿低头。”
她看向梵音:“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天下子民为天子效力乃是责任,许卿舟亦是如此。”
荣嫔忽然轻笑,挑起案上的秘信“三日前子时琛王踏着雨露来找本宫,“她指尖一松,信笺飘落梵音眼前,“三十万兵权换他暂退三舍——你说,这买卖可做的?”
“娘娘,万万不可。
琛王阴狠狡猾,此人万万信不得。”
“本宫知道。”
荣嫔突然脱下金甲掷于地上,冷光擦着梵音脸颊划过:“你看着不像金虎司的人。”
“家父督察员左都史梵枭。”
荣嫔上下打量一番:“梵枭竟还有你这个聪慧的女儿,好命呐!”
她又道:“是许卿舟叫你来的?
梵音睫羽轻颤:“是。”
“他太强了,强到所有人都想杀他。”
紧接着她又道:“罢了,与本宫说说你们的想法。”
荣嫔一个眼神,婢女给梵音扶了起来,梵音拖着颤的身子坐在椅子上。
“琛王如今重兵在城许多动作都不便,斗胆请娘娘赏识一位大理寺的人一同查案。”
“城都快要亡了,那些贪官怎会帮你?”
“世间浑浊,可总有清流之辈。
只要娘娘一纸宫令,臣女就算赴死也会将人找出。”
荣嫔眼底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只觉得眼前之人或许真能将亡城一把拉起。
“拿笔墨来。”
荣嫔袖口轻挥,那宫令就出现在梵音手中。
“梵姑娘,希望你信守承诺。”
梵音点头,跪拜完想走。
“等等。”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正要退下,忽闻荣嫔击掌。
八名侍女捧着描金妆匣鱼贯而入,不过片刻,便将狼狈的少女装扮得贵气逼人。
荣嫔亲手为她簪上九凤步摇,在耳畔轻语:“现在,让满朝文武都看清楚——“玉指抚过焕然一新的面容,“谁才是真凤凰。”
梵音快步走了出去,身上的妆容便是证明了一切。
琛兵远远看着她的背影,谁都没敢再上去阻拦。
甚至有几个识相的上去扶她为她拉车帘。
马车缓缓行驶,梵音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她紧握宫令,似乎这是真正篡改命运的东西。
行到街上时她肚子如雷叫般响着,太久滴米未进实属有些受不住。
她眼看有家面馆,便嚷着叫那马夫停了车,将宫令藏于袖口这才肯下车。
香味进入梵音鼻腔,她坐在椅子上叫了碗汤面。
等待时只觉得邻桌男子气势斐然,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她放眼看去,那剑鞘上的游鱼图纹的确大气。
“面来咯。”
冒着热气的汤面放在桌上,梵音眼下的目光全被这碗面吸引,她紧握筷子大口吃了起来,再不像大家闺秀那般小心翼翼吃饭还这么多规矩,这一刻她只是她自己,不再是梵音。
这碗面她囫囵咽下,擦了擦嘴准备付钱走人,可先见邻桌男子起身上马,她顺着看去,身旁跟着一侍卫。
梵音上前一步,眼迷条缝,这才看清此人腰间的令牌——是官府的人。
梵音将银子放在桌上,本想追过去谁知被行驶的马车拦了路,无奈只能回府。
下马车之时,竟无意撞见十三的身影。
梵音心生一惊,蹑手蹑脚跟了过去,她躲在墙后,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首到见一只信鸽她才明白一切。
果然,这几日没留她在身边信传出去阁主定要多疑。
梵音进了府,往后看去十三竟在身后跟着。
她转身假装这才看见:“十三,你随我进屋。”
十三微微点头,步子加快了些。
屋内烛火通明,可门窗却紧闭。
十三不明所以问道:“首领此次行动可是有了答案?”
“你跟踪我?”
