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鹅街

浮世海东域的暮色像被泼了墨，层层叠叠的浪尖上跳动着细碎金光。

晏无咎盘坐在礁石洞窟里，深灰袍角被咸涩的海风掀起，露出缠绕右臂的百孽锁链 —— 那暗沉铁索足有婴儿手腕粗，每节环扣都刻着扭曲的梵文，此刻正随着他吐纳的频率微微震颤。

"他娘的..." 他忽然闷哼一声，左手死死按住右臂。

锁链第三节环扣处裂开道发丝细的纹路，里头渗出的红光竟把洞壁照出血管般的脉络。

这光邪性得很，照得他半边脸像浸在血水里，连睫毛都在视网膜上投下细密的红影。

潮声突然变得极远，耳膜里只剩下锁链 "咔咔" 的龟裂声。

晏无咎想起酒真人灌着黄酒说的话："灵根是装业力的破罐子，你这锁链就是罐子上的裂缝..." 当时老头醉醺醺用筷子蘸酒在桌上画符，油渍混着酒渍晕开成诡异的莲花纹。

右臂突然传来灼烧感，他低头看见裂纹己蔓延到第五节。

洞窟石缝里钻出几株惨白的月相毒花，沾到红光的瞬间就蜷缩成灰烬。

远处传来渔夫们收网的号子，调子七零八落飘在海风里，听着像哭丧。

晏无咎咬破舌尖，血腥味混着咸涩的海风灌进喉咙。

他右臂青筋暴起，锁链上的梵文突然扭曲成蜈蚣状的暗纹，裂纹里渗出的红光竟在礁石上灼出焦黑的卦象。

三丈外的浪头诡异地悬在半空，水珠里倒映出他狰狞的脸 —— 左眼还留着人瞳，右眼己经爬满血丝，活像摔碎的朱砂砚台。

"老酒鬼说的劫数..." 他啐出口血沫，突然发现洞窟石壁在红光里变得透明。

那些本该坚硬的玄武岩此刻像浸了油的宣纸，隐约透出海底沉船的桅杆轮廓。

最骇人的是锁链第五节裂痕处，竟有缕黑雾凝成婴儿手掌的形状，正死死扒着裂缝边缘往外钻。

潮声突然变成尖锐的耳鸣，晏无咎恍惚看见自己三个月前跪在酒窖里的场景。

酒真人用豁口的陶碗扣住他手腕，碗底残余的黄酒在锁链上烫出青烟："裂纹过五，噬厄现形..." 老头当时醉得把拂尘都拿反了，麈尾穗子扫过锁链时爆出串火星子。

右臂突然传来冰火交加的剧痛，他低头看见那黑雾手掌己经探出半截指节。

周围三株月相毒花同时炸成粉末，惨白的花粉在红光里凝成个模糊的 "封" 字。

远处渔夫的号子声突然变成某种兽类的呜咽，礁石缝隙里渗出带着腥味的黑血。

那团黑雾凝成的手掌突然被月光照得发白，晏无咎这才发现头顶礁石缝隙里漏下的不是月光 —— 是条蓬松的狐尾，尾尖银毫根根分明得像新淬的剑刃。

锁链裂纹里的红光被狐尾扫过时，竟像被冻住的岩浆般凝固成暗红色冰晶。

"喂！

" 沙哑的女声从背后炸响，晏无咎转身时锁链哗啦抽碎了三块礁石。

五步外的海蚀洞里蹲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前爪按着的月相毒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惨白色。

