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烬良辰

晨雾中的青州城宛如浸在牛乳里，朱雀大街七十二间铺面的青瓦飞檐都洇着湿气。

苏瑶提着素纱裙裾跨过水洼时，腕间银铃突然发出细碎清鸣——这是三日前师父闭关前赠的辟邪铃，此刻却在无风自动。

"姑娘，来看看新到的天工遗宝！

"街角老摊主掀起油布，青铜器特有的冷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苏瑶目光扫过兽面纹觥、错金云纹匕，最后停在一尊三足蟠螭纹丹炉上。

炉耳缺了一角，可那抹暗红锈迹在雾中竟泛着血光。

她俯身细看，青玉般的手指刚要触及炉身，辟邪铃突然炸响。

丹炉盖轰然弹开，黑雾凝成鬼爪首扑面门！

"天清地明，阴浊阳清！

"朱砂符纸破空而至，却在触及黑雾时化作灰烬。

苏瑶踉跄后退，绣鞋踩碎满地朝露。

千钧一发之际，后颈突然贴上冰凉符纸，清冽酒香裹着松烟墨气息漫入鼻端。

"小姐买符吗？

十文钱保平安。

"玄衣青年不知何时立在身侧，广袖灌满晨风。

他腰间酒葫芦上缠着褪色红绳，另一手还捏着咬了一半的炊饼。

最奇的是那鬼爪黑雾，此刻竟如幼犬般绕着他指尖打转。

苏瑶正要道谢，忽然瞥见符纸背面朱砂游走如蛇，在丹炉表面蚀出北斗七星阵图。

炉中传来凄厉尖啸，血锈如活物般扭曲蒸腾，须臾间凝成半枚凤凰纹。

"午时三刻，东南巽位。

"青年咬断炊饼，油纸随手抛进雾中，"有你要找的《百花丹谱》残页。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

苏瑶再回头时，只看到算命幡在雾中摇晃，幡上"十卦九不准"的墨字正往下滴着晨露。

三条街外的醉仙楼屋顶，林逸把玩着从丹炉摸出的骨片。

这是三千年前他用鬼修嵇无命的琵琶骨炼的镇魂令，此刻却在掌心发烫——方才触碰那姑娘指尖时，凤凰纹里渗出丝九转玲珑血。

"第九世了..."他摩挲酒壶上八道刻痕，最深那道还沾着昆仑雪山的冰晶。

壶中酒液忽然泛起涟漪，映出朱雀大街上疾驰的玄铁马车。

车帘微掀，露出半张戴着青铜面具的脸。

林逸眯起眼，看着那人手中龟甲闪过幽蓝光——是天机阁的观星术。

马车经过苏瑶时，帘后飞出一只青蚨虫，振翅间洒落磷粉。

"叮！

"铜钱破空而至，将青蚨钉在酒旗上。

林逸晃着空酒壶跃下屋檐，玄铁马车己消失在长街尽头。

旗杆下，青蚨虫腹部裂开，掉出粒刻着"九"字的玉珠。

"来得倒快。

"他碾碎玉珠，粉末中浮出星图幻影。

贪狼星位赫然亮着赤芒，正指向苏瑶所在的方位。

当铺后院，苏瑶对着铜镜轻触后颈符咒。

朱砂绘就的敕令泛着金芒，笔锋转折竟与她梦中见过的古碑同源。

镜中忽然映出腰间香囊——今晨收集的丹炉锈粉，此刻正在鲛绡袋里泛着血光。

"喀嗒。

"窗棂轻响，她反手掷出银簪。

寒芒穿过纸窗缝隙，刺中只青蚨虫。

虫尸坠地时腾起紫烟，在青砖上蚀出"速离"二字。

院墙外忽然传来金铁交鸣声。

苏瑶推开后窗，见七个黑衣人正在围攻算命先生。

那人以酒葫芦格开弯刀，泼出的酒液遇风成冰，将刺客冻在原地。

"接着！

"他突然抛来一物。

苏瑶下意识接住，是半块焦黑的龟甲。

指尖触及裂纹的刹那，无数画面涌入脑海：烈焰中的丹房、崩裂的星盘、还有...玄衣男子抱着白衣女子跳下堕仙崖！

"小心！

"厉喝惊醒幻境。

最后那个刺客竟震碎冰霜，淬毒袖箭首射她眉心。

苏瑶本能地并指画符，鲜血从指尖涌出，在空中凝成血色凤凰。

轰然巨响中，袖箭化作齑粉。

黑衣人面露骇色，却见那算命先生剑指轻划，七具尸体同时燃起幽蓝火焰。

"玲珑血现世的消息，"他弹落袖上火星，"天机阁怕是己经传遍九州了。

"暮色染红飞檐时，苏瑶跟着青年走进城隍庙。

残缺的神像后藏着密道，石壁上嵌满发光的萤石。

转过九道弯后，豁然现出的洞府让她屏息——丹炉悬空自转，符纸如蝶纷飞，最惊人的是岩壁上那道剑痕，竟与梦中堕仙崖的一模一样！

"此处灵气是外界的百倍。

"青年弹指点亮七星灯，"你身负九转玲珑体的事...""你如何知晓？

"苏瑶按住腰间匕首。

烛火摇曳间，她忽然看清对方酒葫芦上的刻痕——八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最新那道泛着血光。

青年解下酒壶递来："尝尝？

"酒液入喉的刹那，苏瑶瞳孔骤缩。

这不是酒，是凝成液态的灵气！

更诡异的是，她竟在这滋味里尝到昆仑雪水的凛冽、东海鲛泪的咸涩，还有...刻骨铭心的悲伤。

岩壁剑痕突然发出龙吟，无数记忆碎片汹涌而至。

她看见玄衣男子跪在星阵中央，三千青丝寸寸成雪；看见白衣女子将本命金丹喂入他口中；最后是漫天雷劫里，男子抱着渐渐冰冷的躯体跳下万丈深渊..."想起来了吗？

"青年的声音忽远忽近，"第九世的苏瑶。

"七星灯骤然爆亮，苏瑶腕间辟邪铃炸成碎片。

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从铃铛里涌出，在她周身凝成虚幻的战甲——这是前世的本命法宝"九霄玲珑铠"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