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苏祈白三年外室。他要成亲时，曾温柔的抚着我的头发，问道：你想要什么补偿？
我只讨要了一座三进的宅院和两个铺面。分别时，我听见下属问他：就这样放她走了，
您不会后悔吗？苏祈白凉薄的声音响起：后悔？她还不配。1我十六岁那年，
就被当成贿赂送给了苏祈白。那时候，我刚被阿爹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因着出众的容貌，
颇得主家喜爱。各种宴请场合，主家都会点名要我随侍左右。然而，
府里的丫鬟明面上是侍奉茶水的，背地里却做着给客人们暖床的勾当。
丫鬟们就像一只只花瓶，供人赏玩，任谁都可以品上一品。主家是做丝绸瓷器生意的，
靠着我们这些美貌的丫鬟也拉拢了不少权贵。但苏祈白，并不在其中。他是盛京商会的会长，
又是清远侯府世子。这样的大人物，莫说主家一介商人能否攀的上。就算有关系，
也没人敢去招惹这位罗刹鬼。盛京城里，人人都在传，清远侯世子是个铁面无私，
冷血无情的怪物。他少时离经叛道，长大后为了经商更是直接与侯府断了关系。
上任会长后惯用雷霆手段，镇压了一众不服的商人。凡是忤逆的，轻则免职，重则灭门。
总之，是个极其不好相与的角色。大概是我运气好吧。在侍奉过两场宴会后，
主家终于敲定让我去伺候一位西域来的胡商，以便促成丝绸交易。消息传来时，
房间里的一众姐妹纷纷向我投来担忧的目光。听闻那胡商蛮横凶残，
凡是伺候过他的女人都非死即残。我内心惶恐不安，面上却还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巧的是，就在我装扮好自己准备去迎接自己的命运时，却看到了意外到来的苏祈白。
他坐在主位，神情淡漠又疏离，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气息。那样年轻矜贵的男子，
或许是我悲惨人生中的唯一救赎。胡商的坐席离他有些远。
我故意绕到离苏祈白适当的距离停下了脚步，
身后的嬷嬷一脸不耐烦的催促着我：快点儿的，那胡商大人还等着你呢。说完，
一双大手推搡着我的后背。我顺势倒向苏祈白，紧紧的抓住他的衣服下摆，
柔柔弱弱的抬头看他，眼波流转，神色哀戚，一滴泪水挂在眼角将落未落：爷，
救我……求您。他低头，看清我脸的一瞬，有片刻的怔愣。主家被我的行为惊吓到，
慌忙喊来小厮要将我拖拽出去。苏祈白却扬扬手，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无悲无喜，像是在打量一件死物。半晌，一只手抬起我的下颌，
古潭似得眼眸与我对视。四周出奇的安静。良久，
我听见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叫什么名字？我心中一喜，神情却仍带着悲伤，
柔声道：奴唤风眠，林风眠。时游敬亭上，闲听松风眠。当晚，
原本应该在胡商房里的我，被主家连夜用马车送到了苏祈白京郊的别庄里。
2我成了苏祈白的外室。也是这些年里唯一一个留在他身边的女人。因为这个原因，
他的下属们也都非常尊敬我。就连我也一度以为自己是那个特殊的存在。我曾问过他，
勾引他的女子那样多，为何独独留下了我。他搂着我靠在床檐上，大手在我的背脊上游走，
眯着眼睛懒洋洋道：大概是你生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吧。是了，
我曾在他的书房里见过一个女子画像，我的眼睛和她生的极像。换了旁人可能会感到耻辱，
可我却觉得庆幸，正是这双眼睛才使我逃离了原本凄惨的命运。这三年来，
靠着这双眼睛我也得到了许多东西，例如首饰，钱财……实际上，
苏祈白并没有市井传言的那样不近人情。相反，他大多数时候都很随和。
不论是对我还是对待府中的下人们都极好。不过，他的好也仅仅只是针对自己人。犹记得，
当初刚到苏祈白身边三个月时，我想去看看海外风景，央求着他带我一起出海，
他也二话不说点头就应了。我高兴的好几天都睡不着。但也是那次出行，
让我见识到他的阴狠与毒辣。那次出海，所有交易都很顺利，
如果回程时没有出现仇家的话简直堪称完美旅途。刺客出现的时候，
我正和苏祈白在甲板上欣赏夜景。当危险来临时，他却毫不犹豫的将我推了出去。那一刻，
恐惧席卷了全身，以至于尖利的刀尖刺进身体时连疼痛都没有感受到就已经晕了过去。
3我昏迷了三日。醒来时，苏祈白就守在我的床边，没有关心，没有安慰。
他只问了我一句话：想不想报仇？我重重的点了下头。等我身体好了后，
苏祈白将我带去了关押刺客的水牢。他亲自为我挑选了一把轻便小巧的匕首，
然后握着我的手，把匕首一点一点的送进刺客的身体里。我仿佛听到了白刃划开血肉的声音，
听着刺客的哀嚎，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那天他握着我的手，
操控着匕首划了刺客一刀又一刀，耳边的惨叫也越来越弱，直到彻底没了声息。
我捂住口鼻回到甲板上，脑子里不断回放着刺客满身鲜血，皮肉翻滚的画面，
趴在那儿止不住的干呕起来。苏祈白气定神闲的走到我身边，双手轻飘飘的搭在我的背脊上，
看我的神情就像是在看一只胆小的宠物，眼神充满了玩味。也是在那时，我深刻的意识到，
我太渺小了，渺小到上位者只需要轻轻一捏，我便立刻就会碎掉。在主家时，管教嬷嬷曾说，
像我们这样的花瓶，要想往上爬，就要懂得利用身边的一切东西，比如身体，
比如男人……于是，在苏祈白惊讶的眼神中，我环住了他的腰身，像小猫一样蜷缩在他颈侧。
受到惊吓，又楚楚可怜的女人，总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苏祈白也不例外。我有意引诱，
