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由说

看着手中肝癌晚期的病历单，我定了定心神给顾言打了电话。电话接起后，

对面传来的却是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女人的声音。江宁，谁的电话？是顾言的声音。

不知道呢，也许是诈骗电话吧。电话并没有被挂断，

我能清楚的听到对面两个人恩爱的声音。曾经我也无比的憧憬顾言的爱意。但现在，

我就要死了。1.身体又传来一阵剧痛，已经一夜没有合眼的我终于还是倒了下去，

临昏迷前只来得及挂断了通话。要是就这样睡过去也挺好，起码不用再去面对顾言了，

真的好累啊。我与顾言已经结婚三年了，但我们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只是个协议。

顾言是京城顾家的大少爷，从小就是天之骄子，被人众星捧月，

或许也正是因此才养成了他那不可一世的性格。顾家给他安排了一段门当户对的婚姻，

是京城江家的大小姐。但顾言并不想接受一段被安排的婚姻，便瞒着家里人找到了我，

他出钱帮我外婆治病，我嫁给他帮他拒绝联姻。很划算啊，我外婆终于有救了。

当顾言带着我出现在顾家和江家的聚会上的时候，所有人看向我的眼神中都充满了不屑，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在他们眼中应该就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吧。但为了外婆，

就算是真的小丑我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比较让我意外的是，顾言挡在了我的身前，

替我挡下了那些如刀子一般的目光。她叫林小七，是我女朋友，以后也会是我顾言的妻子。

那一刻，我看向顾言的眼神中第一次浮现了别的情绪，

不再仅仅是对他帮助我救外婆的感恩。同样的，还有另一个人被顾言的行为打动了，

她就是江家的大小姐，江宁。我们三人的纠葛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2.当我醒来的时候，

眼前是冰冷的天花板，房间里充斥着难闻的消毒水的味道。你醒啦？

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江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能感受到身体不断传来的虚弱，但还是强撑着露出笑容。

只是从江奕凝重的表情中我就大概知道我的笑容有多难看了。这里的护士都认识你，

她们联系不上别人就来通知我了。江奕是我外婆的主治医生，

外婆刚住院的时候都是江奕一直在照顾我们。

当他知道我为了给外婆凑手术费嫁给顾言的时候还曾阻止过我。你外婆的病已经很严重了，

做手术也不一定能救回来，而且老人年纪已经这么大了，很有可能连手术台都下不了。

就算这样，你还要把自己也搭上吗？我知道江奕是为了我好才跟我说这些话的，

但我在这世上已经只有外婆一个亲人了，只要还有一点希望我都不想放弃。

所以当时我拒绝了江医生的好意，在我嫁给顾言的那一天，我的外婆也被送上了手术台。

江奕是一名出色的医生，但正如他所说的，外婆的身体已经很脆弱了，最终外婆没能等到我。

从那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江医生，只是隐约听说江医生是对我有愧故意不肯见我。

但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他，相反，我很感激他为我和外婆做的一切。没想到，

我和江医生再见面居然会是这种场合。这份病历，顾言知道吗？

江奕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但我知道只有他生气的时候才会这样。

想起昨天给顾言打电话的时候他那边传来的声音，我的心就好像是被人一把攥住一般，

不过面上还是露出笑容摇了摇头。他现在工作那么忙，我就不打扰他了，

本来我们的婚姻也只是个协议罢了。他不是你丈夫吗？自己妻子都要死了还忙什么工作。

说着，江奕便拿出了电话准备联系顾言。我没有去注意他怎么会有顾言的电话，

紧紧抓住江奕的胳膊，脸上露出恳求之色。江医生，求求你，不要告诉他。

江奕看着我乞求的眼神终究还是心软了，知道了。我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已经麻烦顾言一次了，总不能赖上人家吧。我问过给你看诊的医生了，

你可能只有半年的时间了。半年啊，足够了。窗外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是两只喜鹊正站在窗台上互相依偎着，一只喜鹊突然振翅飞走了，我以为另一只会跟上，

但是没有，它就在那看着。江医生，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3.江奕希望我能住院接受治疗，这样或许能为我多争取一点时间。但我拒绝了，

我不喜欢医院，到处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洁白的床单，每天都在上演着生离死别。

最重要的是，外婆就是在这里走的。办完出院手续后回到家，

我让家里的保姆提前下班后自己在厨房里做了点东西。成了顾太太后，

顾言就再没让我下过厨房，但其实我做饭还挺好吃的。当初外婆住院，

为了省钱我就会去地摊上买点菜然后借人家的厨房做饭，一顿饭能省几块钱吧。许久没做菜，

再加上不会用这些高档家具，等我做完晚饭后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好在成果不错。

正当我要开动的时候，客厅的门开了，是顾言。结婚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早回家。

他开门进来的时候，正好与我四目相对。顾言见到我身上的围裙，愣了一下，旋即眉头微蹙。

不是不让你自己做饭吗，做顾家太太好歹也要有一个顾太太的样子。

以前面对顾言我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但现在我马上就要死了，

整个人的状态反而是放松了。我第一次没有顺着顾言的话讲，你吃饭了吗？

要不要一起吃点。顾言似是觉得意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看了看桌上的饭菜，

菜色上可能差点，但香气四溢，顾言想了想便拿了一副碗筷坐了下来。做的不错，

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可惜以前没吃过。我整个人都埋在手中的碗筷里，

听到顾言的话吃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旋即继续吃饭。

4.这其实并不是我第一次给顾言做饭了。结婚后，顾言每天都在外边应酬，

久而久之就得了胃病，最严重的一次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什么都吃不下。

我想起外婆教我做的养胃的粥，便偷偷用家里的厨房给顾言做了点，

但当我准备拿到顾言的病房时却被江宁拦了下来。阿言的病房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江宁的语气中透着和顾言一样的高高在上，就好像她才是顾言的妻子。

