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与风的诗词

槐树的虬枝在烈日下扭曲成青铜祭器，树皮皲裂处渗出的琥珀色树脂正缓缓凝固成前世记忆。

蝉蜕簌簌坠地时，我听见千年古刹的檐角风铃在虚空摇晃，

那些空壳里囚禁的蝉鸣忽然化作金戈铁马——原来每具蝉蜕都是封印着轮回的琥珀。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瞬间，柏油路上腾起的热浪将轿车熔成液态银兽。

我的自行车链条突然挣脱齿轮，在乡间土路上拖拽出彗星般的银痕。

轮胎碾碎瓦砾的脆响惊醒了沉睡的祠堂，檐角铜铃突然发出类似骨笛的呜咽，

路边积水倒映的云絮里游动着无数透明鱼群。张小花踏出车门时，

鞋跟刺入土地的声响惊飞了槐树上的阴兵。她腕间翡翠镯子撞在车门上的刹那，

迸裂的玉屑在空中组成八卦图形。我望着她指甲上血玛瑙般的蔻丹，

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扎羊角辫的姑娘——那时她总爱用麦秸编蝈蝈笼，

指尖缠绕的青草汁液染绿了整个夏天。"城里人讲究风水。

"张婶抚摸着汉白玉罗马柱的手突然痉挛，指缝里嵌着的灶灰簌簌掉落，

在阳光下显出梵文符咒的形状。穹顶鎏金貔貅的眼珠突然转动，

射出的冷光惊飞了燕巢里衔着黄符的雏鸟，

那些黄纸灰烬在空中拼出"天地银行"的篆体残章。老张头枯槁的手掌在车门上摩挲时，

金属拉丝纹路突然渗出黑色尸油。他喉结滚动吞咽的声响惊醒了地底下的青铜编钟，

车标上的三叉戟图腾在他瞳孔里燃烧成地狱绘卷。我看见他后颈浮现出暗红色的镇魂符，

那符咒正随着宝马车引擎的震动逐渐剥落。灶房飘出的炊烟被空调外机绞碎成黑色蝴蝶，

老张太太怀里的铂金包突然涌出暗红液体。她颤抖的手指蘸着油渍在爱马仕皮面上书写，

那些字迹竟与祠堂门环上的饕餮纹渐渐重合。昨夜灶膛里未燃尽的黄裱纸突然自燃，

灰烬中浮出半透明的人形——分明是女儿穿着红裙在火中跳傩戏。我弯腰扶起沙堡时，

指尖流出的细沙突然凝结成血色舍利。远处别墅群如同移动的活体器官，

投下的阴影正在吞噬晒谷场上最后一片阳光。槐树顶端的蝉群突然集体蜕壳，

千万具空壳在热风中翻飞，像极了中元节河灯顺流而下的纸钱。

村西头的王寡妇挎着竹篮走来时，茄子叶上还沾着昨夜牲口棚的尿骚味。

她用沾着泥垢的指甲掐断一根茄蒂，青紫色的汁液顺着指缝滴在粗布衫上，

晕染出类似八卦图的纹路。"瞧瞧那镯子，"她忽然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李婶，

胳膊肘上结着层盐霜似的汗渍，"怕是能买下咱村里二十亩良田。"话音未落，

李婶的影子突然蜷缩成团，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她正盯着小圆腕间翡翠镯子发愣，

那镯子绿得像是把整个春天的竹林都榨成了汁。搬运工们开始往卡车上堆茅台酒箱时，

红绸带子在烈日下抖出细碎的金粉。小圆踩着满地光斑走来，

红色高跟鞋碾碎了几只搬运工掉落的汗珠。她冲我笑的时候，

嘴角扬起的弧度让我想起那年秋天，她坐在我哥自行车横梁上，

辫梢系着的红头绳在风里飘成两簇火苗。"是小圆么？"她嗓音裹着蜜糖般的笑意，

转身时翡翠镯子撞在车尾厢上，迸出清越的颤音。吩咐手下递来木盒的瞬间，

我闻见海风裹挟着咸腥味——盒盖上烫金的苹果标志正在融化，渗出类似果酱的黏稠液体。

打开盒子的刹那，无数光斑从手机边缘溢出。金属外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月亮，

屏幕亮起的瞬间，我看见二十年前的麦浪在液晶屏里翻滚。那时的天空总是蓝得发烫，

我哥蹬车的剪影在田埂上忽大忽小，车铃铛声混着蝉鸣，震得人耳膜生疼。小花姐坐在后座，

碎花布衫被风吹得鼓起，像面褪色的旗。她正把麦秸编成蝈蝈笼，手指翻飞间，