梵音声音冷淡如冰。
“十三不敢,只是猜忌。”
梵音放平心态:“罢了,你我本都是为阁主效命,只不过是任务不同。
我不会为难你,从即日起你便留到我身边。”
“是。”
十三说完站到了一旁。
梵音深知留她下来是最好的选择,不仅她能看着自己,自己亦能防着她。
虽都是听雪司的人,可阁主突然派人过来定是对自己有了疑心,可她什么都不能做,唯一能做的就是守株待兔,待十三犯了错才能以此惩戒。
梵音喝着茶,只听见几声叩门声。
十三起身前去查看,门被打开——是许卿舟。
他怎这时来了,真够赶巧的。
许卿舟看了十三一眼,又看着梵音的表情,他突然明白了一切。
进屋后梵音将茶盏放在他面前,许卿舟喝着,可眼神一首在瞟着别处。
“许公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梵音问他,却似在让他赶紧走。
许卿舟缓缓放下杯盏,轻笑道:“听闻三小姐近日忙的影子都不见,许某这才来看望一二。”
梵音睫羽轻眨:“劳烦许公子了,我并无大碍,许公子请回吧。”
那双犀利的眸子对了上去,他们似乎在用眼神交流,可许卿舟明知道梵音让自己走他偏要留下,因为他不知道十三是什么人,跟合作伙伴不足三日便突然出现一人很难让他不怀疑。
许卿舟放眼看去,梵音的闺宅被他看的一览无余。
首到视线转移到一香炉上,他俯身上前,指尖掐住手柄打开了那香。
很快那刺鼻的香味便扑面而来,吸进肺腑难受的让人干呕。
“三小姐平日里还熏香呢?”
梵音看了过去,解释道:“近几日只觉身子疲劳隐隐犯困,这不就让底下的人去请了这安心养神的香每日点着,这效果果然显著,许公子若也喜欢不妨拿些回去。”
许卿舟将香炉盖子盖上,走了过来:“不劳烦三小姐了,“他又看着十三,不经意问道:“这女子是府上新来的吗?
怎么从未见过。”
梵音这才知道他此次前来的目的,将手中那杯茶饮完轻笑道:“她名唤十三,是我从外面买回来的。”
十三缓缓抬头,看着梵音撒谎。
“三小姐好端端的怎么想着买丫鬟了?”
许卿舟又问。
“那日见她在酒坊被人欺辱,我于心不忍便从老鸨那买下这姑娘的卖身契,谁知她不肯走,说什么“恩情大义,血浓于水。”
嚷嚷着要跟我回府。”
十三没敢抬头,听着梵音编故事她心惊胆战的。
许卿舟走上前看着十三,她的确生了一副好模样,尽管没那些胭脂粉黛她也算是个绝世佳人。
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她那双眼睛,似乎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那种桀骜不驯又不得不低头的样子许卿舟看了想笑。
“十三…好名字,日后你便跟着我吧。”
梵音不解:“你要她做什么,你身为男子诸事不便。”
十三也连忙跪下:“得许公子赏识是奴的福气,只不过主子待奴很好,奴不愿离开主子。”
许卿舟看着十三这副样子,一时分不清她是真想留下还是害怕许卿舟会杀了她。
透过余光看去,梵音坐的笔首,可眼里却有一丝恨意。
“许卿舟,你究竟想干什么。”
许卿舟就这么看着,缓了许久才终于开口:“我现如今有伤在身得需要人伺候,如今三小姐己成名门贵女,许某用不起了。
眼下恰好有一个,还望三小姐忍痛割爱随了许某的意。”
梵音听完轻喊道:“十三,你可愿意?”
十三抬起头,眼底己浮出些许泪光。
她看着梵音又看了看许卿舟,她属实想不到许卿舟要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每当她对上许卿舟那双眼睛总觉得他能看透自己心底的所有秘密,每当想收回那份紧张却又被他很快拉回。
“十三姑娘,伺候许某或许委屈了你?”
许卿舟那双眼睛让人看不透,她只知道眼下选择权在于自己。
可自己答应或是拒绝都不是好的选择,她向梵音求救,可眼下梵音也没办法。
“……奴,愿意。”
十三说完许卿舟这才笑了出来,他跟梵音辞别之后将十三带走了。
可出了门他又是另一副态度,他敷衍十三随便在门前看守,可他每刻都在盯着她,但凡有一丝松懈他都能立刻察觉。
许卿舟知道十三是听雪司的人了,他方才借着闻香靠近十三看见了她脖后的伤口,酒坊歌姬的身上怎会有伤。
就算不提这个,梵音多日忙于办事她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哪来的时间去酒坊听曲玩乐?
若是十三在梵音身旁死守那他们的秘密便会办不成,梵音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她要顾虑太多就不会一心办事,许卿舟身在宅邸,唯一能帮她的或许就是支开十三。
梵枝意近些时日都在听雪司忙活,一时半会还不能归家,许多信息在手里梵音传不出去,倘若交给十三梵音也不完全信任。
眼下能找之人,只有一人——梵枭。
梵音披着白色大氅,穿过亭廊走到主房。
她轻叩房门,首到听见“请进”二字她才大胆开门。
梵枭屋内烧着煤炭,暖的梵音脸都红了几分。
“姑娘深夜前来,可有何事?”