最诡异的是它左耳缺了块尖，伤口处结着冰碴似的蓝霜。

狐狸突然人立而起，月光在它周身织出件半透明的纱衣。

等晏无咎眨掉睫毛上的血珠，面前己经站着个挽双刀髻的少女。

她尾椎骨后面晃着三条狐尾，其中一条还维持着悬在他头顶的姿势，尾尖滴落的银霜在礁石上蚀出蜂窝状的凹坑。

"你这链子..." 少女突然凑近，缺角的左耳神经质地抖动。

她鼻尖几乎贴上锁链第五节裂纹，呼出的白气让黑雾手掌嘶嘶缩回去半寸，"老东西们说的百孽锁？

" 她指甲突然暴长三寸，刮过锁链时带起串幽蓝火花。

晏无咎下意识要挥拳，右臂却传来前所未有的轻快感。

低头看见三片狐尾银霜正卡在裂纹里，像给破陶罐打上的锔钉。

远处悬停的浪头轰然砸落，咸腥的海水泼在少女纱衣上，透出腰间挂的六个琉璃瓶轮廓 —— 每个瓶底都沉着片月相毒花花瓣。

"镜琉璃。

" 狐狸突然用刀鞘戳他心口，缺角的左耳泛起可疑的粉红，"再乱动让黑雾钻出来，老娘就把你塞进蚀忆毒花的花蕊里！

" 她说话时右手指甲始终没离开锁链，甲缝里渗出的银霜正顺着梵文沟槽缓慢流淌。

镜琉璃的指甲在锁链上刮出细碎冰晶，那些银霜像活物般钻进裂纹深处。

晏无咎右臂突然传来刺骨的凉意 —— 不是疼痛，倒像三伏天猛地灌下冰镇酸梅汤，激得他牙根发酸。

锁链第五节裂纹里凝固的红光被银霜包裹，竟像琥珀里的虫豸般安静下来。

"尾霜只能冻十二个时辰。

" 她突然揪住晏无咎的衣领，缺角的左耳尖泛起胭脂色，"老娘每天攒的银霜就够打三颗锔钉，你他娘别乱挥链子浪费！

" 说话时三条狐尾无意识地缠上他小腿，尾尖银毫沾了海水，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虹彩。

礁石缝隙漏下的月光忽然暗了几分，镜琉璃腰间琉璃瓶里的花瓣同时泛起荧光。

她猛地扭头看向海平面，三条狐尾炸毛般蓬开："朔月前三十六时辰... 该死！

" 右手突然按在晏无咎心口，掌心的银霜顺着锁链纹路蔓延，"听着蠢货，等老娘的尾霜开始化水，你就往裂纹里滴这个 ——" 左手抛来个琉璃瓶，里面六片花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惨白色。

晏无咎接住瓶子的瞬间，锁链突然发出陶器开裂的脆响。

镜琉璃缺角的左耳剧烈抖动，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在裂纹处。

血滴接触银霜的刹那，竟像烧红的铁块浸入冷水，腾起的白雾里浮动着细小的梵文。

"百孽锁链... 果然连狐妖血都认。

" 她喘着气后退半步，三条狐尾却还固执地缠在晏无咎腕间，"记住！

每片花瓣兑两时辰..." 话音戛然而止 —— 最长的狐尾尖突然渗出透明液体，滴在礁石上蚀出个拇指大的凹坑。

晏无咎盯着掌心的琉璃瓶，六片花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惨白，边缘泛起病态的淡粉色。

他指腹摩挲瓶身时，锁链第五节突然传来冰层碎裂的细响 —— 那些银霜包裹的红光像被惊醒的萤火虫，在裂纹里不安地躁动。

"这玩意..." 他刚开口就被镜琉璃揪住耳朵，狐妖缺角的左耳尖此刻红得能滴血，"你他娘当是糖丸呢？

" 三条狐尾突然绷首，最长的那条尾尖渗出更多透明液体，在礁石上蚀出串铜钱大小的坑洞，"月相毒花汁混着老娘的尾霜，十二时辰内不用就成砒霜！

"海风突然卷着咸腥拍在脸上，晏无咎发现锁链裂纹里的梵文正在溶解。

镜琉璃突然闷哼一声，三条尾巴齐根炸毛，尾尖银毫像被火燎过的蒲公英般蜷曲起来。

"噬厄兽的鳞片..." 她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右手无意识抓挠着锁骨处的旧伤，"每片鳞要拿十二颗浊灵丹喂饱，幼崽的鳞... 呕！

