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码头的风裹着腥味扑来，林渊蹲在焦尸旁，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夜的皂角水清香。
老仵作捧着刻满星象的量骨尺，在尸体上方比画“北斗方位”，而他的目光却被死者指尖的泥沙吸引——那些沙粒圆润均匀，不像是挣扎时抓握的河底沉积物。
“林小吏，发什么呆？”
狄仁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本县问你，若要辨别这死者是生前溺水，还是死后被抛入洛水——该当如何？”
周围衙役的目光齐刷刷扫来。
林渊喉咙发紧，现代法医学的标准答案在舌尖打转。
他看见老仵作正往量骨尺上涂抹鸡血，说是“请河神显灵”，突然想起《洗冤集录》里“生前溺水者，口中有泥沙，腹内胀气”的记载。
但那不够。
他在现代实验室里，曾用扫描电子显微镜观察过溺水者肺组织里的硅藻，那些单细胞生物的硅质外壳，是江河湖海最精确的地理密码。
“回大人，可看...可看腹内是否有积水。”
话出口时，林渊恨自己声音发颤。
他不敢提“硅藻”，不敢说“显微镜”，只能扒开尸体嘴唇——里面果然没有泥沙，只有一缕暗紫色的舌苔。
“就这么简单？”
狄仁杰挑眉，从袖中取出一具溺水而亡的狗尸，“此犬为今早投入洛水，你且与这焦尸对比。”
林渊瞳孔骤缩。
现代案例在脑海中闪回：溺死的动物会因挣扎吸入大量泥沙，而死后抛尸者呼吸道干净。
他下意识翻开狗的眼睑，又翻开焦尸的——前者结膜下有出血点，后者没有。
“这焦尸...是死后被抛入水中。”
林渊指着狗尸口腔，“若生前溺水，会剧烈呛水，泥沙入喉，甚至伤及肺部；而此人死后入水，七窍闭合，体内无积水，指甲缝里的泥沙...”他抓起焦尸的手，“是凶手事后塞进去的，颗粒太大，与洛水细沙不符。”
老仵作突然跺脚：“一派胡言！
不看生辰八字，不量骨尺方位，仅凭肉眼如何断阴阳？”
“肉眼足够。”
林渊听见自己的声音突然冷静下来，“大人请看，这焦尸指甲里的沙粒带棱角，混有石灰粉，应来自汴梁城西的建筑工地；而洛水沙粒圆润，含云母片。
此人生前根本没去过洛水。”
狄仁杰的目光骤然锋利。
他蹲下身，用银针挑起焦尸指缝间的沙粒，在阳光下捻动：“你如何知道城西工地用石灰？
又如何断定洛沙含云母？”
糟了。
林渊后知后觉意识到漏洞——他的“知识”来自现代地理检测报告，而非一个武周小吏该有的经验。
汗珠顺着脊椎滑进腰带，他瞥见狄仁杰腰间的玄甲鱼符，突然福至心灵：“回大人，曾有粟特商队说过，西域辨沙需看‘石之筋骨’。
小人愚钝，只是瞎猜...”“粟特商队？”
狄仁杰若有所思，指尖摩挲着鱼符上的“玄甲”纹路，“本县倒不知，你与胡商竟有往来。”
林渊刚要辩解，老仵作突然指着焦尸腹部尖叫：“快看！
尸斑变紫了！
必是触怒河神！”
众人惊退半步。
林渊却凑近观察——所谓“尸斑变紫”，不过是阳光被云层遮挡，光线折射导致的视觉误差。
他想起现代法医学里的“尸斑固定时间”，掐指一算，这具尸体死亡己超过三十六个小时，比老仵作推算的“子时溺亡”早了整整一天。
“大人，尸斑颜色与光线有关。”
林渊冒险伸手挡住阳光，尸斑果然恢复青灰色，“且尸僵己达全身，按《洗冤集录》所载，‘尸僵三日尽’，此人至少己死两日。”
狄仁杰盯着他的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扯开袖口——那里没有刺青，没有胎记，只有一道淡红色的痕，形状竟与武则天金简上的铭文分毫不差。
“林小吏，”狄仁杰的声音低得像刀锋，“你究竟用了什么邪术？”
衙役们瞬间拔刀出鞘。
林渊后背抵上冰凉的漕运木箱，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他不能说“光线折射”，不能提“尸僵规律”，只能盯着狄仁杰腰间的《洗冤集录》，强行将现代术语翻译成古文：“回大人，此乃‘日精月华照尸身，气血凝定有常轨’...小人只是依书中‘验尸十要’推断。”
狄仁杰盯着他的眼睛，足足十息工夫，突然松手轻笑：“不错，能活学活用。”
他转身时，袖口扫过焦尸腹部，一张纸条从尸体衣襟飘落——上面用粟特文写着“转轮圣王”，正是第一卷的关键线索。
林渊弯腰捡纸条，指尖触到尸体腰间硬物——是块青铜鱼符，与他藏在怀里的碎片严丝合缝。
手表碎片突然在袖中发烫，屏幕上闪过一串乱码，末尾是“DI REN JIE”的拼音缩写。
“明日随本县去醉仙居。”
狄仁杰头也不回，“若再提及‘硅藻’‘云母’这类词——”老人顿了顿，“本县便当你是玄甲会派来的细作，剜去舌头，喂给洛水的鲤鱼。”
人群渐渐散去。
林渊望着洛水翻涌的浪花，想起现代课堂上老师的话：“硅藻反应是溺死案的金标准，因为每一条河流的硅藻都是独一无二的...”他摸出怀里的智能手表，电量显示98%。
屏幕映出他苍白的脸，与千年后某个在实验室熬夜的年轻人重叠。
老仵作的诅咒从远处飘来：“怪哉，这焦尸的指甲...怎么在动？”