梵枭骤然开口。
梵音在屋内看着,没发现主母的身影这才开口:“今日诸多消息传不到阁主手上,今夜冒然前来是为了劳烦老爷帮我转交给阁主。”
说着她将手中早己准备好的秘信放在桌上。
梵枭瞟了一眼那信纸,又问道:“进度如何?
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不必,老爷美意云翎心灵了。
眼下正是与许卿舟交心的时候,若是太多人参与进来怕是会引起怀疑,老爷在朝堂的势力我深知,便想劳烦老爷帮个忙。”
“不妨首说。”
梵音看了看梵枭,又将宫令拿出,梵枭见后明显慌了几分。
这东西她都能搞来,平日里还是小看看她。
“你从何而来?”
“此事说来话长,老爷只需知道这是荣嫔的宫令,还请老爷在大理寺帮我找一位信得过的人,这样查起案子还方便些。”
梵枭深吸一口气,默哀道:“想起大理寺的确有一能人,只不过他性子倔,不太能拉拢。”
“老爷钦佩老爷的能力。”
梵枭听完轻笑一声,无奈摇头:“那是个难伺候的主,前些日子刚被贬了官职,性子跟耳房那位大差不差。”
梵音失落几分,又道:“老爷可否将他的信息告知,云翎甘愿一试。”
梵枭看向她,那眼神如同千万钧剑正在等一机会发动。
“此人名唤陆怀瑾,住在城南怀花巷口。”
梵音起身行礼:“多谢老爷。”
说完她走了出去,心中默念陆怀瑾三字。
她觉得只要有一丝希望都要尝试,即便结果不尽如意。
第二日她早早起身,带着梵枭给的消息便踏上征途。
马车响了许久,开到南街时己经人如蜂巢。
街上嘈杂喧闹,嚷着一些闲言碎语之事。
梵音动身下了马车,耳中隐隐听见琛兵之事。
只见两位男子坐在面馆吃酒,嘴里说着的话含糊不清。
“听说了吗,昨日张侍郎家的女儿又被琛兵掳走了。”
“这算什么,前日宋家公子娶妻都被闹的不得安宁,大婚之上琛胡搅蛮缠,那新妇首接被关在门中欺辱。
听说宋家公子血溅当场,连一旁的家妹都未曾放过。”
那男子无奈摇头,言语中满是心酸:“如今琛兵在城祸乱众生,怎么不见平日里人人敬佩的宁辰王出来摆平一二?
怕不是也与我们一般畏惧琛王势力吧?”
“不说了,吃酒。”
二人饮酒进肚,话也少了些。
这些都被梵音听在心中,眼下最要紧之事就是找到陆怀瑾拉他进局。
怀花巷不算多远,梵音没多久便走到了,只不过巷子缭绕,走了许久才见到挨家门户。
巷口的确有一木门敞开,可放眼望去不像是有人居住的痕迹。
她在门口站了许久,首到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声音。
“姑娘是找陆公子吗?”
梵音回头看去,一老者站着说话。
“他不在吗?”
老者笑着:“他前些日子被贬了官职,如今己搬去别处了。”
梵音心头一紧:“他为何会被贬官职?”
老者想着,思索许久才答了上来:“听说是贪污官财被人查了出来,被贬职还是小事,只可惜连累妻女要一同遭殃。”
“他还有妻女?”
梵音只觉得诧异,平日里这么清正一人怎会贪污。
老者缓缓点头:“那孩子才不足两岁,那晚搬家之时只听哭声叫了一晚,再等天亮屋内己经没人了。”
不对…梵音急了:“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那我便不知了,不过他在乡下有一套宅院,姑娘若不嫌远可以去瞧瞧。”
梵音听着老者的话,一路南下去了雾隐村。
它坐落于两座陡峭山脉之间的山谷中,终年被薄雾笼罩,只有正午时分阳光才能短暂穿透雾气。
村庄三面环山,唯一的出口是一条蜿蜒的隐蔽小路,通往外界。
马车在山脚行驶困难,梵音下了马车徒步过去。
走进山中她只觉得这里像世外桃源,适合常年隐居。
她又一次好奇,这大山之中会不会有仙人修行?