他顺水推舟。4这些年来，许多人都不解，苏祈白明明有过那么多女人，
其中貌美的比比皆是，但待的最长的也不过三个月，为什么偏偏是长得不算出众的我，
却在他身边待了三年之久？见我也疑惑，丫鬟琴思总笑嘻嘻的打趣我：因为公子喜欢你啊！
不然怎么会有好吃的好玩儿的都紧着咱们院儿里送。听的多了，
难免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遐想。有没有可能，在苏祈白心里，我真的占有那么一小块的地方，
不多不少刚好可以让我安稳的陪他过完一生。毕竟彼时十六七岁的我爱上苏祈白，
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苏祈白平日里很忙，在情欲方面也拥有极高的自制力。
通常只有烦闷或无聊时才会想起我。大多数时候都是让我为他泡上一壶茶，
然后在院子里赏景，一坐就是一下午。偏我又是个话痨，坐不了一刻钟就会觉得憋闷。
他大抵也瞧出来了，所以总会问我一些他不在时候的趣事。我顿时便有了兴致，
絮絮叨叨的和他分享。左不过就是厨娘的饭烧的难吃，
丫鬟又和哪个小厮眉来眼去被我抓住了……说到精彩的地方，我便不自觉的手舞足蹈，
双眼亮晶晶的望着他。他勾着唇角漫不经心的听着，偶尔回应两句，相处的倒也融洽。
也许是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太过耀眼，我不禁看的有些痴了。等我反应过来时，
发现他也在盯着我的眼睛愣神，仿佛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我忽然清醒过来，
按捺住自己悸动的心跳。不动心，不生妄念，就不会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5自从我跟了苏祈白后，阿爹和兄长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时不时的会上门来索要钱财。
偏我性子倔犟，十次有八次都让他们空手而归。次数多了，父兄便暗自想出旁的主意，
竟趁着苏祈白来别庄的时候闹到了他的面前。我以为他会像处理府上那些打秋风的亲戚一样，
把他们丢到官府任人宰割。没想到他却一反常态，亲自把父兄接到别庄里，让管家好生款待。
我无法想象，那样矜贵的一个人，竟然会为了我放低自己的身段，屈尊降贵的应酬我的家人。
不仅给了他们钱财，还带着我回了那个破败不堪的家。马车比双脚要快的多，
记忆里要走上一天一夜才能到的山路，不到半日就到了。父兄高兴的昏了头，
老远就在叫阿娘出来迎接客人。近乡情怯，我被苏祈白圈在怀里，有些不知所措。
阿娘是整个家里最爱我的人，儿时也总喜欢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嘴里念叨着以后要给我找一个好人家，爱我，护我。看阿娘高兴的神色，
怕是现在都不知道我已经被阿爹卖了吧。苏祈白允我在家待了一整天，不管阿娘问什么，
他都温柔和煦的回答。就连阿娘问他和我的关系时，他的回答也是妾，
并解释道自己没有妻子，打消了阿娘的所有担心和疑虑。阿娘很高兴，
毕竟像我们这样的出身，能做大户人家的妾已经是很体面的身份了。我也很感激。
感激他没有戳穿我是他外室的事实。也是在那一天，我突然原谅了他。
原谅他上次让我挡刀的事。6不得不说，苏祈白在很多方面都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情人。
他从不限制我的人生自由，甚至鼓励我发展自己的爱好。见我喜欢读书，便为我延请名师。
琴棋书画，诗书礼仪也都没有落下。我字写的不好，
他得空时也会握着我的手一笔一画亲自教导，还特地找了他小时候临摹过的字帖给我。
我的生活开始充实起来，即使几个月见不到他，日子也不会觉得孤单。时间长了，
我发现自己开始仰慕他。喜欢他儒雅风流的气质，温柔的面孔，
还有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气场。于是，为了时时刻刻都能见到他，在床榻上时，
我总有意无意的表现出对经商的浓厚兴趣。他也并不反感，甚至还觉得很是有趣，
次日出门时果真把我也捎上了。他教我算数，也教会我经商之道。出门谈生意时也从不避讳，
坦荡的把我介绍给相熟的友人。只不过并不是外室的身份，而是作为远房表妹。
慢慢的见我摸清了其中的门道，他便放手将名下的一间小商铺让我经营。直言，
若赚了全当是给我的零花钱，但若亏本的话他给我兜底。那一刻，我心中的爱意达到顶峰。
好在那时的我，性格还很怯懦，刻在骨子里的自卑让我没有勇气向苏祈白表明心迹。
怕他拒绝，也怕他就此厌恶我。正当我内心反复挣扎时，苏祈白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女人。
就像是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我心中充满爱意的熊熊大火。
7那是一个看起来就很干净的女子。名唤宋诩若。和我不同的是，她是官宦人家出身，
因家道中落才不得已流落街头。和我一样的是，
她和苏祈白书房画像上的人也有着相似的眉眼。
苏祈白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白月光已是盛京城公开的秘密。这些年也有很多不安好心的人，
想通过模仿那位的音容笑貌来接近苏祈白。有气质相似的，有神韵相似的，
也有从穿着打扮上下功夫的，当然也不乏有像我一样装可怜博取同情的。但几乎没有人成功。
倒不是苏祈白对我有多喜爱，或者是我本事大勾的他非我不可。而是他太清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