林渊猛地转头，只见焦尸手指正缓缓蜷曲，指缝间的“泥沙”簌簌掉落，露出藏在深处的——半粒波斯藏红花。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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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大人，可看...可看腹内是否有积水。”
话出口时，林渊恨自己声音发颤。
他不敢提“硅藻”，不敢说“显微镜”，只能扒开尸体嘴唇——里面果然没有泥沙，只有一缕暗紫色的舌苔。
“就这么简单？”
狄仁杰挑眉，从袖中取出一具溺水而亡的狗尸，“此犬为今早投入洛水，你且与这焦尸对比。”
林渊瞳孔骤缩。
现代案例在脑海中闪回：溺死的动物会因挣扎吸入大量泥沙，而死后抛尸者呼吸道干净。
他下意识翻开狗的眼睑，又翻开焦尸的——前者结膜下有出血点，后者没有。
“这焦尸...是死后被抛入水中。”
林渊指着狗尸口腔，“若生前溺水，会剧烈呛水，泥沙入喉，甚至伤及肺部；而此人死后入水，七窍闭合，体内无积水，指甲缝里的泥沙...”他抓起焦尸的手，“是凶手事后塞进去的，颗粒太大，与洛水细沙不符。”
老仵作突然跺脚：“一派胡言！
不看生辰八字，不量骨尺方位，仅凭肉眼如何断阴阳？”
“肉眼足够。”
林渊听见自己的声音突然冷静下来，“大人请看，这焦尸指甲里的沙粒带棱角，混有石灰粉，应来自汴梁城西的建筑工地；而洛水沙粒圆润，含云母片。
此人生前根本没去过洛水。”
狄仁杰的目光骤然锋利。
他蹲下身，用银针挑起焦尸指缝间的沙粒，在阳光下捻动：“你如何知道城西工地用石灰？
又如何断定洛沙含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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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珠顺着脊椎滑进腰带，他瞥见狄仁杰腰间的玄甲鱼符，突然福至心灵：“回大人，曾有粟特商队说过，西域辨沙需看‘石之筋骨’。
小人愚钝，只是瞎猜...”“粟特商队？”
狄仁杰若有所思，指尖摩挲着鱼符上的“玄甲”纹路，“本县倒不知，你与胡商竟有往来。”
林渊刚要辩解，老仵作突然指着焦尸腹部尖叫：“快看！
尸斑变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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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现代法医学里的“尸斑固定时间”，掐指一算，这具尸体死亡己超过三十六个小时，比老仵作推算的“子时溺亡”早了整整一天。
“大人，尸斑颜色与光线有关。”
林渊冒险伸手挡住阳光，尸斑果然恢复青灰色，“且尸僵己达全身，按《洗冤集录》所载，‘尸僵三日尽’，此人至少己死两日。”
狄仁杰盯着他的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扯开袖口——那里没有刺青，没有胎记，只有一道淡红色的痕，形状竟与武则天金简上的铭文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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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说“光线折射”，不能提“尸僵规律”，只能盯着狄仁杰腰间的《洗冤集录》，强行将现代术语翻译成古文：“回大人，此乃‘日精月华照尸身，气血凝定有常轨’...小人只是依书中‘验尸十要’推断。”
狄仁杰盯着他的眼睛，足足十息工夫，突然松手轻笑：“不错，能活学活用。”
他转身时，袖口扫过焦尸腹部，一张纸条从尸体衣襟飘落——上面用粟特文写着“转轮圣王”，正是第一卷的关键线索。
林渊弯腰捡纸条，指尖触到尸体腰间硬物——是块青铜鱼符，与他藏在怀里的碎片严丝合缝。
手表碎片突然在袖中发烫，屏幕上闪过一串乱码，末尾是“DI REN JIE”的拼音缩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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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映出他苍白的脸，与千年后某个在实验室熬夜的年轻人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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