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暗香浮动暮春三更雨,药庐檐角悬着的铜铃在风里叮咚作响。
姜蝉将最后一把艾草收进竹篓,忽听得门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她指尖微颤,
油灯昏黄的光晕里,一截染血的玄色衣袖垂在青石阶上。
"姑娘...救..."男子气若游丝的声音混着血腥气飘进来。姜蝉顾不得雨幕滂沱,
赤着脚奔到廊下。月白裙裾扫过积水,惊起一串晶莹水珠。她俯身去扶那人,
指尖触到他腰间玉佩时猛地顿住——玄玉螭龙在雨夜里泛着幽光,
与她颈间自幼佩戴的竟是一对。男子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姜蝉对上他染血的眉眼,烛光里竟觉得这双桃花眼似曾相识。雨水顺着他苍白的下颌滑落,
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水洼。"别怕。"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我是大夫。
"药庐内氤氲着苦艾与沉香的雾气。姜蝉剪开男子浸透鲜血的衣袍,
指尖银针在烛火下闪过寒芒。当看到他心口三寸处的刀伤时,
忽然想起三日前茶楼里说书人的话——"天机阁主围剿血衣门,
那魔头临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
在谢阁主心口捅了个血窟窿..."铜盆里的清水渐渐染成淡红。
姜蝉用帕子拭去男子额间冷汗,他腰间玉佩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与她颈间那块相碰时发出清脆的叮咚声。窗外雨声渐歇,晨光透进来时,男子终于睁开眼。
姜蝉正伏在案边捣药,青丝垂落肩头,露出半截雪白的后颈。他目光落在她颈间玉佩上,
瞳孔骤然收缩。"姑娘的玉佩..."他声音沙哑得厉害,"从何而来?"姜蝉手一抖,
药杵撞在玉臼上发出清响。刚要开口,忽听得院外马蹄声急。
十八匹乌云踏雪在篱笆外勒住缰绳,当先的黑衣人翻身下马,
腰间玄铁令牌刻着天机阁的徽记。"参见阁主!"姜蝉手里的药杵"当啷"落地。
她缓缓转头,看见榻上男子撑着身子坐起,明明还是苍白的脸色,
眉宇间却陡然生出睥睨天下的气势。他修长手指抚过腰间玉佩,忽而对她露出个极轻的笑。
"在下谢无咎。"他说,"可能要叨扰姑娘些时日了。
"2 药香盈袖谢无咎在天机阁暗卫的注视中轻轻叩响药杵,
白玉指尖点在姜蝉刚配好的金疮药上:"三七分量多了半钱。"姜蝉攥着青瓷药瓶愣在原地。
晨光透过茜纱窗棂,给那人鸦青色睫羽镀了层金边,方才的凌厉气势忽然化在氤氲药香里,
倒像是富贵人家挑剔的公子哥。"谢公子若嫌药苦..."她故意将黄连碾得震天响,
"我这就换龙胆草入方。"话音未落,十八暗卫齐刷刷后退半步。他们阁主自幼最恨苦味,
当年老阁主哄他喝药,生生拆了半座听雨楼。谢无咎却闷笑出声,就着姜蝉的手吞下药丸。
喉结滚动时擦过她指尖,惊得少女差点摔了蜜饯罐子。"姜姑娘亲手调的方子,
"他眼尾漾开春水,"砒霜也是甜的。"檐下铜铃忽地无风自动。姜蝉转身去收晒药的竹匾,
绯红耳尖藏在碎发间。身后传来衣料摩挲声,谢无咎玄色大氅兜头罩下,
带着沉水香的热度将她裹住。"雨虽停了,山间寒气重。
"他系衣带的指尖若有似无蹭过她颈侧玉佩,"当心着凉。"暗卫首领墨羽在廊下重重咳嗽。
姜蝉这才发现院中景象诡异——叱咤江湖的天机阁精锐正蹲在药圃里捉虫,
玄铁剑挑着蚜虫的模样,活像一群被拔了牙的猛虎。谢无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唇角笑意倏然凝住。篱墙外的老槐树上,三枚透骨钉正钉着半片染血的衣角。"当心!
"姜蝉只觉天旋地转,后背撞进温暖的檀香怀抱。谢无咎广袖翻卷,
十二枚银针贴着少女鬓边掠过,尽数没入偷窥者的膻中穴。暗卫们瞬息结成剑阵,
却见他们阁主将人牢牢护在怀里,连片衣角都不许剑气惊动。"是血衣门余孽。
"墨羽验过尸体面色骤变,"他们怎知阁主在此..."谢无咎抚过姜蝉微颤的肩头,
触到她后颈时忽然顿住。湿润药香萦绕鼻尖,
与记忆深处某个暴雨夜的气息重叠——十二岁那年他身中奇毒,蒙着眼被抱在怀里的味道,
分明与此刻一模一样。姜蝉忽然轻呼出声。谢无咎指尖不知何时勾住她颈间红绳,
玄玉螭龙佩贴着心口发烫。两块玉佩严丝合缝拼成完璧时,地底传来机括转动的轰鸣。
"原来传言是真的。"谢无咎眸色渐深,望着不知所措的少女,"天机阁的暗道,
竟藏在姑娘闺阁之下。"药庐突然剧烈震颤,姜蝉踉跄着抓住谢无咎衣襟。
暗卫们惊觉脚下青砖浮现北斗七星纹路,数百枚夜明珠自地底升起,
照出蜿蜒向下的玉石阶梯。墨羽剑尖挑开尘封的青铜门,忽而倒吸冷气。
门内冰棺中躺着的美人,
眉间一点朱砂竟与姜蝉别无二致——正是二十年前葬身火海的宸妃娘娘。
3 玉碎惊堂冰棺泛起的寒气在夜明珠映照下凝成霜雾,姜蝉踉跄着扶住玉璧,
腕间银镯与冰棺相撞发出清越龙吟——正是大梁皇室特有的九转玲珑镯。
谢无咎指尖还缠着她散落的发丝,目光在冰棺铭文间寸寸冻结。
"永昌十七年..."他念出棺椁上的鎏金小篆,喉间突然涌上腥甜。
那年宸妃宫中突起大火,而他奉命戍守宫门的父亲,正是那夜被革职流放。
姜蝉颤抖的指尖抚过冰棺美人眉间朱砂,后颈突然刺痛如灼。谢无咎猛地扯开她衣领,
殷红胎记在烛火下显出凤凰展翅的轮廓——这是皇室嫡脉才有的凰纹!"小心!
