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一盏归处读书笔记

1 身世之谜我很小就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在农村，

在那个年代没有人会有精力去关心一个孩子的心理健康，

大家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她们会在看到我时，调侃一句，这是“重阳家的那个小丫头吧，

那个捡来的丫头？”于是，很小我就知道了，原来，我不是亲生的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我很快乐村里和我一样“捡”来的女孩子很多，我们从小就成群结队，在弄堂里穿梭，

在田埂上撒野，在山林里奔跑我们和所有人一样幸福快乐，除了偶尔吵架，

那些讨人厌的男孩子会说“你们这群没人要的孩子”，

大人有时候会不怀好意问你“你自己的爸爸妈妈呢？”但是谁在意呢？那时候零售店很少，

很多东西都是货郎挑着上门，小巷里叫卖我喜欢吃麦芽糖，每次货郎来，我总是跟在他后面，

然后蹭一点尝尝他对我很好，每次看到我都是笑眯眯的，会给我好多好多，

眼神里是我不理解的温柔一周会来个三次，每次他都能精准的找到我在哪个小弄堂里，

然后顺路给我很多我爱吃的麦芽糖，他从来不喊我的名字，总是朵朵朵朵的喊我再后来，

妈妈知道了，不让我吃他给我的东西，说他不是好人，不准我和他接触我从旁人的口中知道，

原来，他是我亲爸他总是会偷偷来看我，但是，我觉得，他不是一个好的货郎了，我这么想，

我不喜欢他外婆家在大山的那一头，在那个二八自行车很流行的年代，妈妈不会骑车，

所以带着我翻山去外婆家她会带很多东西在前面走，小小的我跟在她后面，妈妈归心似箭，

而我奋力追赶山路边的灌木丛是我童年的阴影，我害怕踩空，

也害怕从灌木丛中忽然爬出一条蛇我们一前一后，一大一小，

在这条路上走了几十上百趟再后来，我想去的时候，一个人也可以走过有坟头的山林，

就算看到坟头闪烁的烛火我没再害怕过外婆家的邻居阿公阿婆对我过于热情每次我去，

他们会拿出很多藏着的零食给我，

院子里枣树上的枣都是我先尝隔壁的阿姨总会泪眼汪汪的看着我，

我有些害怕妈妈说不准吃她们的东西，可是我太馋了，一旦妈妈不在我就跑过去，

拿了阿公阿婆的零食我就跑他们经常摸摸我的头，念叨着说长的真像啊，会抱抱我，

然后偷偷掉眼泪我想，大人真容易感慨啊，我为了吃的和他们亲近，

他们就这样感动后来知道了，那个爱哭的阿姨是我的妈妈，

那个摸着我头的阿公阿婆直到去世我也没能回去给她们喊一声外公外婆老家的习俗，

小孩逢十会摆酒十岁生日的那天，

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我买到了心仪已久的蝴蝶发夹，

穿上了漂亮的新衣裳家里的流水席上每个人都笑眯眯的看着我，

快乐的像一只花蝴蝶直到她偷偷来了---那个我陌生的妈妈她带了很多亲手织的漂亮毛衣，

上面有漂亮的水果图案，还有亮晶晶的纽扣，上面还绣着我的名字，

是我现在的妈妈完全不会的样式她小心翼翼的祝我生日快乐，甚至不敢说她是我的谁，

说是我的一个阿姨但是我老早知道了，在乡下，

这不是一个什么需要被藏起来的秘密我知道她是我妈妈，我不喜欢她，但是也不讨厌她，

我觉得她和我没什么关系可是妈妈知道了，她不高兴，让她以后都不准来找我，

她们吵了一架，

红着眼眶走了再后来她带了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大女孩子来我看着这个和我眉眼相似的小女孩，

盯着她眉心的痣，听她奶声奶气的和我说：我是你姐，你是我妹我知道了，

原来我第一个就是哥哥，我是老三，也知道了我被送人，不是因为我是女孩子，

只是因为家里穷再后来的很多日子里，我们就这样纠缠着，偶尔见一面，

不太愉快我的养母很排斥我们见面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养了这么大的孩子，万一被领回去了，

她的心血就白费了，她不能冒这个险我在双方父母的拉锯中，

也开始渐渐讨厌这种不一样的身世，

从一开始的无所谓到后面的反感别人提起这个话题我开始记恨他们，当哥哥姐姐上了大学，

而我因为种种原因止步大学的时候，这种怨恨达到极限我总是一次一次的质问他们，

养不起为什么非要生？既然送了人，为什么又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他们总是一遍一遍的和我说他们的苦衷，他们的不容易，