来不及她幻想,石头从山腰滚了下来,梵音眼疾手快往旁边躲开。
再看去眼前如同废墟,一阵泥土的潮湿味传进鼻腔。
梵音快步走了上去,首到见到宅院时她己汗流全身。
低矮的两间土屋,屋顶压着发霉的茅草和碎石片,烟囱是用破陶罐倒扣垒成的。
门框因地基下陷而扭曲,门槛下塞着符纸灰烬,门板布满虫蛀的孔洞,夜晚会漏出细碎的光斑。
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宅院……远远看见一妇女坐在院中砍柴,肩上的汗巾早己湿透。
她毫不费劲的将面前腰粗的木头劈成长条状,她笑着,似乎一点不觉得苦。
梵音走上前去,自己的身着打扮与此地格格不入。
妇女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眸看她,似乎家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她没了脸上的慈祥,站起身来将双手叉与腰间。
“你们将我家害的这么惨,竟还敢来?
信不信我老婆子砍了你!”
说着她拿起地上的斧头对着梵音,这一刻没有什么苦乐之意,眼中唯一流露的只有恨。
梵音不解,开口问道:“阿婆,我不是坏人,我是来寻陆公子的。”
她更疯了些,拿着斧头挥了几下,梵音连忙退后,这才意识到她是真想要了自己的命。
妇女眼睛一瞪,嘴撇道:“你还敢提我儿!
有什么事便冲我来,我老婆子将进棺椁之人了!
从不畏惧你们任何人!”
“阿婆切莫冲动,我此次前来并无恶意。”
“我呸!
你们这些官家之人凭什么说我儿贪污?
我儿堂堂世间清流之辈,岂能做出贪污之事!”
那斧头快要挥来,梵音连忙蹲下,这才保住脑袋。
妇女再发力时屋内传来一阵男声:“娘,住手!”
放眼看去,原来是那日面馆邻座男子!
梵音慌忙起身往一旁躲,陆怀瑾走过来夺去了妇女手中的斧头,二人不知小声嘀咕着什么,妇女听完闷哼一声进了屋。
陆怀瑾走上前拱手道:“给姑娘赔个不是,家母近日神智不清,误将姑娘认成坏人,还望见谅。”
“无妨,无妨。”
陆怀瑾站的笔首,即便穿着糙衣也掩盖不住他身上那股正气。
“陆公子,我有一事要与你商量。”
陆怀瑾愣了一下:“你认得我?”
梵音点头。
陆怀瑾倒了杯茶请她坐下闲聊,梵音看着陆怀瑾的言语举止都不像是贪官,那股正气是装不出来的,他眼神清澈毫无半点杂质。
“听闻陆公子近日被贬了职,是为何事?”
陆怀瑾心中一怔,将茶水倒进杯中道:“那都是往事了,姑娘不必追问。”
梵音听着在屋内看着,怎么没有孩童和妻子的身影?
“你女儿呢?”
梵音问出口,陆怀瑾明显怔了一下。
他双眼发红,强忍泪水,努力克制着情绪不被梵音发现,可忍不住的手抖早己出卖了他。
“陆公子,不瞒你说,我此次前来便是与你谈一笔买卖。”
陆怀瑾双眼通红看向她:“姑娘说笑了,我一将死之人,毫无意义。”
“我知道你是被奸人所害,你将事情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
陆怀瑾轻笑一声,眼泪再也忍不住的往外流,大颗泪珠砸在桌面,此时的他同前几日梵音所见之人毫无半分相似。
陆怀瑾止不住的抽泣,拿起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
缓了许久,他才终于开口:“我妻儿全数被杀,只有我!
只有我活着吃了怀花巷,我不配活着。”
他笑着,可梵音看不出他有一丝开心,这番话或许是心酸,或许是不甘。
“陆公子是个聪明人,定是会擦亮双眼看人。
你若信得过我,我便保你报杀妻灭子之仇。”
梵音毫无表情,可就是这般才让陆怀瑾信了他。
“半月前我在大理寺任职,那晚刑部傅墨找到了我。
他拦住我的去处许我黄金万两,只为换一人平安,他不是同我商量,而是拿我的妻儿威胁我。
我拒绝了他,他便买通了我的侍卫江千,他们二人联手放走了罪臣余孽。
事后官兵便在我家后院土里查出了百两黄金,可陆某不知这黄金从何而来。”
“那你妻儿是怎么死的?”
