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雪辞春忘川绝棹

1 红烛泪大楚三十七年冬，京都飘着细雪。沈清辞隔着盖头，

听见喜婆尖细的嗓音在耳旁打转："新妇跨火盆喽——"铜盆里的炭火"噼啪"作响，

火星子溅在裙角上，她却感受不到半点暖意。绣着并蒂莲的大红盖头下，指尖已掐进掌心，

血腥味混着胭脂香在唇齿间漫开。这是她第三次穿上嫁衣。前两次，

一次是及笄之年许给城南的书生子明，

却在订亲宴上听闻父亲在狱中畏罪自杀；另一次是及笈后的春日，

与青梅竹马的萧云霆私定终身，却在嫁衣绣到一半时，被顾府的人抬着聘礼堵在舅舅家门口。

"沈家的女儿，生来就该给我顾家的人赔罪。"三日前，

顾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杖站在沈府正厅，金丝蟒纹的披风扫过满地狼藉。

清辞跪在碎成齑粉的父亲牌位前，看着鎏金聘书上"顾承煜"三个烫金大字，

终于明白二十年前的那场血案，终究还是要落在她这代人身上。喜轿在顾府门前停下时，

鼓乐声突然诡异地停了。红盖头被人一把掀开，清辞对上一双冷如深潭的眼睛。

顾承煜穿着玄色婚服，腰间悬着的玉佩正是当年父亲送给顾叔叔的生辰礼，

此刻却在他胸前泛着森冷的光。"沈清辞，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

你父亲是怎么用毒酒害死我爹的？"他的声音像腊月里的冰河，冻得人骨头缝发疼。

周围的宾客倒吸凉气，清辞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父亲临刑前曾对她说，

顾叔叔是在边疆战死的，临终前托人给父亲带了封信，可那封信还没到沈府，

父亲就被御史弹劾通敌叛国。"承煜，吉时到了。"顾老夫人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顾承煜忽然勾起唇角，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别怕，我会好好'疼'你的。

"拜堂时，他的手始终掐着她的腰，像是要把二十年的恨意都揉进骨血里。

当"夫妻对拜"的声音落下，清辞突然踉跄着摔倒，额头磕在青石板上，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宾客们的窃笑混着雪花落在发间，她听见顾承煜在耳畔低笑："沈清辞，

你父亲当年跪在我爹灵前的样子，比你现在狼狈百倍。"洞房花烛夜，顾承煜宿在侧院。

清辞对着铜镜卸去面上的胭脂，镜中映出额角的淤青，

像极了当年母亲咽气前咳在帕子上的那滩血。更漏声敲到第三下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穿着月白衣衫的少年闪身进来，腰间的玉佩泛着温润的光——是萧云霆。"清辞，跟我走。

"他的掌心带着寒意，却比顾承煜的温度更让人心安，

"我打听到当年的粮草清单...顾将军的死，可能和当今太子有关。"清辞摇头，

指尖抚过他袖口的血痕："你今晚闯顾府，若是被发现..."话未说完，

窗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萧云霆瞳孔骤缩，正要翻窗离开，门却被人一脚踹开。

顾承煜站在月光里，手中的长剑还滴着血，剑尖正对着萧云霆的咽喉。"沈清辞，

你可真是给我顾府丢人。"他的目光扫过清辞泛红的眼眶，声音陡然冷下来，

"既然你这么喜欢偷人，明日便去祠堂跪三天，好好学学什么叫妇德。

"萧云霆被侍卫拖走时，清辞听见他喊："清辞，等我..."尾音被风雪卷走，

像极了那年杏花树下，他说要考取功名来娶她时的模样。2 深庭雪祠堂的青砖比冰窖还冷。

清辞跪在顾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膝盖早已没了知觉。腰间的玉佩硌得肋骨生疼，

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上面刻着半朵残莲，与顾承煜的玉佩合起来，

正是当年父亲与顾叔叔结拜时的信物。"少夫人跪得可还舒心？"婉转的笑声从门口传来，

清辞抬头，看见穿着鹅黄裙裾的女子正倚在门框上，

耳垂的东珠坠子晃得人眼花——是顾承煜的通房丫鬟，巧儿。"巧儿姑娘说笑了。

"清辞垂下眼睫，盯着砖缝里的积雪。自她进门后，巧儿便处处刁难，昨日送来的参汤里，

分明混着红花。巧儿踩着绣鞋走近，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少夫人这张脸，

倒真是像极了沈尚书。当年若不是他勾结北境蛮子，将军又怎会...""住口！

"清辞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父亲从未通敌，当年的事...""当年的事？

"巧儿突然笑出声，从袖中掏出张泛黄的纸笺，"少夫人可知道，这是将军临终前写的血书？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沈明修通敌卖国，里应外合断了粮草。"纸笺上的字迹早已模糊，

