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永乐七年，我祖上陈三更在南京城开了间夜食摊子。
那时朝廷刚迁都北京，南京城里多留守的锦衣卫和不得志的旧臣。
三更天的梆子响过，他的灯笼就亮起来，专做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那年中元节，秦淮河漂来具无头尸，穿着五品官服。
官府草草结案，说是个获罪的御史。
当夜子时，那尸体自己走进食摊，脖颈断口还在渗血，官服下摆滴着河水。
"一碗鸭血粉丝汤。
"无头尸从腹腔里发出声音，"多加辣。
"陈三更的学徒当场吓昏过去，他却面不改色地剁鸭血。
等官老爷喝完汤，从怀里摸出颗头颅放在桌上——正是他自己的脑袋。
"本官含冤而死，地府不收。
"头颅开口说话，"你若能为我做西十九天解冤饭，我保你陈家富贵百年。
"陈三更的菜刀在案板上剁出火星："大人，小民只管活人饭。
"头颅突然七窍流血："南京城每夜有多少横死鬼，你灶台上的符纸能挡几时？
"这时三更才发现，食摊周围影影绰绰站满了缺胳膊少腿的影子。
三天后，陈三更接下了应天府发的夜禁牙牌——从那时起，我们陈家就成了"阴阳厨"。
白天做活人生意，夜里给亡魂供膳。
那颗御史头颅在第西十九天化为白骨，临消散前给了块刻着"幽冥通达"的铜牌，说是城隍爷特许的凭据。
传到我八世祖陈五味这辈，家业己扩成三层酒楼。
顶层供着块"明镜高悬"的匾，据说是某任应天知府亲题。
那年李闯王破北京，南京城里达官显贵们夜夜买醉，却不知崇祯皇帝的阴魂正坐在天字一号房吃茴香豆。
"朕愧对列祖列宗。
"穿着龙袍的幽灵把豆子嚼得咯吱响，"但最恨那帮文官，活着时满口忠孝，城破时逃得比谁都快。
"五味公在雕花屏风后磨刀。
案板上躺着个昏迷的礼部侍郎——三小时前还在酒楼痛骂皇帝昏庸。
当夜那侍郎就溺死在自家浴桶里，身上十七道刀伤被泡得发白，验尸的仵作收了二十两银子说是失足。
后来清兵南下，五味公在酒楼点了把火。
有人看见他背着祖传的铜牌走进火场，火里传来整夜的划拳行令声。
第二天废墟里挖出九具焦尸，围坐着完整的宴席，主座上是套烧不化的龙袍。
从我记事起，母亲就在厨房吊了串风干的栀子花。
她说这样鬼魂闻不到活人气。
每逢初一十五，她半夜把我锁在衣柜里，自己在灶台前熬种黑色膏油。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用坟头柏树籽和棺材钉熬的镇魂油。
我十岁那年冬至，母亲突然把栀子花全扔了。
她穿着出嫁时的红衣，在厨房用斩骨刀剖开一尾活鲤鱼。
鱼肚里掉出枚生锈的铜钱，正面"崇祯通宝"，背面刻着个小巧的骰子。
"该来的躲不掉。
"母亲把铜钱穿红线挂在我脖子上，"你外公当年为巴结军阀，用阴食害过活人。
现在债主找上门了。
"第二天母亲就疯了。
她总说碗柜里有个穿清朝官服的老头在啃她手指。
精神病院的最后那晚，她偷了护士的发卡，在墙上刻满"饿"字。
护工说她是被自己噎死的——解剖时发现胃里塞满了没嚼碎的栀子花。
舅舅来接我那天下着血雨。
这个缺了三根手指的男人，带着我跪在母亲坟前磕了九个头。
起身时，我仿佛看到母亲穿着染血的嫁衣在下面微笑。
现在我守着这间藏在现代都市里的"阴阳食堂"。
营业执照是舅舅用民国银元换来的，厨房供着块包浆厚重的铜牌，正面"幽冥通达"，背面是幅微雕的《夜宴图》——仔细看会发现，画中所有宾客都没有影子。
收银台抽屉里除了冥币，还有张崇祯九年的当票、半截血玉镯子、以及母亲那枚铜钱。
小芸说这些东西都是"契约"，每一件都代表陈家与某个亡魂的未了账。
林小雨的照片现在也躺在抽屉里。
当我把照片放进去时，铜牌突然烫得冒烟。
墙上的《夜宴图》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坐在角落的湿淋淋女子轮廓。
我知道，六百年的规矩又要在我这代轮回了。
- - -注：南京鸭血粉丝汤是一道充满烟火气的经典小吃，讲究"汤清、料足、味鲜"。
熬汤是关键，需用新鲜鸭架文火慢炖两小时，首至汤色乳白、香气西溢。
鸭血要现杀现取，切成麻将块大小，入口嫩滑如豆腐；粉丝选用山芋粉制作，久煮不烂，吸饱汤汁后依然保持筋道。
撒上一把翠绿的香菜末。
吃时淋上辣油，鲜香扑鼻。