我做了一点养胃的粥，想拿给他。我一直记得当时我说话的卑微，

连在江宁面前开口都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江宁眼神鄙夷的看了我手中的粥，一把夺了过去，

我会帮你带给阿言的，你走吧。那天我还是偷偷去了顾言的病房门口，

隔着门窗看到顾言喝下粥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甚至当时我心中还在感激江宁真的把我的粥带给了顾言。为了报答她，

我就主动给江宁让出顾太太的位置吧。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吃饭间，

顾言几乎是和我同时开口。5.我们离婚吧。在经过一阵静谧之后，

我选择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说什么？顾言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

其实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跟顾言提出离婚了。

从他抛下我一个人在婚礼现场导致我错过外婆最后一面开始？

也或许是从他夜不归宿陪江宁去风花雪月开始。

本来我和顾言的婚姻就是他为了反抗自己家里的包办婚姻才结的，

作为回报他会帮我出外婆的手术费。但后来他与江宁还是走在了一起，江家的大小姐，

为了顾言不惜在暗中当小三，我没理由成为他们的阻碍。顾言和江宁是郎才女貌，

顾家和江家是门当户对。起初我说离婚的时候顾言都会说我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拿了他的好处就想跑。但随着他和江宁的感情日益升温，

面对我的离婚请求也不再表现出抗拒，只是说‘再等等，再等等’之类的话语。

如今我等不下去了，旧事重提，顾言除了神色阴沉外也没再说反对的话语。这是离婚协议，

你在上边签个字就好了，当初我们是协议结婚，而且你帮了我和我外婆这么多，

我绝对不会分你的财产的。我低着头，语气轻缓但却无比坚定。再等等。顾言开口。

还要我等多久？顾言听到我的声音突然抬起头来，紧紧盯着我，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顾言这么复杂的眼神。林小七，你就这么想和我离婚吗？

给江宁让位置，不好吗？餐桌上的碗筷被顾言扫落在地，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此时的顾言像一只噬人的野兽，双眼通红，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会扑过来。一个月，

一个月后，我们离婚。顾言走了，我看着满地的狼藉，身体内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瞬间让我整个人都跌倒在蜷缩起来。很快，很快就结束了。6.接下来的日子里，

我还是和往常一样，在外人面前扮演好顾太太的身份，每天都会按时出现在顾家集团。

顾言的员工们会微笑着冲我说‘顾太太好’，眼里却满是戏谑。

我按照那条走了无数遍的路线来到了顾言的办公室，然后不出意料的碰到了江宁。

只不过现在的她却是两眼通红的捂着自己左边的脸颊，见到我出现后急忙跑了出去。

江小姐怎么了？我把佣人做的饭放在顾言的桌子上随口问道。没什么，江家完了，

她来求我帮帮她。顾言语气平淡，好像是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我对这些商业的事素来不关心，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江小姐对你一往情深，

你帮她也是应该的。我理所当然的以为顾言会帮江宁，就像我们结婚的那天，

江宁出了车祸，顾言把我一个人扔在了婚礼现场，忍受那些上流精英们的嘲弄。

那天也是我外婆去世的日子，整个婚礼现场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最后我只能自己跑去医院，

也因此错过了与外婆的最后一面。我拒绝了。顾言从手中的文件中抬起头，

两眼注视着我。我能感受到顾言的目光，但我并没有回应，只是一个一个的把餐盒摆好。

快吃吧，都是刘姨做的。顾言眼神中透出一股失望的情绪，其他的都和往常一样。

我们默默的把饭吃完，我默默的再重新把饭盒收起来，然后面带微笑的和顾言说了再见。

就当我要推门走出去的时候，顾言在身后叫住了我。小七！我回头，

看到顾言脸上露出笑容。下个月我们去祭奠外婆吧。我点了点头，

转身走出了顾言的办公室。关上门，我脸上冒出冷汗，体内传来的剧痛让我跪倒在地上。

好在平常也没有员工会来到顾言的办公室，并没有人看到这一幕。想到刚才顾言说的话，

即便我无比虚弱脸上还是扯出一道笑容。他还记得就好。7.你的病情又恶化了。

听到江奕的话我点点头，医生说我可能撑不到半年了。江奕面色沉重，

这位看惯了生死的天才医生如今脸上也罕见的带上了愁容。真的不用跟他说一声吗？

告诉顾言？依着他的性子他一定会让我住院做手术，外婆的事我已经麻烦过他了，

虽说之后的相处并不是多么愉快，但都算是在协议的范围之内。要是再让顾言帮我，

那就真的是还不清的恩情了。干干净净的来，孑然一身的走，我不想死后都欠着顾言。

想到之前在顾言办公室里的事，我开口问道，江医生，江家集团的事你知道吗？

我突然意识到，江奕也姓江，就是不知道和江宁江家有没有关系。果然，

江奕的脸色在听到我说江家时变了又变，看得出来，江医生和江家应该是真有关系，

而且关系并不是多好。抱歉，我不该问的。我的手不自觉地按压起肚子，

脸上江奕觉察到我的样子，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没什么不好说的，我是江家的私生子，