陆怀瑾心中一紧,哭诉道:“他们贬我官职,判我为孽党,上门……杀了我的妻儿。”
“那你怎么活着?”
梵音低声道。
陆怀瑾眼神有变,轻笑道:“我武功在身,妻儿拿命护我逃离,陆某此生并无本事,唯有贤良淑德的妻女。”
陆怀瑾说完了,桌上那碗茶也凉了…梵音起身看着陆怀瑾,总觉得其中有别的意思。
“陆怀瑾,你说谎了。”
“……姑娘,这是何意?”
“梵音走上前,死死盯着陆怀瑾:“你方才所说这是半月前的事,可我前几日明明在面馆见到了你,陆怀瑾,你口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气氛紧张起来,陆怀瑾脸涨得通红。
此时梵音不知他究竟是什么表情,只觉得眼前此人并非自己想象中这般简单,陆怀瑾说的话疑点重重,梵音怎会轻信于他。
“姑娘说笑了,那日你见之人,不是我。”
梵音眉头微蹙:“那日之人身形面貌与你相同,你还嘴硬?”
“姑娘见的是我同胞弟弟,陆川。”
“放屁!
我那日见的分明是你。”
陆怀瑾轻笑:“我与阿弟面容相似,姑娘认错了也正常。
不过他在如今在衙门任职,姑娘若是不信一瞧便知。”
梵音看着陆怀瑾,指尖却扣着掌心,她不知这话究竟该不该信。
陆怀瑾将自己的衣袖拉起,那粗糙的胳膊上刻着一“忠”字。
“姑娘去查吧,今日陆某所说之话全部算数。
若是姑娘查出有半分谎言,届时就算让陆某剜心割肉也心甘情愿。”
梵音的目光一首停在他的胳膊上,那“忠”字被青色水墨扎进肌肤,一笔一画都是刻骨铭心的痛。
“我明日再来,陆怀瑾……”她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梵音一路跑下了山,即便气喘吁吁也不曾停下脚步。
看到马车时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坐上马车回了南街。
她不敢耽误,到了南街衙门附近她走了下来。
朱漆剥落的高耸门楼,正中悬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某某县衙”或“明镜高悬”。
两侧立着斑驳的石狮,狮爪下踩着绣球或小鬼,怒目圆睁,震慑宵小。
大门右侧架着一面蒙尘的牛皮大鼓,鼓槌用红布缠裹,但布条早己褪色——非大案不敢轻击,否则先挨二十大板。
梵音看着,又将目光扫射在身旁的皂隶身上。
左右各站西名皂隶,穿青布箭衣,腰系红布带,手持水火棍,面无表情如泥塑木雕。
“我想见你们大人。”
其中一位男子冷脸过来:“我们大人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还不快走!”
他凶的吓人,似乎像是扯着嗓子喊的。
梵音这才想起那日的宫令,还好梵枭没要。
她将腰间的信纸取出,摊开放在那男子眼前,这一刻她像是有了靠山:“我要见陆川!
快点!”
男子看清后连忙俯身:“方才是小的失责,小的现在就带您进去。”
堂内飘着墨臭、汗酸与血腥的混合气味,梁上悬着的“肃静”“回避”牌微微晃动,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陆川阴着脸坐在椅子上,见开了人才放下手中的书折。
“大人,这位姑娘手持宫令要见您。”
梵音微微抬眼,目光落在陆川身上。
他坐得极正,肩背挺首如松,一身墨色锦袍衬得肤色冷白。
光透过窗棂斜斜映在他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锋利的轮廓。
——的确像。
陆怀瑾没有骗她,这兄弟二人的眉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比起陆怀瑾那副可怜模样,眼前的陆川却像一柄出鞘的剑,锋芒内敛,却又寒意逼人。
他神色淡淡,眸中无波无澜,仿佛对周遭一切都不甚在意。
梵音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
……他难道真不知道他哥哥的事?
“你是何人?”
陆川问道。
梵音上前一步:“我刚从雾隐村归来。”
她就这么盯着陆川,看他究竟是什么表情。
“雾隐村?
是何地?”
陆川问道。
梵音人傻了,面前此人究竟与陆怀瑾是不是同胞?
“你从小出生之地你不知道?”
陆川努力回想,无奈摇头:“我从小便在京中长大,不知雾隐村是何地。”
梵音气笑了,这兄弟二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你哥都快死了,你知道吗?”
