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诊断出脑瘤的那一天,是弟弟的十八岁生日。我包里藏着诊断书,
看着父母推着双层豪华蛋糕给弟弟唱生日歌。这样的待遇,我从来没有过。
父母对我一直奉行的是苦难式教育,我从小过得很辛苦,更别说什么生日蛋糕了。
我眼神落寞,母亲见状,狠狠拧了一把我的胳膊肉,耳语。
“开心的日子板着张死人脸给谁看!”我僵硬地扯起唇角,融入这一番其乐融融之中。
我要死了……也该为自己活一次。1 家族风暴我提出要去旅游,父母一脸菜色,
姑姑面露难堪。“我不同意。”“你现在公司刚有些起色,
就要出去潇洒了?”父亲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势,义正言辞拒绝了我的请求。他一向如此,
从我小时候提出要买一根糖葫芦到长大请求他借我一些启动资金,他无一例外地拒绝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些都需要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路浅!
老子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父亲气得跳脚,差点掀了桌子。还是姑姑按下他,
无奈地看着我。“路浅啊,
你看这旅游什么时候不能去呢……”“那表哥拿着我的钱去度蜜月,姑姑怎么不说呢?
”我毫不客气打断了她的话。我的这个好姑姑,二十年前离婚后就一直住在我家。
幼时她为了钱要将我卖给人贩子,是我死命挣扎,大声呼叫才躲过一劫。
我将这件事说给父母却惹来一顿毒打,他们觉得我骗人。父亲拿着竹条抽打,
打的我三天下不来床。表哥王铮见我动弹不得,朝我吐口水,做着鬼脸。“让你欺负我妈妈!
”满脸黏腻,恶心至极。我一看见她这张脸,那些痛苦往事就浮现出来,
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姑姑没说什么,父亲却暴起,狠狠掀桌。我被桌板砸到地上,
碗筷散落在身边,简直一片狼藉。父亲伸出一根指头,青筋暴起。“什么叫你的钱!
你的钱就是老子的钱!”“老子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出息了就在老子面前耍威风!
?”姑姑从旁递给他一个鸡毛掸子,父亲先是一愣,随后一把夺过。
鸡毛掸子在我面前晃个不停,父亲的谩骂不绝于耳。
母亲像个隐形人一样抱着惊恐的弟弟一言不发,姑姑在父亲背后得意洋洋。
弟弟还没出生之时,我麻木自我,相信那些虐待是希望我成材。可他们为什么不对弟弟那样。
冰天雪地让弟弟走路去学校?为什么不让弟弟出去捡瓶子报纸?为什么不逼着弟弟学到凌晨,
不逼着弟弟成为第一?所有的为什么到现在都化作凭什么。
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要遭受所谓的苦难式教育。凭什么我要千疮百孔,
小心翼翼地长大?身上的痛不算什么,心里的不甘和委屈才是我日日夜夜哭到崩溃的原因。
我一把握住了那个在我头上挥舞了三十年的鸡毛掸子。我对上父亲诧异的双目,
在他的震惊中夺过鸡毛掸子,折断柴火一样将它折断。“爸,这件事我只是通知你,
并不是征求你的同意。”他们一味地阻拦,生怕放跑了我这棵摇钱树。殊不知,
我只是想去治病。2 心碎真相我利落收拾东西,母亲和事佬一般进门。她说破了天,
我还是无动于衷,只得作罢。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替我说过一句话,
是父亲苦难式教育背后最有力的支持者。父亲打压我,
她及时出现向我解释父亲都是为了我好。所以我幼时很依恋母亲,
我觉得她是这个家唯一真心待我好的人。直到十七岁那年,
我兴冲冲地揣着给母亲的生日礼物来到她门前。门开了一道缝,父母对坐,脸色难看。
父亲手里是我的成绩单,已经被捏得起皱。“孩子学习懈怠,你结结实实揍一顿,
让她长长记性。”我惊讶得瞪大双眼,怎么也想不到这是从母亲嘴里说出来的话。父亲默然,
过半晌才缓缓开口。“前两日刚打,孩子记恨我咋办。”母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劝解。
“不打不成器,到时候我劝一劝哄一哄,也就好了。”背上的伤隐隐作痛,
是前两天父亲的手笔。起因是表哥偷走了我捡废品存下的钱。我气不过,跟他打了一架,
把钱抢了回来。那是我难得的叛逆的胜利,也换得了最难挨的一场毒打。
姑姑指着表哥嘴角淤青,嘴里边念着宝宝儿宝宝儿边将表哥揽在怀里。我内心鄙夷,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叫宝宝。一个两个都不知羞,不要脸。可看着看着却觉得鼻酸,
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父亲最讨厌别人哭,再加上姑姑火上浇油,
他摁着我硬生生打断了鸡毛掸子。自那以后,家里总是有一堆鸡毛掸子。按照姑姑的话说,
有备无患。可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堆鸡毛掸子是母亲买的。
那份礼物就是我用抢回来的钱买的,但这份礼物却没有送出去。
我对母亲的依恋在那天破裂消散,那份礼物又重新变回了垃圾。从那天起,
母亲在我眼里是披着羊皮的狼,是伪善的代名词。母亲也发现了我的变化,很少再与她亲近,
不再与她吐露心事。我至今单身,与母亲也脱不了干系。高考后的那个盛夏,
江泽笑意盈盈递给我的那封情书,我久久不能忘怀。我们悄悄约定要去同一所大学,
我要逃离我的父母,他也是。他希望远离他家暴的父亲,再也不回来了。
可母亲找到了那封情书,她联合父亲改了我的志愿,还联系了江泽的父亲,向他告密。
那段时间我一直沉浸在巨大的甜蜜之中,想象着和江泽去同一所大学。
那时候我更加乖巧懂事,面对表哥也是能忍则忍。可传来的是江泽被打断腿脚和肋骨,
