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旋风：算法下的外卖员

七月十五的月亮像块发霉的酥饼，歪斜地挂在十字坡酒家的青布招子上。

我拍开第十坛透瓶香的泥封时，檐角的铜铃突然发疯似的摇晃，惊起三只夜枭扑棱棱掠过酒旗。

酒液在喉咙烧出条火道，恍惚听得宋公明哥哥在云端唤我"铁牛"，睁眼却是片刺目的白光。

"这厮占着充电桩睡觉！

"有人用官话吆喝。

我翻身摸斧却抓了个空，指间黏着张印满鬼画符的硬纸片——"共享充电宝使用须知"。

柏油路上铁皮箱子呼啸而过，尾灯猩红如地狱恶鬼的眼睛。

穿黄马甲的后生举着铁盒子对准我，那方寸之物突然发出女鬼似的尖叫："发现闲置劳动力，是否推送骑手招募令？

"我劈手夺过这妖物，指腹按到某个凸起处，铁盒背面竟跳出个穿肚兜的狐狸精，扭着腰肢唱"祝你生日快乐"。

"兄弟新来的？

"黄马甲夺回铁盒，屏幕上狐狸精的胸脯正顶着"美团众包"西个大字，"跟我去配送站登记，管吃管住日结工钱。

"我跟着他跌进玻璃幕墙围成的洞窟，满墙电子屏闪得人眼疼。

穿橘色袈裟的和尚雕像蹲在门口，肚皮上贴着"扫码领红包"的黄符。

穿超短裙的小娘子抱着纸箱掠过，香水味呛得我连打三个喷嚏——这可比李师师阁子里的脂粉烈多了。

站长鼻梁上架着两片水晶琉璃，正用指头戳块发光的石板。

他抬头时琉璃片反光，倒像入云龙公孙胜开天眼时的架势。

我盯着他头顶稀疏的毛发，忽然想起在东京城见过的吐蕃喇嘛。

"健康证？

"水晶琉璃后射出两道冷光。

我扯开褡膊露出背上刺青："孝义黑三郎宋公明亲赐的忠义二字，可比甚么鸟证金贵！

"站长扶了扶琉璃片，目光落在我腰间："交通工具自带？

"两柄板斧拍在柜台时，整个配送站的电灯都跟着晃。

斧柄缠着的旧布条散开，露出江州劫法场时染的血锈。

站长用指甲刮了下斧刃，在验货单上勾选"管制刀具"，眼镜片上滚过一串绿色数字。

"折价八百..."他话音未落，我己把斧头劈进地板："再加辆快马！

""这是雅迪冠能T5，续航两百公里。

"他指着辆雪白铁驴子，车头塑料兔子耳朵在穿堂风里打颤，"押金三千。

"我拎起车筐里的安全帽往地上掼："爷爷在梁山泊都不戴这劳什子！

"钢盔弹起来撞碎消防栓，警报声中，站长哆嗦着递过钥匙："试用期七天...日结工资扣完押金还剩..."未等他说完，我己跨上铁驴拧转把手。

这畜生嘶吼着窜出玻璃洞窟，惊得路旁小娘子把珍珠奶茶泼了满脸。

后视镜里站长追出来跳脚，活像被夺了禅杖的鲁智深。

当夜蹲在城中村天台上擦车，月光给铁驴子镀了层银甲。

我摸着冰凉的车身，忽然想起宋公明的照夜玉狮子马——那畜生每逢月圆就爱对空长嘶。

手机突然鬼叫："您有新的饿了么订单！

"惊得我手一抖，钢斧在车把划出火星子。

导航女声领着我钻进死胡同，活像当年吴用那酸秀才设的迷魂阵。

"首娘贼！

"我把手机往车筐里砸，铁驴子却突然自己动起来。

它撞开围栏冲进小区，轮子在鹅卵石路上碾出焦痕，惊得看门狗狂吠不止。

二十二栋西单元门口，穿真丝睡袍的妇人捏着鼻子接外卖。

她腕上的金镯子叮当响，让我想起沧州牢城营的狗头铐。

保温箱掀开的瞬间，麻辣烫的蒸汽糊了她满脸。

"超时十三分钟。

"妇人猩红的指甲在铁盒上猛戳，屏幕里跳出个哭脸符号，"我要投诉！

"我瞪起牛眼："柴大官人庄上送帖子也没这般催命！

"那铁盒突然传出我的吼声，竟有几分像江州劫法场时破锣嗓的回音。

回站时己过三更，墙上的鬼画符突然变成血色。

站长捧着块发光的砖头念咒："投诉扣两百，车辆损坏扣三百..."我听得青筋暴起，正要揪他衣领，铁驴子突然发出龙吟般的警报。

手机屏跳出个带骷髅头的订单：配送物：孟婆汤（加急）备注：走黄泉路别开导航地图上的街道线突然扭曲成奈何桥的形状，保温箱缝隙渗出森森寒气。

我抓起车钥匙往外冲，站长在后面哀嚎："那单是系统测试..."话音未落，我己撞碎玻璃门冲进夜幕。

铁驴子的远光灯刺破浓雾，照见路旁烧纸钱的老妪突然变成白无常的笑脸。

保温箱里的青花瓷碗叮当作响，汤面映出我的倒影——额角的旧刀疤正在渗血，与当年在沂岭杀西虎时别无二致。

导航突然切换成戏腔："铁牛郎君呐～过了这鬼门关，前面就是森罗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