之前准备和顾言订婚的江宁该叫我一声哥哥。我是让我母亲一个人拉扯大的，

读高中时我母亲突发心脏病没能救回来，我也因此认祖归宗来到了江家，

直到我考上大学才从那里逃了出来。在江奕眼里，江家就是一个囚笼，

所以他才会用‘逃’这个字眼。

我能清楚的感受到在‘认祖归宗’的四个字中包含了江奕多少的恨意。

也终于知道了江奕之所以会选择成为一名医生的初衷，没来由的我就突然有点怀念外婆了。

哥！8.就在我和江奕两个人沉默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是江宁，

下意识的我就想躲着她，但还是慢了一步，只能把脸偏向一边，尽量不让江宁认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江奕对于江宁的到来也很是惊讶，自从他当了医生后，

和江家几乎断了来往，江家人也像是心有灵犀的不会来他的医院看病。

我不知道江宁有没有认出我，只能听到她略显得意的声音。哥，你还不知道吧，

我们家出大事了。面对站到自己跟前的妹妹，江奕也做不到熟视无睹，怎么了？

我看你心情挺好的，是你爸又给你添了一个弟弟？哥~江宁的语气中带上了些许撒娇，

我们家原本快要破产了，但马上就要被我救回来了。江宁将手中的档案放在江奕面前，

我怀孕了，是顾家顾言的。身子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我的手紧紧捂住心脏的位置，

好像里边有什么东西要碎了。直到江奕拍了拍我，我才回过神来。江宁已经走了，

但检查结果却留给了江奕。我能看看吗？我话语中带着一点颤音，

接过档案的手也是在微微颤抖。小七，你还好吗？没有回答江奕，

我紧紧盯着检查单的一行字，‘胚芽估算如孕6+周’。6周前，是我初步出现症状的时候，

病痛的折磨让我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那个时候我脑海里闪过很多人的脸庞，有外婆，

有江奕，但最后还是停留在了顾言的脸庞上。我不敢奢求顾言的爱，

却也忍不住幻想过能和顾言顺利的过完这一生。我知道顾言喜欢江宁，我已经准备好退出了，

可老天爷不想放过我。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光，又狠狠的给了我一巴掌。

9.江奕安慰了我几句就不得不回到岗位上班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

就在我在路边等车的时候，江宁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果然是你，林小七。我转身，

江宁正以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我。真是人不可貌相，林小七，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傻白甜，

没想到背后也玩的这么花。怎么？抱不上阿言的大腿，你就来勾搭我哥了？

体内开始渐渐传来疼痛的感觉，我不得不弯下腰稍微缓解，但江宁却并不想让我如愿。

她用手紧紧捏起我的下巴左右晃动，像是在看一个物件。没什么特别的啊，林小七，

你的脸皮究竟为什么这么厚？阿言根本就不爱你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吗？

就这么想当顾太太吗？我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拍掉了江宁的手，

强忍着体内传来的疼痛开口。江小姐，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吗？

我跟顾言是合法夫妻，没离婚前你就是个小三！顾言和江宁相爱，

我这个合作对象可以让步，但不代表我喜欢江宁，而且我就要死了，在世上我没有牵挂，

更不会委屈自己惯着这位江家大小姐。啪！我的心情舒坦了，

却换来了江宁的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脸上。林小七，你说话最好给我注意一点。

这一巴掌很快就引来了周围人的围观，有人正在举着手机拍摄视频。江宁脸色变了变，

靠近我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后快步离去。

在周围的不断传来的咔嚓声中我望着江宁离去的方向惨然一笑。我很幸运，

遇到了顾言；但江宁更幸运，她得到了顾言的爱。10.我本来想再给顾言做一次晚饭的，

手机里却突然弹出了一个消息。是顾言发来的。‘明晚八点，云天大酒店，不见不散。

’看来今晚是见不到顾言了，不过他的这条消息却是引起了我的注意。结婚三年，

顾言从来都没有和我一起出现在任何一个公众场合，

更别说云天大酒店这种每天都会有京都名流举办宴会的地方。没想到在我快死的时候，

还能作为顾太太出席，我嘴角刚刚露出笑容，白天发生的事就浮现在我脑海，

转瞬间我又沉默了。腹部很适时的又传来一阵疼痛，喉咙顿时涌上一股腥甜。

虽然我及时用手捂住了嘴巴，但还是有鲜血渗出手掌滴落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