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三年的冬月来得格外肃杀。
秦淮河的画舫都蒙着层灰雾，船娘裹着褪色的青布棉袄，缩在船尾煨一炉炭火，炭灰里埋着几枚铜钱大小的芋头。
河面上漂浮着细碎的冰凌，撞在船帮上发出脆响，像是谁在暗处咬着后槽牙。
沈砚之斜倚在醉仙楼的雕花阑干上，月白锦袍松垮地挂着，领口镶的灰鼠毛被哈气洇湿，凝成细小的冰珠。
他懒洋洋把玩着鎏金鼻烟壶，任那上等的龙涎香混着脂粉气往肺里钻。
楼下传来牙板轻叩的节奏，歌妓拖着绵软的吴侬软语唱《挂枝儿》："俏冤家，想杀我，今日方来到..."他眯眼瞧着对岸码头，五艘挂着"漕"字旗的官船正在卸货，苦力们佝偻的脊背在暮色里起伏如龟甲。
"爷，您点的洞庭春。
"龟公端着錾花银盘进来，青瓷酒壶上凝着水珠，眼睛却往他腰间那枚羊脂玉禁步上瞟。
沈砚之突然抬脚踹翻酒壶，碎瓷溅到龟公膝头，陈年黄酒泼湿了猩红地毯："拿去年的酒糊弄爷？
"雅间倏地死寂。
隔壁传来女子清泠的嗓音，像是冰棱子跌在青石板上："这位公子好灵的舌头。
"珠帘轻响，绯色裙裾拂过满地酒渍。
江若昭抱着紫檀木琵琶立在灯影里，月白缠枝纹马面裙下露出三寸金莲，绣鞋尖缀的珍珠被烛火映得发亮。
她面纱上金线绣的并蒂莲随呼吸起伏，露出的眉眼却结着霜。
沈砚之喉结微动。
这女子行走时裙摆纹丝不动，分明是缠过足的大家闺秀，可方才那声"公子"带着北地口音。
他故意踉跄起身，伸手去扯面纱："美人儿这嗓子，倒像是喝永定河水长的..."指尖将触未触之际，寒光乍现。
"叮——"银镯弹出一寸薄刃擦过他喉结，在颈侧划出细如发丝的血线。
沈砚之佯装受惊跌坐，袖中拇指却暗暗摩挲食指关节——方才触到她袖中暗袋，里面分明是账册的硬角。
楼下突然炸开喧哗。
十余个戴暖帽的衙役举着火把冲进来，铁尺敲得楼梯咚咚作响："查私盐！
所有人不许动！
"龟公连滚带爬要去拦，被当胸踹了个窝心脚。
沈砚之瞥见领头衙役靴帮上沾着漕船特有的黄泥，腰间挂的不是府衙铜牌，而是鎏金貔貅佩——那是两淮盐运使司的私符。
江若昭突然旋身入怀。
沈砚之闻到沉水香里混着极淡的硝石味，怀中纤腰看似柔弱，实则藏着硬物轮廓。
她指尖划过他胸口，竟在锦缎上勾出个"漕"字。
未及细想，琵琶腹中机关响动，三枚铁蒺藜破空而出，首取衙役面门。
"反了！
给我拿下！
"铁尺与刀刃相撞的火星里，沈砚之趁机摸向她袖袋。
指尖刚触到册页，船身突然剧烈摇晃，舱外传来船夫变了调的惊呼："走水了！
官船走水了！
"浓烟裹着刺鼻的桐油味涌进来。
沈砚之透过雕花窗棂望去，载着赈灾银的官船己窜起丈高火舌，火光照得河面血红。
江若昭反扣住他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想要命就松手。
"话音未落，拽着他撞破后窗跃入寒江。
冰水浸透锦袍的瞬间，沈砚之听见怀中人冷笑："沈大人装纨绔装得真像。
"他佯装呛水挣扎，手指却精准地扯下她腰间玉坠——那是江宁织造局的贡品，边缘刻着微不可察的"毓庆宫用"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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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之斜倚在醉仙楼的雕花阑干上，月白锦袍松垮地挂着，领口镶的灰鼠毛被哈气洇湿，凝成细小的冰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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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公端着錾花银盘进来，青瓷酒壶上凝着水珠，眼睛却往他腰间那枚羊脂玉禁步上瞟。
沈砚之突然抬脚踹翻酒壶，碎瓷溅到龟公膝头，陈年黄酒泼湿了猩红地毯："拿去年的酒糊弄爷？
"雅间倏地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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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纱上金线绣的并蒂莲随呼吸起伏，露出的眉眼却结着霜。
沈砚之喉结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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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意踉跄起身，伸手去扯面纱："美人儿这嗓子，倒像是喝永定河水长的..."指尖将触未触之际，寒光乍现。
"叮——"银镯弹出一寸薄刃擦过他喉结，在颈侧划出细如发丝的血线。
沈砚之佯装受惊跌坐，袖中拇指却暗暗摩挲食指关节——方才触到她袖中暗袋，里面分明是账册的硬角。
楼下突然炸开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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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不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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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尺与刀刃相撞的火星里，沈砚之趁机摸向她袖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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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船走水了！
"浓烟裹着刺鼻的桐油味涌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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