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员中午送货

山城的暴雨总带着股江湖气。

雨水顺着解放碑的钟楼往下泼，把洪崖洞的吊脚楼浇得吱呀作响。

赵大福的三轮车在盘山道上艰难蠕动，车斗里摞着的快递箱被雨布裹成个粽子——最顶上那箱贴着五张"易碎品"标签的，是观音桥夜总会老板娘订的法国香水。

"您己偏航，正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手机导航的机械女声混着雨点砸在安全帽上。

赵大福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瞥见仪表盘上跳动的数字：17:48。

离最后一单超时还剩十二分钟，这个月第三回被投诉的话，站长准得扣他半个月油补。

轮胎突然打滑的瞬间，他闻到了熟悉的牛油火锅味。

这味道打他爷那辈就飘在朝天门码头上——老赵家三代蹬三轮，爷爷运过抗战物资，老子送过三峡移民，到他这代倒好，净给网红代购螺蛳粉。

车头撞上护栏时，他居然想起出门前灶台上那碗没吃完的豌杂面。

"轰隆——"护栏断裂的脆响活像掰断根麻花。

赵大福眼睁睁看着自己连人带车飞出去三十米，怀里的快递箱在失重状态下诡异地悬浮着。

坠落途中他瞥见嘉陵江对岸的轻轨穿楼而过，车厢里的小情侣正比着心自拍，完全没注意下方正上演现实版"死神来了"。

"龟儿子！

保价费白交喽！

"这是赵大福砸进江面前最后的念头。

再睁眼时先闻到股打印店特有的臭氧味。

赵大福发现自己坐在张会发光的金属台上，屁股底下压着的不是《山城晚报》，而是浮在空中的绿色数字：28年4个月零7天。

这串数字正随着打印机"咔嗒"声不断闪烁，活像银行ATM机死机时的模样。

"严格来说，这是你本该有的阳寿。

"背后传来A4纸撕裂的声响，"不过现在它和碎纸机里的报废文件一个性质。

"赵大福扭头看见个穿阿玛尼黑西装的男人正在操作碎纸机。

那人梳着油头，金丝眼镜腿上还挂着Gucci的金属链，活像从华尔街空降的投行经理——如果忽略他身后那块显示着"六道轮回系统v3.0"的电子屏的话。

碎纸机突然卡壳，吐出一张残缺的纸片。

赵大福眯眼辨认出红头文件标题：《关于赵大福（身份证号500103...）意外死亡事故的情况说明》，落款盖着枚滴血的公章。

"阎...阎王爷？

"赵大福舌头打结。

他脖颈上挂的祖传护身符正发着烫，铜钱上"洪武通宝"西个字忽明忽暗——老爹咽气前说过，这玩意能保他见阎王时不入畜生道。

西装男转身露出胸牌："冥府政务司司长·阎君。

叫我阎主任就行。

"他屈指敲了敲电子屏，生死簿系统突然弹出个404错误页面，"你运气好，赶上地府信息化改革试点。

要是搁二十年前..."他指了指角落里积灰的毛笔砚台，"判官笔一勾，你这会儿该在奈何桥排队领孟婆汤了。

"赵大福突然瞥见屏幕上自己的证件照正在冒烟。

照片下方滚动着血红色警告："检测到编号9527生死簿存在37处逻辑漏洞，建议立即召回。

""想活吗？

"阎君突然逼近，金丝眼镜映出赵大福断眉上的旧疤。

这疤是他八岁偷骑三轮车撞电线杆留下的，此刻竟隐隐泛起青光。

没等答话，雾里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黑白两道身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白西装那位把哭丧棒抡得呼呼生风，棒头缠着的LED灯带正噼啪炸着电火花。

"但是..."阎君突然压低声音，从碎纸堆里抽出张皱巴巴的通告，"某些老同志对新修订的《冥府事故处理条例》颇有微词。

"赵大福瞄见通告上印着"反对政务公开化"的血手印，日期显示是中元节。

"滋啦——"白光劈开浓雾的刹那，赵大福怀里的快递箱突然发出编钟般的嗡鸣。

他下意识抱头蜷缩，却听见阎君的嗤笑："倒是小瞧了赵家人的护身符..."再睁眼时，他正完好无损地坐在三轮车上，手机显示17:38——时间倒流了十分钟。

后视镜里，穿纪梵希白西装的谢必安正在暴雨中跳脚。

他的鳄鱼皮鞋陷进泥坑，哭丧棒对着空气乱劈，炸开的电火花把路边"山城小面"的招牌燎黑半截。

"龟儿子..."赵大福摸着重新开始跳动的心脏，发现快递箱上的电子面单变成了血色。

倒计时71:59:59下方浮现出一行小字：特殊物品·因果律包裹（收件人：阎君）江风卷着雨丝灌进衣领，他忽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的嘀咕："咱老赵家祖上，可是给明玉珍运过龙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