"墨羽突然挥剑劈开飞来的箭簇。暗道顶部落下簌簌尘灰,
血衣门杀手竟循着机关动静追到此处。谢无咎将姜蝉推进墨羽怀中,
反手抽出冰棺旁的龙渊剑。剑身出鞘的刹那,七十二盏长明灯应声而亮,照出壁上斑驳血书。
"蝉儿亲启..."姜蝉念着冰棺内侧的字迹,泪水突然夺眶而出。
记忆如潮水漫过封存的岁月,她看见漫天火光里,宫女将玉佩塞进襁褓,
自己从密道坠入奔流的护城河。谢无咎剑锋挑破三丈红绫,血色在夜明珠下绽成烟花。
他余光瞥见姜蝉脚踝上若隐若现的朱砂痣,忽然想起当年缩在母妃怀中的小公主。
那个总把蜜饯分给他一半的玉团儿,脚链上铃铛刻的正是"蝉"字。"阁主小心身后!
"暗卫的惊呼声中,淬毒的孔雀翎贴着他耳际掠过。谢无咎旋身将姜蝉压进冰棺阴影,
温热的血滴在她锁骨窝。二十年前没能护住的人,此刻正在他臂弯间颤抖。"别看。
"他蒙住姜蝉的眼睛,龙渊剑穿透偷袭者的咽喉。血珠顺着剑穗滴落,
在姜蝉月白裙裾上晕出红梅,"我在。"地宫突然剧烈震颤,冰棺缓缓移开,
露出深不见底的水道。谢无咎扯下玉璧上的蛟绡纱裹住姜蝉,抱着她纵身跃入暗河。
寒水淹没口鼻的瞬间,两块玉佩在掌心发出灼热光芒,指引着前方星子般的微光。
当他们在下游浮出水面时,姜蝉的衣袖被礁石划破,露出半幅泛黄的婚书。
谢无咎瞥见"谢姜联姻"的字样,忽然低笑出声。原来祖父早将小公主的名字写进谢家族谱,
就藏在天机阁最机密的卷宗里。"你笑什么..."姜蝉呛着水去夺婚书,
却被谢无咎攥住手腕按在怀中。沾水的衣料下,两颗心跳震如擂鼓。"笑某些人。
"他舔去她睫羽上的水珠,"偷了我家传玉佩二十年。"暗卫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谢无咎却将人搂得更紧,"是不是该赔个阁主夫人?"晨雾散去时,京华城最高的观星台上,
钦天监正望着紫微星旁新生的伴星喃喃自语:"凤归梧桐,
这乱局终于要变了..."4 凤栖梧桐谢无咎的指腹碾过婚书边缘的鎏金纹路,
冰河浸透的朱砂印鉴在水光里泛起涟漪。姜蝉被他困在青石与胸膛之间,
发间药香混着潮湿的水汽,将那句"阁主夫人"酿成醉人的酒。
"你早就知道..."她攥着半幅鲛绡,芙蓉面涨得通红。暗卫们识趣地背过身去,
墨羽的剑尖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这是天机阁最高级别的警戒信号。
谢无咎突然闷哼一声,肩头绷带渗出暗红。姜蝉慌忙去探他脉搏,却被反扣住手腕按在耳畔。
"别动。"他呼吸灼烫,"让我靠一会儿。"隔着湿透的衣料,姜蝉听见他心跳杂乱如乱麻。
正要施针,忽觉颈间微痛——谢无咎竟叼着她颈绳将玉佩扯出来,玄玉螭龙贴着他染血的唇,
在晨曦中泛出妖异的紫光。骤起的马蹄声撕裂晨雾,玄甲卫队如黑云压境。
为首的老太监甩开明黄卷轴,尖细嗓音惊飞林间雀鸟:"奉旨迎永宁公主回宫!
"姜蝉指尖银针落地,谢无咎却将她往怀中又带了带。龙渊剑穗拂过她手背,
勾出个缠绵的结。"陈公公。"他漫不经心地摩挲剑柄,"二十年前护城河边的死婴,
莫不是借了您的东风?"老太监面色骤变,拂尘扫过之处,三百弩箭齐发。
谢无咎旋身将姜蝉护在披风下,剑光织就的银网却被毒箭撕开裂隙。千钧一发之际,
姜蝉突然咬破指尖按在玉佩上。龙吟声震九霄,十二道黑影破土而出。
为首的女暗卫额间朱砂似血,单膝跪地时铁甲铿锵作响:"凤羽卫参见小殿下!
"谢无咎望着瞬间倒戈的玄甲卫,忽然捏紧姜蝉的下颌:"公主殿下好手段。
"他眼底翻涌着晦暗情绪,"连天机阁的凤羽令,都抵不过皇家血脉。
"姜蝉怔怔望着满地狼藉,掌心凤纹正在玉佩滋养下逐渐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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