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那个男生学会抽烟

蒲城子弟学校的梧桐树上，总挂着些不合时宜的物件。

春末飘着去年冬天的红领巾，秋初悬着半截断弦的羽毛球拍，就像韩朝生抽条的身量，永远赶在季节前头出丑。

篮球场旁边的看台上，几个学弟一边翻阅着最新一期的《NBA时空》，一边模仿着乔丹在最后一届全明星赛上准绝杀跳投的动作，将喝完的“七点半”饮料瓶投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了教导主任王秃子头顶，砰地一声，残留的饮料洒了王秃子一脑袋，打湿了残存的几缕长丝。

王秃子义愤填膺，慌忙用手把几条残毛捋顺，捧着茶缸西处寻找肇事者，上下翻找未有收获，正无处撒气，在走廊看到了正在晒太阳打瞌睡的韩朝生，思量了一下应该不是他干的，但总要对自己的那几缕长丝有个交代，板起脸大声呵斥“那个谁，你哪个班的？”

韩朝生一脸懵逼，癔症过来是叫自己之后，慌忙从长椅上下来立正站好，他是认识王秃子的，脑海里快速回忆最近有没有冒犯他，撒谎道“王老师好，我刚在这里复习英语，正在默背课文呢。。。”

王秃子上下打量眼前这个将近1米8的大个子，顿感有些压力，心里知道他可能不是肇事者，但局面己然是这个局面了，端着茶杯目光犀利，跟韩朝生形成了对峙，王秃子捋了一下头顶的几缕爱丝，准备抛出他那一套教导问题学生的长篇发言，但第一条还没问世，上课铃声响了，王秃子西下观望，察觉自己爱丝被打湿好像也没有其他同学发现，于是对着韩朝生努了努嘴，放行了。

“老师再见”韩朝生假笑一下，飞快向教室跑去。

回到教室，韩朝生看了一眼课程表，他把面前的参考资料摆摆整齐，又俯身趴下睡了起来。

这一觉韩朝生睡得很长，感觉像是过了好多个春秋。

韩朝生，出生在蒲城下面一个小县城，样貌平平无奇，手长腿长又瘦又高，很多长辈一见到他就说这孩子将来是个打篮球的料，看到手长又惊呼这孩子将来一定弹的一手好钢琴，他从小就在这样被人寄于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环境中成长。

韩朝生嘴很会说，从小也算聪明，叔叔大爷阿姨婶婶到家里来，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寒暄问暖的，人家每次出门都要送到家门口说一句：欢迎下次再来玩，要是来的人再掂点自己喜欢的东西，那轻了就是给人家一个拥抱，碰到喜欢的人，抱着人家脸就是一顿亲，因此得到了不少长辈们的夸赞，说这孩子很懂社交礼仪，将来一定有出息。

韩朝生是家里的独子，也是长子长孙，父母是招工时经人介绍相识走在一起，经过几年的打拼，在各自单位都算不大不小的干部，父亲最早在文化站放电影，写艺术字，很有点艺术气息，每次喝多总会父爱泛滥，看着朝生哈哈哈笑，拿胡子扎他，有时候抱起来对着朝生的小脸亲一口，塞给他五毛或者一块零用钱，让儿子拿去挥霍，朝生幼年时期最爱他的父亲，他认为父亲扛起了家里的所有责任，特别是自己的零食和玩具。

朝生的母亲在当地派出所，是个户籍管理员，与韩父不同，母亲脾气巨大，韩朝生的小朋友们每次来家里玩，只要韩朝生的母亲回来，特别是穿了警服，进屋虽然极力表现出欢迎的样子，小朋友们还是会以各种借口跑回家中，有的是拉肚子了，有的突然想起来作业没写，有的留下玩耍，又被母亲不经意间透露出对韩朝生的严厉态势而吓退。

小朋友们之间流传过一个传闻，就是韩朝生的母亲在自家凉台拿着单位的配枪练习射击，那次死在路中间的小狗就是证明，弹夹也被年纪稍长的孩子找到做为证据，在小朋友们之间传阅，并编排了一个神乎其神的场面，韩朝生的母亲清早起来，觉得想要锻炼一下枪法，于是从腰间拔枪而出，一下就甩死了正在散步的小狗，因为这只小狗在很久以前对着韩朝生大叫过几次。。。。。。在几件传奇故事的包装下，韩朝生在小朋友们的圈子里也有了一定的地位，毕竟其他的孩子父母没有做警察的，大部分都是石油工人或者某某单位的会计、老师、大夫，看起来平平无奇，身世并不怎么显赫，没有什么很好的包装角度，不少孩子怒其父母不争，几次建议父母做个警察或者杀手一类的工作，都被揍得不轻，于是他们自发的团结在了韩朝生身边，就是为了说不定将来能亲眼看看那把一枪至小狗死亡的神枪。

韩朝生的众多朋友当中，殷强和王小路与他最要好，他们最喜欢玩的游戏是自编自导自演武打爱情电影，韩朝生每次自告奋勇扮演师傅最溺爱的二徒弟，为什么要扮演二徒弟，是因为80年代港片中大徒弟往往给人一种呆板而武功又平平无奇的印象，而且沉不住气，很容易暴怒，没什么思想只会动刀动枪最后惨死。

在韩朝生的安排下，一脸正首的殷强饰演刚首不阿的大师兄，不太说话黑呼呼的小路饰演师傅，师傅台词不多，主要作用是呼唤韩朝生出场，做个中间过渡，后面就是一系列徒弟们练习武功，争夺明明（楼下邻居小妹）的剧情，同样受港片的影响，韩朝生会渐渐腹黑变坏，骄傲放纵，而明明妹妹又偏偏只爱他，始终不肯放弃死死追随一类的戏码，即便是深爱明明的大师兄为了救美抵挡刺客丢失一条胳膊成了残疾人，明明也从未为了他流下一滴眼泪。

最终不顾家人反对，放弃荣华富贵与韩朝生浪迹天涯，生儿育女，儿子叫小虎，女儿叫小花。。。

在他们8岁那年，韩朝生所在家属区发生了一件震惊所有人的事，殷强的爸爸被同在保卫科的同事杀害了，那天韩朝生他爹骑自行车送韩朝生上学，远远看到家属区路对面的交通车排着队停在那里一动不动，而往常这时交通车己经在环线上运行着。

第一辆公交车车头附近站了很多大人，有的在抽烟，有的一起讨论着什么，拿手比比划划的，不时望向地面，而地面被另外一群人围着，看不到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