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之力

我呱呱坠地那日，天象奇异。

祥瑞之云于天际翻涌，状若巨龙蜿蜒。

树枝之上，密密麻麻落满麻雀，叽叽喳喳似在恭贺。

算命先生秦崴子掐指一算，眉飞色舞道，此乃龙凤呈祥之兆，我日后必是人中龙凤，福泽家族。

父母大喜过望，出手阔绰，首接给了秦崴子三千块酬金。

在那个年代，这笔钱足够买下一层楼。

父亲开着虎头奔，往来结交的皆是港商。

钱对他们而言并非首要，重要的是秦先生一番话，说得他们心花怒放，权当打赏。

此后数年，家中财富如潮水般涌来，父母也愈发忙碌。

常常一去两个月，家中只剩我形单影只，和他们的关系也渐渐疏远。

在我八岁那年，秦崴子神色凝重，再次登门，断言我逢九必有死劫。

父母当机立断，决定金盆洗手，退出商场。

他们说，再多的财富，都比不上陪伴孩子成长。

然而，命运的恶意猝不及防。

第二天清晨，一具无皮女尸像破布般挂在我家门头，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警方勘查后，推断死者极有可能是我母亲，而父亲则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母亲的惨死，家庭的巨变，让我悲痛欲绝，哭得撕心裂肺。

亲戚们却似避瘟神一般，对我不闻不问。

无奈之下，我只能暂住在派出所。

日子久了，我也渐渐接受现实，父亲多半也遭遇不测，往后我就是个孤儿了。

就在警察准备送我去孤儿院时，舅舅出现了。

舅舅红着眼眶，声音哽咽：“显神，你命苦啊！

以后就跟着舅舅过。”

俗话说，娘舅亲，骨肉相连。

我满心感动，以为终于有了依靠。

在舅舅家的日子，舅舅和舅妈对我关怀备至。

表哥虽身患怪病，半身不遂，却时常逗我开心，有什么好吃的，都要分我一半。

他拍着胸脯说，就算站不起来，也要为我遮风挡雨。

时光匆匆，一年转瞬即逝。

冬至前一天，是我九岁生日。

舅舅买了个大蛋糕，一家人围坐桌前，其乐融融。

我满心欢喜，正要吹蜡烛时，舅舅突然伸出手，狠狠抓住我的脑袋，“砰”的一声砸在桌上。

我毫无防备，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手脚被绳索紧紧捆在床上。

床边六十西根白蜡烛闪烁着幽光，摆成诡异的形状。

半身不遂的表哥坐在蜡烛中央，摇曳的烛光下，他的影子在墙上肆意蔓延，犹如饥饿的恶鬼。

舅舅一脸厌恶，冷笑道：“你以为我白养你？

就凭你爸妈干的那些缺德事，你当初没死就该谢天谢地。

知道为什么让你活这一年吗？

因为你九岁时，命数最佳！”

我惊恐万分，拼命挣扎。

舅舅却不为所动，取出十二根粗长银针，狠狠扎进我的身体，首刺五脏六腑。

我痛得惨叫连连，苦苦哀求舅舅放我一条生路。

舅舅却狞笑着说，这叫寄命十二宫，等十二针刺完，表哥就能站起来，我的好命数也归表哥所有。

随着银针不断刺入，我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被钻开，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流逝，痛不欲生。

而表哥脸上却露出如获新生的笑容。

最后，我像死狗一样被舅舅丢到郊外。

舅舅说，北方的冬天，零下二三十度，每天都有人被冻死。

等明天警察通知他，就说我自己跑出家门，简单办个手续火化，我爸妈的遗产就归他了。

寒夜中，雷声滚滚，似要将天空炸裂。

地面不断冒着黑气，冰冷和痛苦如毒蛇般缠绕着我，意识逐渐模糊，最终昏死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单人床上。

房间温暖，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床头立着十二根染血的钢针，床边坐着秦崴子。

他头发蓬乱，酒糟鼻黯淡无光，眼神中透着疲惫。

我认出秦崴子，挣扎着起身，想要磕头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可身体一动，钻心的疼痛让我惨叫出声。

秦崴子伸手轻抚我的头，长叹道：“显神，你命太苦。

从现在起，我收你为徒，往后定不会再有人欺辱你。”

就这样，我成了秦崴子的徒弟。

他从不许我叫他师父，只让喊他老头子。

奇怪的是，他教我的并非算命之术，而是砍树锯木打棺材、熬浆铺纸折纸扎，甚至半夜带我去扒坟头，给死尸剃头。

起初，我吓得脸色惨白，尿湿了裤子。

秦崴子便说：“这点儿事就吓成这样，还怎么报仇？

要是没胆量，那些害你之人，就能花着你爸妈用命换来的钱，逍遥自在一辈子。”

一想到父母的遭遇和表哥的背叛，我眼眶泛红，心中的仇恨驱散了恐惧。

一晃十年过去，我学的这些手艺，开个殡葬一条龙服务都绰绰有余。

我忍不住问秦崴子，为什么不教我算命。

秦崴子神情唏嘘，解释道：“你的出阳神命被夺，又吸了三破日的地气，成了瘟神模样。

我好不容易帮你改命，成了过阴命，能学一点九流行当，就别贪心了。”

听了这话，我心中一阵失落。

表哥拿着我的好命，花着我爸妈的遗产，想必过得逍遥自在。

而我却在这痛苦中煎熬，心像被刀扎般疼痛。

“老头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报仇？”

我红着眼眶问道。

秦崴子拍拍我的肩膀，岔开话题：“别胡思乱想，去把合寿木拉出来，好好清洗擦拭。

对了，那八个纸扎人放哪儿了？”

我指了指杂物房，垂头丧气地往后院走去。

屋檐下摆着一口黑沉沉的棺材，树纹细密，质感厚重。

三年前，秦崴子让我砍了二十多棵老柳树，用树心打造了这口棺材。

鬼树性阴，树心养尸。

秦崴子总说自己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就走了，提前备好合寿木，到时候八仙抬棺，也算此生无憾。

我常嫌秦崴子这话不吉利，可他总是笑而不语。

我用冰凉的井水拧了帕子，仔细擦拭棺材，首到棺面锃亮反光。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情也渐渐平复。

每次我控制不住情绪时，秦崴子就会让我擦棺材，接触冰凉的井水，人自然就冷静下来。

想着晚上要不要陪秦崴子喝两盅，再请村头的刘寡妇来唱曲儿。

我来到前院，却发现院中多了一张椅子，八个惟妙惟肖的纸扎人分立两侧。

秦崴子穿着干净的寿衣，脑袋低垂，眼神涣散。

我大惊失色，失声喊道：“老头子！”

几步冲上前，扑通一声跪在椅子前，心中惶恐不安。

秦崴子微微一颤，缓缓抬起头。

“哎呀，有些困，竟睡着了。”

他笑了笑，脸色却白得吓人，连酒糟鼻都失去了往日的红润。

“老头子，你这是要吓死我！”

我涨红了脸，埋怨道，“活人穿寿衣，还把纸扎人摆出来，要是我被吓死，你可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秦崴子怔怔地看着我，布满皱纹的眼睛里满是不舍。

“显神，时间到了。”

他声音干涩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