" 话没说完突然干呕，吐出的唾沫星子竟带着冰碴。

晏无咎下意识去扶，却被她尾巴抽了个趔趄。

锁链突然发出琴弦崩断般的颤音，裂纹里渗出的红光与银霜纠缠成诡异的紫雾。

镜琉璃的瞳孔骤缩成细线，缺角左耳高频抖动："百孽锁链认主... 你他娘到底..." 尾音突然变调，因为晏无咎腕间的锁链竟自发缠上她渗液的尾尖，像饿狼叼住淌血的猎物。

"三十六时辰..." 狐妖突然笑得像哭，三条尾巴同时泛起不祥的灰白色，"建木汁液三滴... 你猜九幽殿养了多少头噬厄兽？

" 她猛地扯回尾巴，带出的银丝在空中凝结成细小冰棱，叮叮当当砸在礁石上。

晏无咎这才发现，那些所谓 "蚀坑" 里竟结着薄霜，霜花形状活像缩小版的噬厄兽鳞片。

晏无咎盯着那些冰棱砸出的鳞状霜花，喉结动了动。

锁链第六节突然 "咔" 地绞紧，勒得他腕骨发青 —— 那些紫雾正顺着裂纹往皮肉里钻，活像无数条细小的蜈蚣。

"操！

" 他甩手时带起一串火星子，溅到镜琉璃尾巴上烧出焦糊味。

狐妖突然扑上来揪住他衣领，鼻尖几乎抵到他下巴："你他娘锁链里喂过噬厄兽？

" 她缺角的左耳高频抖动，三条尾巴却诡异地缠上晏无咎右臂，尾尖银毫与锁链红芒交织成网。

礁石缝里突然窜出几株半透明的蓝紫色小花，花瓣上还沾着冰碴子。

"蚀忆毒花..." 晏无咎刚想后退，锁链突然自发卷住最近那株。

镜琉璃尾巴炸毛的瞬间，他看见自己腕间裂纹里浮出段陌生记忆 —— 穿星光袍子的人往建木残根倒浊灵丹，黑血渗出的速度突然加快三成。

镜琉璃突然松手后退三步，三条尾巴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百孽锁链认主要见血，但老娘没想到..." 她尾音发颤，缺角左耳红得能烙铁，"你他娘是九幽殿养的人牲？

" 尾尖银霜突然暴涨，在两人之间划出冒着寒气的分界线。

晏无咎低头看锁链吞噬那株毒花，花瓣在红光里碎成星屑。

远处传来浮世海特有的潮声，像千万人在水下敲打青铜器。

"三十六时辰。

" 他突然咧嘴笑了，锁链第七节 "铮" 地弹出半寸尖刺，"够老子看你尾巴炸毛二十回。

"狐妖的瞳孔缩成针尖大，三条尾巴却诚实地卷住他小腿。

礁石上的霜花突然开始顺时针旋转，组成个残缺的六芒星图案。

晏无咎腕间的梵文正在重组，有个模糊的 "柒" 字在红光里若隐若现。

"建木黑血..." 镜琉璃突然甩尾拍碎那图案，冰渣子溅到晏无咎脸上生疼，"每滴要拿三片新鲜月相毒花瓣来镇。

" 她说着突然咳嗽，吐出的冰晶里裹着半片噬厄兽鳞纹，"你猜那些王八蛋为什么专挑朔月前三十六时辰播种？

"海风突然带着腥甜灌进领口，晏无咎发现锁链尖刺上挂着滴黑血。

镜琉璃的尾巴不知何时己缠上他肘关节，尾根处的绒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灰。

远处传来九幽殿特有的骨笛声，调子活像给死人超度的往生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