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的生存条件

肮脏的下水道。

那些大人物如此评价着，或许还要夸他们与底层人相比，用词优雅？

张在一叼着根果丹皮，一点点缓慢地咀嚼，身上原本干净的白衣沾着点泥渍和血迹。

又要被姝九骂了。

张在一在老居民楼下徘徊了一会后，下定决心般往楼上走去，他们家在五楼。

老旧的声控灯被风吹的吱呀作响，他不喜欢像对门每晚醉酒的男人一样大声喊叫唤醒声控灯，硬是摸黑到感应器轻拍一下才能看清脚下的楼梯。

一阵饭菜的香味从上空飘来，今天晚上是焖土豆，看来那堆土豆还没吃完。

张在一头疼地想着，妹妹在网上看到十元八斤的土豆毫不犹豫就下单，可怜的哥哥只能跑两公里去自提那袋烂了三分之一的土豆。

为了补偿愧疚的妹妹，还顺路带了两根棒棒糖。

天杀的，今天绝对是最后一顿土豆了吧。

张在一恶狠狠地想着，在摸到最后一个声控感应器之前，他隐约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撞了一下。

昏黄的光线只够看清这一层的情况，他往下看也只有一片漆黑，连脚步声都没有。

难不成还能撞鬼？

张在一从来不信这些，他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面前破旧的铁门。

这套房子只有西十平左右，但一切都很整洁，玄关的柜子上还贴了张“笨蛋哥哥敢忘记换鞋就等着瞧吧”，旁边还画了个愤怒的小人。

张在一失笑，在妹妹发现他打架又把衣服弄脏之前必须收拾好自己。

在他八岁，妹妹六岁的时候父母因为野外考察殉职，补助金被亲戚们瓜分干净，只剩下这套小破房子和老家的瓦屋。

张姝九端来刚盛出来的一大锅焖土豆，上面还撒了点葱花提香，如果这不是最近第五顿焖土豆的话就更好了。

张姝九眼尖的发现张在一手上的伤口，鼓起腮帮子将头扭到另一边故意不理他。

身为兄长的张在一在此时全然没有在外的散漫嚣张，急忙跑到张姝九旁边拉出椅子坐下，可她还是不理人。

“好妹妹？

好姝九？

小九？”

……“哥给你变个魔术？”

张姝九头明显往张在一那边靠，明显是在竖着耳朵听。

张在一夸张地伸出双手在妹妹面前胡乱挥舞，就在她快不耐烦的时候，唰的一下张在一掏出一把荔枝味棒棒糖。

张姝九最爱的口味，曾被哥哥吐槽等世界末日快到了就给她买一座山的荔枝棒棒糖。

张姝九哭笑不得，伸手接过那些糖。

父母在两人最需要关爱的时候离开，这个家全靠哥哥撑起来，还记得爸爸说刚捡到哥哥时有个算命的说哥哥的命不是早夭就是命途坎坷，老家那边的人都比较害怕哥哥，明明哥哥很好。

哥哥今年也才十六岁，从外表看会让人误以为他还在读初中，张姝九是个十足的颜控，只要不是太大的错，张在一只要装得可怜兮兮就能获得她的原谅。

张姝九你简首太容易被迷惑了！

张姝九狠狠地嚼着土豆，筷子快把碗底都戳破了。

张在一不知道妹妹怎么感觉更生气了，他试图缓和今天晚上的气氛，聊起了刚刚打的架。

“……没有主动去挑事，你也知道你哥我不是那种性格。

但是那小子好像是蛇族的，老大想招他，那小子不答应还打伤了他，所以就让我去揍他咯。

“皮是真的厚实……没怎么受伤，他倒是被我揍的趴下了。

但是很奇怪，他并没有使用‘骨’，如果真的使用了，你哥现在应该在医院。”

张在一的头顶遭到了重击。

“盼点好的不行吗！”

张姝九看着龇牙咧嘴的哥哥，突然笑了。

“好了好了，明天周六，我们回一趟老家吧，想起来好像有东西在那里。”

张在一点头表示同意，快速扒拉完碗里的饭，撑着下巴等妹妹吃完他好收碗去洗。

他没有选择去读高中，书杂费什么的太贵了，他还不如去打几年工让从小就聪明的妹妹继续读下去。

很多饭店看他年纪小要么不招他，要么等他干完活嘲笑一顿丢给他十几二十块就打发了。

最后找了一家路边烧烤店，负责打扫桌子和传菜，老板娘是个很好的人，有时还会多给他几块钱买豆奶喝。

首到有一次他把几个闹事的混混打成重伤后，被路过的齐衡看到，他很欣赏这种有义气的年轻人。

张在一的收入基本就靠收拾些棘手的人，曾被齐衡评价为“打架不要命的家伙我见多了，打架这么不要命的第一次见，而且这家伙长得不像是会打架的样子。”

张在一打架的时候会死死盯着对方，就像一条伺机而动的蛇，等待猎物自行露出破绽后，张开獠牙一击必中。

他很少会在妹妹面前提老大和同伴的名字，他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带着妹妹摆脱现在的生活，到时候再带妹妹认识品格优异的正常人也不迟。

张在一洗完碗从厨房里出来，发现妹妹在客厅的小单人沙发上坐着数钱，一盒子零钱整整齐齐的按面值被分好。

有硬币，也有缺了角的纸币，甚至还有两人小时候的证件三寸照。

“我现在给郑叔打个电话，他明天要回去拿趟货，让他捎咱俩一程，刚好晚上也可以一起回来，辛苦费先预留五十吧。”

老家离现在住的房子并不远，一个小时不到的路程。

就算郑叔是爸爸的老相识，辛苦费也是不能马虎的，人家没在父母死后来瓜分遗产己经是很好的大人了。

张姝九数了五十块钱的零钱出来，放在一边，然后又数出一百当这个月的伙食费。

一盒子零钱现在也没剩多少了，张在一知道妹妹现在的沉默意味着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后慢慢吐出。

打发妹妹赶紧去睡觉不然明天会爆一脸痘，被瞪了一眼后又忙道歉乞求小美女大人不记小人过，嬉笑过后妹妹简单洗漱过后，在关门前洗着一条缝小声对张在一说，“我也去打工，班主任说最近食堂招人，可以去试试。”

“小屁孩好好读书，我是你哥哥，你如果成绩下降了我就揍你。”

张在一比划了下拳头，在妹妹关上门的瞬间就放下。

他走到窗台前掏出最后一根果丹皮——不喜欢烟味，但是思考的时候习惯在嘴里叼点什么，市场上的散装货又太贵，聪明的妹妹就在某网购平台发现了打折的最低价。

有些时候网上超市比线下的还便宜，最奢侈的一次网购就是那八斤土豆。

张姝九下个学期进火箭班，教材、教辅、练习册什么的肯定得跟上，但家里的资金确实跟不上，得想办法搞钱。

要不回老家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卖的吧。

张在一迅速嚼完果丹皮，将包装纸揉成一团精准地投进楼下的垃圾桶。

不知道为什么，就着微弱的路灯的灯光，他在晚上都能看清楼下的小灌木丛、垃圾桶之类的东西，有时候甚至能在楼上看到底下的老鼠乱窜。

他伸了个懒腰，为了早起今天晚上必须早睡。

早睡早起身体好不好他不知道，赖床肯定会被妹妹说教他还是知道的，就当是为了耳朵不被摧残他现在也得熄灯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