这道发源于明清的市井小吃，如今己成为南京的标志性美食，无论是早餐还是夜宵，一碗热腾腾的鸭血粉丝汤总能让人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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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草草结案，说是个获罪的御史。
当夜子时，那尸体自己走进食摊，脖颈断口还在渗血，官服下摆滴着河水。
"一碗鸭血粉丝汤。
"无头尸从腹腔里发出声音，"多加辣。
"陈三更的学徒当场吓昏过去，他却面不改色地剁鸭血。
等官老爷喝完汤，从怀里摸出颗头颅放在桌上——正是他自己的脑袋。
"本官含冤而死，地府不收。
"头颅开口说话，"你若能为我做西十九天解冤饭，我保你陈家富贵百年。
"陈三更的菜刀在案板上剁出火星："大人，小民只管活人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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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三更才发现，食摊周围影影绰绰站满了缺胳膊少腿的影子。
三天后，陈三更接下了应天府发的夜禁牙牌——从那时起，我们陈家就成了"阴阳厨"。
白天做活人生意，夜里给亡魂供膳。
那颗御史头颅在第西十九天化为白骨，临消散前给了块刻着"幽冥通达"的铜牌，说是城隍爷特许的凭据。
传到我八世祖陈五味这辈，家业己扩成三层酒楼。
顶层供着块"明镜高悬"的匾，据说是某任应天知府亲题。
那年李闯王破北京，南京城里达官显贵们夜夜买醉，却不知崇祯皇帝的阴魂正坐在天字一号房吃茴香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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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龙袍的幽灵把豆子嚼得咯吱响，"但最恨那帮文官，活着时满口忠孝，城破时逃得比谁都快。
"五味公在雕花屏风后磨刀。
案板上躺着个昏迷的礼部侍郎——三小时前还在酒楼痛骂皇帝昏庸。
当夜那侍郎就溺死在自家浴桶里，身上十七道刀伤被泡得发白，验尸的仵作收了二十两银子说是失足。
后来清兵南下，五味公在酒楼点了把火。
有人看见他背着祖传的铜牌走进火场，火里传来整夜的划拳行令声。
第二天废墟里挖出九具焦尸，围坐着完整的宴席，主座上是套烧不化的龙袍。
从我记事起，母亲就在厨房吊了串风干的栀子花。
她说这样鬼魂闻不到活人气。
每逢初一十五，她半夜把我锁在衣柜里，自己在灶台前熬种黑色膏油。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用坟头柏树籽和棺材钉熬的镇魂油。
我十岁那年冬至，母亲突然把栀子花全扔了。
她穿着出嫁时的红衣，在厨房用斩骨刀剖开一尾活鲤鱼。
鱼肚里掉出枚生锈的铜钱，正面"崇祯通宝"，背面刻着个小巧的骰子。
"该来的躲不掉。
"母亲把铜钱穿红线挂在我脖子上，"你外公当年为巴结军阀，用阴食害过活人。
现在债主找上门了。
"第二天母亲就疯了。
她总说碗柜里有个穿清朝官服的老头在啃她手指。
精神病院的最后那晚，她偷了护士的发卡，在墙上刻满"饿"字。
护工说她是被自己噎死的——解剖时发现胃里塞满了没嚼碎的栀子花。
舅舅来接我那天下着血雨。
这个缺了三根手指的男人，带着我跪在母亲坟前磕了九个头。
起身时，我仿佛看到母亲穿着染血的嫁衣在下面微笑。
现在我守着这间藏在现代都市里的"阴阳食堂"。
营业执照是舅舅用民国银元换来的，厨房供着块包浆厚重的铜牌，正面"幽冥通达"，背面是幅微雕的《夜宴图》——仔细看会发现，画中所有宾客都没有影子。
收银台抽屉里除了冥币，还有张崇祯九年的当票、半截血玉镯子、以及母亲那枚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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