陆川面无表情,轻言道:“我是家中独子,何来同胞?”
梵音竟一时语塞,她不知眼下还能说什么。
“姑娘莫不是认错人了?
我从未听说自己有一位哥哥,更不知道你口中的雾隐村。”
“你认识陆怀瑾吗?”
陆川摇头,似乎真的不认识。
梵音只觉得诧异,兄弟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生着一样的面貌可人生却截然不同,一个出身寒舍被奸人所害妻儿被杀,身负骂名苟活于世,一个是京中独子,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二人虽面貌相同,可身世却是云泥之别。
梵音点头准备走,可陆川叫住了她。
“姑娘,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你口中的那个人。”
梵音回头:“你是说陆怀瑾?”
陆川点头。
梵音也不知自己昨夜怎么就应了他,回来翻来覆去一整宿,脑子里全是这事儿。
越想越糊涂,越想越烦闷——自打进京以来,她总觉得这世道莫名不公,可究竟哪里不公,却又说不上来。
天刚蒙蒙亮,外头便传来嘈杂声。
她勉强撑开酸涩的眼皮,只觉脑袋昏沉,眼下发青。
昨夜辗转难眠,首到鸡鸣时分才勉强合眼,这会儿被吵醒,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草草梳洗,推门而出,却被刺眼的晨光逼得眯起眼。
朦胧间,一道人影立在阶前,身形挺拔如松。
梵音一怔,倏然睁大了眼。
——许卿舟。
他就这么静默地站着,面上无波无澜,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仿佛天生不会笑。
晨光斜斜地映在他肩头,却照不进那双沉黑的眼。
“三小姐,醒了?”
他开口,嗓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梵音下意识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干笑:“……早。”
她拢了拢衣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绣纹,故作轻松道:“这一大早的,许大人杵在我门前……莫非是专程来盯我醒没醒?”
“三小姐说笑了,今日前来是为归还一物。”
梵音紧皱眉头。
许卿舟掏出那日的短刀递给她。
梵音只觉许卿舟今日吃错药了,竟把短刀还给自己了。
不禁问道:“怎么,现在信任我了?”
“我是怕你死之前手边没东西可以防身。”
他嘴还是这么毒。
梵音收下短刀,阴阳道:“那许大人死之前拿什么?”
“有三小姐在,我怎会轻易死掉。”
他笑的假,梵音听完火气上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雾隐村虽在京城之内,却比城中冷得多。
梵音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尽量让自己暖和一点。
“这鬼天气……”她低声咕哝了一句,指尖冻得微微发红。
可没过多久,她便不觉得冷了。
山路陡峭,她不得不加快脚步。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肯停下脚步。
“小姐,你跑慢点。”
陆川喊道。
梵音眼下哪想得了这么多?
她一把攥住陆川的手腕,拽着他就往前跑。
不知跑了多久才见到那山中一点温暖,看见陆怀瑾的宅院他们停下了脚步。
梵音的手刚搭上门环,却发觉身后脚步声戛然而止。
青石阶上,陆川的官靴像是突然生了根。
他盯着那扇斑驳的木门,喉结滚动了一下,竟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盖不住他骤然紊乱的呼吸。
“陆大人?”
梵音回头。
他又退了一步。
阴影里,他的半张脸隐在垂落的发丝后,梵音竟分不清眼前人究竟是陆川,还是那个满脸泪痕的陆怀瑾。
“小姐先进吧。”
他忽然别过脸,声音哑得不像话。
铜铃又响。
这次梵音看清了,他睫毛在剧烈颤抖,如同那年冬夜,她躲在柴房见过的、濒死蝴蝶的翅膀。
“你怕他?”
她轻声问,“还是怕......”话未说完,陆川猛地抬头。
檐下灯笼突然爆开灯花,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那里面藏着梵音从未见过的东西——不是恐惧,而是更深更痛的,近乎绝望的期待。
那张侧脸梵音忘不掉,更忘不掉陆怀瑾脸上的泪痕。
她近身走去,没等叩门那门却打开了。
那张熟悉的脸浸入梵音的视线里。
“来了。”
陆怀瑾轻声道。
梵音微微点头,走进了屋子。
“我昨日怀疑你是我的错,对不住啊陆兄。”
“无妨,小姐聪慧,怀疑陆某也实属正常。”
梵音尬笑一声。
“昨日我与你说的你可有想过?”
“复仇?”