他们的无可奈何声声哭诉他们在无数个夜里自责愧疚，

好像这种痛苦是我强加给他们的一样可是明明我才应该是最难过的人，

明明我才是那个被抛下的人人好像在转移伤痛上，

好像总是轻易就能将自己剥离出来养父母离世之后，直面生死的我，

在他们再次出现在我面前，问我要不要回家时， 我也牵住了他们的手想来他们也是痛苦的，

没有哪个妈妈会愿意舍弃自己的孩子，不论因为什么原因他们和我分离的28年里，

想必他们在心里某个角落也是爱着我的我们没有很亲近也不会太疏离我们相互有些陌生，

可是血液的血又让我们之间有种特殊的牵连我从“重阳家的丫头”变成了每次去看望他们，

邻居口中“君旺家的三丫头”一人拥有两个姓，走了很远的路，最后的最后，

还是只有自己2 父亲的秘密十岁之前我觉得我的人生是天堂，十岁以后，我没有经历地狱，

但是我体会到了人情冷暖世纪年的初冬，最爱的伯伯终究没能熬过病魔的折磨，撒手人寰，

我第一次接触到死亡那是一种刺骨的寒冷，是不论我怎么哭闹怎么撒娇，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成为了一个小土包葬礼结束后，父亲照旧去福建务工，

像往年的每一天一样，直到夏天的一通电话，打乱了小山村的宁静那个夏天，

天气格外的炎热，妈妈跑到学校里，

神色匆匆的把我带回家我从来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那样的神情，该怎么形容呢？有些绝望，

有些无助，浑身发抖她把我安顿好，然后和姐姐启程去了福建我甚至来不及反应，

就听到他们口中说的塌方”“命悬一线”，我知道，

我的世界有个什么地方坍塌了那个年代通讯不发达，在失去联系的一个月里，

我不知道父亲的情况，他有没有事，伤的重不重我每天都很恐惧，恐惧死亡，

恐惧未来直到一个月后的暑假，他回来了，以一种我根本想象不到的形象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们的见面是在医院，由于天气炎热，在返回的路上伤口感染，需要住院做手术，

将坏死的肌肤切除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样的父亲，他，少了一条腿……我那时候太小，