却在清辞眼前炸开。她认得那是顾叔叔的笔迹，可父亲临刑前曾说，

顾叔叔的信里写的是"粮草有诈，速查"，怎么会..."巧儿，你在做什么？

"冷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顾承煜穿着玄色披风站在雪地里，发间落着几片雪花。

巧儿慌忙福身，纸笺却不小心掉在清辞膝前。他扫了眼地上的纸笺，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巧儿，去账房领二十板子，以后莫要在夫人面前胡言乱语。

"巧儿惊讶地抬头，却在触及他的目光时猛地低下头："是，少爷。"雪越下越大，

顾承煜忽然蹲下身，指尖划过她额角的淤青："疼吗？"清辞浑身僵硬，

不敢抬头看他眼中的情绪。自那晚在洞房见过萧云霆后，他已经三日未踏足主院，

此刻突然的温柔，比他的冷言冷语更让人害怕。"明日随我去城郊的报国寺。

"他忽然站起身，披风扫过她的发梢，"母亲临终前说，要我带妻子去给父亲上香。

"雪光映着他的背影，清辞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常带她去顾府玩，

顾承煜总会把自己的糖葫芦分给她，用袖口帮她擦去嘴角的糖渣。那时的他，

眼睛里像装着整个春天。报国寺的香火气熏得人眼眶发疼。清辞跪在顾将军的牌位前，

看着供桌上的长生烛忽明忽暗。顾承煜站在她身侧，指尖轻轻抚过牌位上的刻字，

声音轻得像雪："我爹去世那年，我才七岁。他的尸体运回来时，身上的铠甲都被血浸透了，

心口处插着半支断箭，箭头淬着毒。"清辞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父亲被处斩那日，

她也才八岁。母亲抱着她跪在午门前，求皇上开恩，却被侍卫拖走，回宫路上就吐了血，

不到半月便去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娶你吗？"顾承煜忽然转头，眼中映着烛火，

"不是为了让你做顾府的少夫人，是为了让你沈家的血脉，日日跪在我爹的牌位前，

生不如死。"香灰落在地上，像极了那年父亲被斩首时，溅在她裙角的血。

清辞忽然想起萧云霆前日托人送来的信，说在兵部旧档里发现，当年顾将军的粮草押运路线，

是太子亲自批的。"承煜哥哥，"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雪，"你还记得吗？

小时候你总说，等我长大了，就娶我做新娘。"顾承煜的身体猛地僵住，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却很快被恨意取代："沈清辞，你以为装出这副可怜模样，就能抵消你沈家的罪孽？

"他转身离去时，袖风带灭了长生烛。清辞跪在黑暗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雪落的声音，

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清辞，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活着，活着才能看到真相。

"3 局中局立春过后，京都的梅花开了。清辞站在顾府的梅林里，

看着枝头的红梅被雪压得弯了腰。自从上次在报国寺后，顾承煜又开始躲着她，

偶尔在宴席上碰面，也只是冷着脸说两句场面话。"少夫人好兴致。

"婉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辞转身，看见穿着月白襦裙的女子正提着裙摆走来，

鬓边别着朵白梅——是顾承煜的表妹，柳如烟。"烟儿见过表嫂。"她福了福身，

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表哥这几日总在书房看兵书，连我送的杏仁酥都不吃，

表嫂要不要去看看？"清辞正要开口，忽闻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几个侍卫押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经过，清辞的瞳孔骤缩——是萧云霆的书童，阿林。"阿林！

"她下意识地喊出声，却被柳如烟拉住衣袖。侍卫们停下脚步，

为首的赵统领抱了抱拳："少夫人，这人擅闯顾府，按律当斩。"清辞看着阿林胸前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