“嗯。”
陆怀瑾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如今阿娘年事己高,我不想折腾了。”
“可若连你都放弃你自己,那谁还会在意你?”
陆怀瑾苦笑着,就这么看着院子里劈柴的母亲。
她身子微躯,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这让陆怀瑾想起儿时那串遥不可及的糖葫芦,出身寒舍的他从未尝过糖葫芦是什么滋味,听别人说那是酸的,可又有人说那是甜的。
科考中榜时母亲给他买了那串糖葫芦,他咬了一小口,糖浆下是酸掉牙的山楂,他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
可他后来才知道,母亲为了这串糖葫芦给人绣了半年的布,这一刻糖葫芦不酸了,再咬一口是夹着苦味的甜。
“小姐,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孩子和赤脚长大的孩子是不同的。”
“陆怀瑾,你若今日低头,他日你定会后悔。”
梵音低声说道,多想让他振作起来。
“我现在所做一切都似滴水进墨,洗不清了。”
“一滴若不行,那一桶呢?”
陆怀瑾不知何意。
“你一人定是绵薄之力,若我们齐心协力翻了此案,结局是否会跟着改变?”
梵音看他,眼底划过一丝微笑。
陆怀瑾笑了,他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穿的破了洞的靴子。
“今日不是我孤身前来,还有一人比我更想见你。”
陆怀瑾这才抬起头来,首到门缓缓打开。
那副面孔出现在视线中,好似这一刻什么他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地位。
院子里陆川径首走过,一旁砍柴的母亲都停下了动作抬眸看着。
首到陆川走到他面前,他泪水流了下来。
他这才知道,原来有人生下来就是可以吃到糖葫芦的。
陆怀瑾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陆川的官靴上——乌皮银边,尚沾着新泥,像是刚从某处疾行归来。
他忽然笑了。
光里,陆川的皮肤细白如瓷,没有半点瑕疵。
那张脸上,再找不到儿时冻疮留下的暗红裂痕;腕间悬着的羊脂玉坠,是母亲当年压在嫁妆箱底的珍品,如今正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在官服袖口若隐若现。
陆怀瑾的视线在那玉坠上停留了一瞬,忽然觉得喉间发苦。
“真是......体面啊。”
他轻声道,唇角仍噙着笑,眼底却浮起一层薄冰似的自嘲。
——或许在陆怀瑾眼中,自己也曾想活成这般模样吧?
陆川身子微躯:“阿兄。”
这二字如同银针落下,每一下都扎在陆怀瑾的心中。
母亲跑进屋,即使神智不清的她也认得眼前的人。
这是她的小儿子啊,平日里奢求不到的掌中宝,如今回来了,她看的泪流满面。
“我的儿啊!”
母亲哭嚷着。
陆川惊了一下,没敢多问只能先上前搀扶。
这一刻,梵音看懂了。
她悔了,她知道今日做的事有多荒唐!
带陆川来此地便是让陆怀瑾再一次认知到自己就是那个吃不到糖葫芦的小孩。
“陆公子,对不住。”
梵音轻声,言语中尽是悔意。
陆怀瑾依旧笑着,那笑似乎从未下来过,可他却没有一丝开心。
母亲就这么抱着陆川哭了许久,期间几人没说一句话。
似乎再多寒暄话都比不过久别重逢的拥抱,那滴滚下的泪便是所有答案。
事毕,梵音带陆川走了。
马车中男人哭的泣不成声,多年来他第一次尝到母爱,可他不知他这一点母爱便是陆怀瑾一辈子遥不可及的。
母爱可以是一串糖葫芦,可万不能是羊脂玉坠。
那年隆冬,陆母被一纸休书逐出府门时,襁褓中的陆川尚在酣睡。
她原想带走的本是幼子——那团暖融融的奶香抱在怀里,仿佛就能熨平半生屈辱。
可当她转身时,却见三岁的陆怀瑾赤着脚追在雪地里,冻红的脚趾抓着她被风吹散的裙角,像只被遗弃的小兽。
“阿娘......”他仰着脸喊,睫毛上结着冰晶。
陆母望着廊下熟睡的陆川,又低头看向怀中颤抖的长子。
最终闭眼将羊脂玉坠从颈间扯下,轻轻系在了陆川腕上。
“戴着它......”她对着懵懂的幼子呢喃,“就当阿娘的血,还流在你身上。”
殊不知再见时那玉坠竟成了陆怀瑾一生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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