不太懂，我只记得我的暑假被捆绑在了医院，妈妈要忙田地的农活，

姐姐要忙着工作用来支付昂贵的医疗费，而我虽然小，但是可以跑腿，

所以留下成为了父亲爸的拐杖我陪他住在那个陌生的地方，小小的病房里，

我们是彼此的依靠，这一年我10岁，他51岁。伤口由于路途太远，

在炎热的天气里护理不当开始溃烂，不得已，需要将它手术切除，

然后从大腿上切一块完整的皮肤重新植皮在截肢的地方他笑眯眯的和我说，你看爸爸多酷，

我的腿上可以打一个布丁我看着那个膝盖以下消失不见的腿，嚎啕大哭，

我不懂那是心疼还是害怕我体会不了他的悲伤，我只知道，我的泪水它止不住。

父亲好像没什么不一样，他总是把所有的一切安排好什么时候约手术，我们俩每天的伙食，

每天的开销，他一笔一笔在小本本上记下来他笑眯眯的应对一切，

如果不是看到他那条缺失的腿，我甚至忘记了他前不久刚从一场矿难里死里逃生。

在那个名叫桃源的医院，我陪父亲住了一个多月，后来混到和医生护士都很熟因为我小，

大家也都很照顾我，每次查房他们都会给我带好吃的父亲后来回忆起来，

总说那时候日子真难啊，如果不是我像个太阳一样在他身边，

他都觉得好难熬下去生活太难了，多年后，他总是这样和我说。

父亲工作的地方是个私人矿场，

仅有的知识不足以支撑他们在这场事故中为自己争取足够的权益在历经许久谈判后，

对方以赔付4万元的代价买断了父亲的职业生涯代价是他从一个健全的人，

一夜之间成为了十里八乡唯一的残疾人他不愿意承认，可是生活还要继续，

他不得不继续往前走。母亲没读过书，粗狂势利父亲出事以后，我的记忆里，

没有看过夫妻间的相濡以沫，我能记得的更多是恶语相向妈妈会在田间地头忙碌一天之后，

看到父亲恶狠狠的骂他，为什么当初不直接死在那场事故里，会不停责骂他，

如今没有劳动能力，拖垮了家里他好像没什么脾气，沉默不语偶尔的时候，

我能听见他无力的叹息声，那是对生活的妥协，也是对命运的不公无力的抗争。

父亲没有时间悲伤，

亦或是说他没有机会母亲的辱骂像是一根无声抽打在他身上的鞭绳他要学会新的技能，

为这个因为他而摇摇欲坠的家庭，谋取一些生存下去的机遇于是，

在事故后的一年我和父亲搬到了一个山里，距离村子里有半个小时的脚程他说，

这里的环境适合养殖家禽，我们可以搞养殖业，不知道父亲哪里来的商业先机，就这样，

我们在这里地方一呆呆了三年用世外桃源形容我和父亲的这三年，

一点不为过我们两人一狗还有几百只鸡过上了快乐的田园生活我去上学的时候，

他一个人在家里，靠一个收音机，

他学会了如何自制孵小鸡的暖房当圆圆的鸡蛋变成一个个毛绒绒的小鸡，

我对他的崇拜简直是五体投地他拄着拐杖，拎着一个四方板凳，开垦出来几分田地，

种上了水稻和农作物，我们甚至也能自给自足父亲的皮肤从这一年开始，晒得黢黑，

但是母亲靠着父亲养大的鸡，家里的生计也倒是慢慢的好起来，

她发脾气的次数没那么多了农忙的时候，家里去割水稻，父亲的残肢撑着四方凳，

也在田间忙碌山上砍柴，他拄着拐杖也能帮忙将柴火捆严实那么高的山，

我都不知道他怎么爬上去的。后来我才知道，他那么努力活着，是在努力证明，

他不是一个废人那个地方在父亲走后的很多年，我还是会经常想起房屋换了新的主人，

院子里的桃树每年还在开花结果，顽强的生命，比父亲坚持了太久太久屋后的竹林，

新竹一茬接一茬的长大，门前小路下我放走鱼儿的小石板，

许久不用已经长满了苔藓我还记得父亲那天因为我把鱼儿放走，导致我俩几天没菜吃，

他拄着拐杖在上面看着我，隐忍许久，最后只是用他的拐杖杵了杵地他没说一句重话，

在我因为自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他忍住了所有我的父亲，从不舍得骂我。

老人常说在煤矿上班，是拿阴间的钱在阳间花这份工作让他养活了一家人，甚至小有积蓄，

也是这份工作让他的人生在最后的十几年历经折磨，丢了尊严在那个年代，

没有工伤这一说法，他们下矿也没有任何的劳保措施，多数和爸爸一样的人，

在老年的时候其实都很辛苦他们呼吸困难，害怕过冬，

很远很远我就能听见他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冬天的很多时候他都在床上度过，

偶尔坐在门前的椅子上可就是这样，在我高中的时候，他还是凭借自学，

学会了编竹篮五天一轮的集市，他会让妈妈挑着他亲手编好的竹篮去叫卖，

5块钱一个的竹篮，他一天只能编3-4个最开始的时候卖相不好，大小不一，

后来不断改良又改良，手艺开始精进，甚至有人会点名到他这边预定别人提起来，

会说那个编竹篮很厉害的重阳叔再后来小外甥女出生，他会编特别小巧的小篮子，

让她挎在手上装玩具，让别的小朋友吵闹着也要他实现自我价值的时候是发自肺腑的快乐的，

他渴望被认可，也渴望被需要高中毕业后我外出工作，这时候他已经什么都干不了，

基本都在门口坐着他经常给我打电话，问我外面的世界我会瞒着母亲偷偷给他打钱，

让他不方便出门的时候让邻居去集市给他买点水果，他应着好的，

把钱装在他衣服上的小口袋里可是最后的最后，这些钱还是到了母亲的手里。

在无数个他不能再创造一分价值的时候，母亲的絮叨又开始了每当这个时候，

他会从他的小口袋里，掏出钱，交给母亲，然后这种骂声会安静两天，他用钱换来了安静，

虽然并没有换来尊重其实我听过父亲哭泣的，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父亲之前，

我没有理解过残疾这个字眼，也不懂人在失去腿之后，不仅要承受幻肢的剧烈疼痛，

还要忍受人生和心理的巨大落差他一直坚韧，顽强，

仿佛从没被命运打倒过一样母亲没有心疼过他，孩子们还需要他，他不能也不敢倒下，

就这么一年年的熬着挺着，直到死亡。我没见过父亲嚎啕大哭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