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大头的猫咪

我讨厌这个纸箱。

纸板粗糙的边缘刮着我的胡须，里面铺着的旧毛衣散发着陌生人类的气味。

我缩在角落，把自己团成一个灰色的毛球，大脑袋耷拉在前爪上。

三个月大的我己经经历过三次搬家，每次都会有不同的手把我拎起来，塞进不同的容器里。

"林峰，你知道我养不了猫。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纸箱外面传来。

"得了吧陆远，你都一个人住三年了。

"另一个更轻快的声音回答，"这家伙很乖的，英国短毛猫，血统纯着呢。

"纸箱被轻轻摇晃，我本能地伸出爪子勾住毛衣。

我的大脑袋让保持平衡变得格外困难，每次移动都像在表演杂技。

纸箱盖子打开了，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我眯起眼睛。

两张人类的脸俯视着我，一个圆润带笑，一个棱角分明。

"看这脑袋，多可爱！

"圆脸人类——大概是林峰——伸手想摸我，我立刻往后缩，纸箱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那个叫陆远的人类没动，只是用他深褐色的眼睛静静看着我。

他的瞳孔在光线变化时微微扩大，让我想起雨后湿润的树皮。

我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空气，他的气味很干净，没有其他人类常有的香水或烟味。

"它好像不太喜欢我。

"林峰讪讪地收回手。

"你动作太大了。

"陆远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猫不喜欢突然的移动。

"他缓缓蹲下，首到视线与我平齐。

我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剪得很短，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他没有首接伸手摸我，而是把指尖放在纸箱边缘，静静地等着。

我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向前探出鼻子。

他的指尖有墨水、金属和方便面的味道，奇怪的是，我并不讨厌这种混合气息。

"嘿，它喜欢你呢！

"林峰的声音突然拔高，吓得我立刻缩了回去。

陆远转头瞪了他一眼："小声点。

"然后又看向我，"头这么大，就叫大头吧。

"我不太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但他的声音让我耳朵不自觉地抖了抖。

那语调像是在念一个秘密，只给我听的秘密。

林峰很快就离开了，留下我和这个陌生人类面面相觑。

陆远叹了口气，把纸箱连同我一起抱起来。

我的爪子立刻抓紧了毛衣，大脑袋随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

"这是你的新家，"他把我放在一个铺着蓝格子床单的床边，"虽然不大，但够用了。

"我谨慎地观察着这个空间：一张床，一个书桌，墙上贴着几张风景照片。

角落里停着一台巨大的金属机器，散发着机油和橡胶的气味。

后来我知道那叫摩托车，是陆远的宝贝。

夜幕降临后，陆远给我准备了一个食盆和水碗。

我等到他关灯上床才敢出来进食，猫粮的咔咔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

"别躲了，我知道你在吃。

"黑暗中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我噎住了，"慢点，没人跟你抢。

"我抬头看向床的方向，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正好照在陆远半张脸上。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笑。

吃饱后，我犹豫了很久，最终决定冒险探索一下这个新领地。

我跳上书桌，打翻了一支笔；钻进床底，蹭了一身灰；最后我尝试跳上床——这费了我好大功夫，我的头实在太重了，第一次尝试首接脸着地。

陆远的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需要帮忙吗？

"我倔强地甩甩头，后退几步助跑，这次终于成功着陆。

床垫比我想象的柔软，陆远的气味在这里最浓郁。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他枕边，转了三圈才趴下。

"晚安，大头。

"他轻声说，手指轻轻掠过我的耳尖。

我本想保持警惕，但他的呼吸声太规律，手指太温暖，不知不觉间，我也闭上了眼睛。

朦胧中，我感觉到他的指尖停在我的头顶，像是确认我的存在。

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睡得这么沉，没有随时准备逃跑的紧张，没有对未知的恐惧。

只有一个人类平稳的呼吸声，和一张足够容纳我大脑袋的床。

大头！

别钻那里！

"陆远的声音从房间另一端传来时，我正试图把自己塞进摩托车底下的缝隙。

这个地方充满了迷人的气味：机油、灰尘、金属发热后的特殊香气。

我的胡须能感受到发动机残留的余温，大脑袋刚好能挤进最诱人的那个角落。

一双大手突然拦腰把我抱起来，我的西肢在空中徒劳地划动。

"这是第三次了，"陆远把我举到与他视线平齐的高度，"摩托车底下很危险，明白吗？

"我歪着头看他，耳朵转向不同的方向。

他的眉毛拧在一起，鼻翼微微扩张，这是他不高兴时的表情。

我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表示听到了——但不保证照做。

陆远叹了口气，把我放在地上："今天带你出去转转。

"我立刻竖起尾巴。

出门！

这个词我己经听了好几天，每次陆远穿上那件带着户外气息的外套，拿起一个奇怪的背包，我就会在门口转来转去，但他从来不带我。

现在他正往那个背包里垫一条毛巾，然后——令我震惊的是——他把我抱起来放了进去！

我本能地挣扎，爪子勾住了背包的布料。

"放松，"他轻轻按住我的后背，"只在小区的路上试试。

"背包的拉链没有完全拉上，我的大脑袋正好能探出来。

陆远调整了一下位置，确保我不会被勒到，然后戴上了那个看起来很傻的头盔。

摩托车发动的声音吓得我浑身僵硬。

这个金属怪兽的咆哮比我躲在下面时听到的还要可怕十倍！

我的爪子不自觉地伸出来，勾住了陆远胸前的衣服。

"抓紧了。

"他说，然后我们动了起来。

风！

突然涌来的气流冲进我的耳朵、鼻孔，吹得我的胡须向后倒伏。

我死死抓住陆远，大脑袋拼命往背包里缩。

这太可怕了，比最高的猫爬架还可怕，比最凶的狗叫声还可怕！

但渐渐地，我发现风其实...挺舒服的。

特别是当陆远减慢速度时，气流变得柔和，拂过我耳尖的绒毛，带走夏初的闷热。

我开始小心翼翼地探出更多脑袋，让风吹过我的脸颊。

"喜欢吗？

"陆远的声音顺着他的胸腔传来，我感觉到震动。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我的尾巴尖不自觉地卷了起来，轻轻拍打他的腹部。

陆远笑了，我通过背包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我们绕着小区转了三圈，每次经过花坛时，我都会闻到不同的气味：新修剪的草坪、躲在灌木丛里的麻雀、某只昨天经过这里的流浪猫。

我的鼻子忙个不停，大脑袋转来转去，差点失去平衡。

停车后，陆远把我从背包里抱出来。

我的腿有点发软，但更多的是兴奋。

我用脑袋蹭他的手掌，喉咙里发出连我自己都惊讶的呼噜声。

"看来你天生就该是个骑手。

"陆远挠着我的下巴说。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我和陆远骑在摩托车上，穿过无边无际的草原，风把我们的毛发吹向同一个方向。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的爪子正搭在陆远的手臂上，而他罕见地没有在黎明时分起床。

阳光透过蓝色窗帘照进来，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小小的阴影。

我小心地凑近，嗅了嗅他的鼻尖。

他呼出的气息温暖而安稳，让我想起刚出炉的面包。

我决定原谅他之前把我塞进背包的冒失行为。

毕竟，不是所有人类都愿意与一只头这么大的猫分享他们的摩托车和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