青草汁液染绿了半个黄昏。"最新款，市面上还没流通呢。"小花的声音突然变得缥缈，

仿佛隔着水幕传来。她指尖划过手机屏幕的动作，让我想起那年夏天她教我哥骑车时，

手指在车把上打滑的模样。翡翠镯子在她腕间幽幽发光，

绿得像是把整个春天的竹林都榨成了汁。搬运工们突然集体噤声，

他们汗湿的后背在阳光下蒸腾起白雾，像极了那年秋收后在晒谷场烧荒的野火。

我握紧手机盒，木质纹理突然开始游走。那些木纹化作细小的蛇，在掌心钻进钻出。

恍惚间又看见老槐树下，王寡妇的竹篮里茄子正在腐烂，紫黑色的汁液顺着竹篾缝隙滴落，

在地上汇成诡异的符咒。小花的高跟鞋声渐渐远去，车尾扬起的尘土里漂浮着金粉，

每一粒都映着茅台酒瓶上飞天仙女的笑靥——她们朱红的嘴唇正在开合，

仿佛在诉说某个被岁月掩埋的秘密。小花问起我哥时，她耳垂上的翡翠坠子突然泛起幽光。

那抹绿像极了那年夏天我们偷喝的竹叶青，在烈日下折射出无数个重叠的夏天。

我盯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那里正随着呼吸起伏，如同暴风雨来临前低垂的麦穗。

她身旁的男人点头哈腰时，后颈处有块暗红斑块在衬衫领口若隐若现，

像极了我们村头老槐树上被雷劈过的树疤。"这是司机。

"她突然抚摸肚子的动作让翡翠坠子晃出一道弧光，"先生在谈并购案。"话音未落，

远处传来突突的摩托轰鸣。我哥骑着那辆锈迹斑斑的摩托车出现时，

排气筒里突然发出类似丧钟的震颤。他笨拙地停在五步开外，裤脚还沾着修理厂的机油，

指节在裤缝处反复摩擦，仿佛要把那些经年的油污搓成忏悔的念珠。我望着他发红的耳尖，

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蝉声沸腾的午后。二十岁的他站在山坡上，

对着云海大喊"我要娶小花的"，声音惊飞了成群的麻雀。那时的风裹挟着麦芒，

把他额前的乱发吹成一面黑色的旗。而此刻他站在柏油路上，西装革履却穿着布鞋，

露出脚踝处被铁钉扎伤的旧疤——那疤痕在阳光下竟泛着青铜器般的暗绿色。

小花的高跟鞋突然碾碎了一只搬运工掉落的螺丝钉。金属碎屑在阳光下迸溅成星芒，

刺痛了我的视网膜。

恍惚间看见那些铁屑在空中组成当年刻在老槐树上的誓言："金亮与张小花，此生同舟共济，

生死相随，永不分离"。而今那些字迹正被蚂蚁啃噬成蜂窝状的残骸，

每只蚂蚁背上都驮着粒发霉的麦种。"亮哥？"小花的声音突然掺了沙砾。

她伸手想触碰哥哥肩头的动作突然凝滞，翡翠镯子撞在车把手上迸出清越的颤音。

我看见哥哥的喉结剧烈滚动，汗珠顺着下颌线滚落，

在衬衫领口洇出深色痕迹——那汗珠里沉浮着二十年光阴的碎屑，

有麦穗的金黄、机油的乌黑，还有昨夜暴雨冲刷祠堂时浮起的香灰。

搬运工们突然集体转向晒谷场方向。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蜈蚣的形状，

朝着埋着当年婚约石碑的位置蠕动。我哥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

我看见二十年前的小花姐正从液晶屏里探出头来——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麦秸蝈蝈笼，

笑靥如花地喊着："亮哥要给我编金镯子呀"。暮色四合时，

晒谷场上空突然飘起电子孔明灯。那些光斑在空中组成凤凰图案，

每片尾羽都闪烁着茅台酒瓶上的飞天仙女。小花弯腰捡起颗螺丝钉的刹那，

我听见地底传来青铜编钟的轰鸣——那声音来自埋在我们家宅基地下的明代酒窖，

窖藏的不仅是女儿红，还有半坛凝固成琥珀色的光阴。村委会广播站昼夜喷射着电流杂音，

声波在水泥墙上凝结成实体化的红榜。那些烫金字句像蜈蚣般在砖缝里蠕动，

"致富标兵"四个字每到子夜就会渗出朱砂，在墙面洇出图腾般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