在医院昏迷不醒。我的志愿被改回省内,江泽的父亲直接撕了他的录取通知书。
北京两个字破裂成碎片被扔在垃圾堆,是我和江泽再也圆不了的梦。
事后我跟父母大吵了一架,隔阂就此清晰划开,十二年不曾化解。而江泽好像人间蒸发一般,
再也没有出现。我想这也是为什么父母从不催婚的原因,是他们亲手毁了我跟江泽。
3 决裂时刻我拉着箱子要离开,一排人挡在我面前。父亲首当其冲,手里拿着房产证明。
“你要走,先把房产证上的名字改成你弟。”这房子是我多年打拼买下来的,
当初他们不由分说住进来我没说什么,现在竟然还要我改户主。我握着拉杆的手收紧,
眼底愤怒悲痛交加。“凭什么?”“这!是我的房子,是我的家,
凭什么要给弟弟?”父亲不语,只是朝后抛了个眼神。姑姑立刻上前拉拽我的行李箱,
母亲劝着要带我去办手续,弟弟眼底得意。我像被架在烤架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毫无还手之力。我拼命反抗,索性连行李都不要了,挣脱他们的双手。我猛地开门想要逃跑,
却迎面撞上了度蜜月回来的表哥表嫂。他们身旁是大大的行李箱,
疲惫的脸上浮现地却是贪婪和凶狠。是父亲打电话让他们连夜回来,
来制服我这个不孝的女儿。血脉变成了禁锢的枷锁,我一眼便望到了我凄惨的后半生。
我不逃了,环视着这屋里的每一个人,恨得牙齿咯咯作响。“你们是要逼死我吗!
?”“我看到你的病历了,谁知道你哪天就死了呢!”我大脑轰地一声炸开,
父亲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有些懊悔。
他知道了……所以他才这么急着要我把房子让给弟弟。他们也都知道,
却是帮着父亲来抢我的房子。亏我还想着独自治病不让他们担心,
他们心里却毫不关心我的死活。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控制不住地发抖。“只要我签了,
就能放我走是吗?”“是。”对面是毫不犹豫地肯定。我冷笑两声,彻底放弃了挣扎。
我对上父亲的眼,一步步逼近。“爸,你扪心自问,我哪里对不住你们?”“自我懂事起,
你就叫我出去捡废品,帮着家里做家务,还要我考第一给你争面子,做不好动辄打骂,
你告诉我这是让我吃苦,让我成材。”“可弟弟呢!”“他从来都不需要做这些,
他只要快快乐乐地长大就好了,只要吸着我的血茁壮成长就好了!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我的控诉。我被打得偏头,嘴角渗血,
可这样的痛对我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你不乐意听吗?”“但是你却有本事做呢。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我念着恩情任由他们欺我辱我三十年,可如今我不想再忍下去了。
“路浅,你怎么跟你爸说话呢!”这声音自然出自我假仁假义的母亲。“妈,你着什么急,
轮到你了。”“我变成这样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比起姑姑,你伪善至极。
多少次在背后撺掇着让我出钱出力,好养你这个宝贝儿子!
”“难道我就不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吗!?”母亲哑口无言,倒是弟弟被气的不行。
“姐,你够了!”“爸妈的生恩养恩难道你都不放在心里吗!
?”我看着已经长成大小伙子的路铭,只觉得可笑。“路铭,要论这生恩养恩,
不如先论论我对你的恩。”“幼时你偏要逗狗,差点被咬,是我替你挨了。”我撸起袖子,
手臂上赫然是深深的疤痕。“从你上初中开始,你的学费生活费由我一力承担,
是我供你上学,供你吃喝,你怎么不算这些呢!”“这世界上最没资格指责我的就是你,
路铭。”这下倒是安静了,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姑姑都闭嘴不言。“姑姑怎么不说话了,
往日姑姑不是最爱颠倒黑白胡说八道吗!”“还有表哥表嫂,拿着我的钱度蜜月,
怎么就回来了呢?是要回来分一杯羹吗!?”遮羞布被揭开,大家脸色都不好看。
“是我错了,养着一帮子狼心狗肺的东西,贪图那一点点的家庭温暖,现在看来都是狗屁!
”“你们从来没拿我当人看,反正我都要死了,也没什么好装的了,这房子我给,
这家我不要了。”4 重逢之缘办完手续我就立刻飞到北京,公司交给朋友在打理,
我倒也放心。现下我只希望好好治病,好好生活,远离糟烂的人和事。耳鸣声再次袭来,
头痛欲裂。我想蹲下去缓缓却是一头栽倒在地。迷蒙之间我听到了有人叫我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我内心疑惑,在遥远的他乡,竟还有旧相识?再睁眼,我已经躺在病床上。
手上插着针管,一旁的护士正在给旁边的大爷扎针。我静静待着,内心竟莫名安宁。
“你醒了。”他就这么出现在我面前,毫无征兆,我的心跳随着他的出现猛然加快。
江泽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领带挺括,长身鹤立。
我很难将当初那个青涩爱笑的少年和如今面前浑身散发着成熟成功气质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毕竟我们已经十二年未见,早已物是人非。美玉微瑕之处是江泽略微跛脚,不明显,
但若是仔细观察也是能看得出来。愧疚压得一颗心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跳动频率,
我也不再直视他的脸。“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江泽摊手,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